西蜀的的深秋,司空見慣的霧天清晨。
一滴松露從葉上垂落,滴在了樹下少年的鼻尖,霎時的冰涼驚醒夢中人。
“啪”的一聲,那是木枝敲在頭上的聲響,寧熾陽也只能“哎喲”一聲。“可曾找到碧落劫魂指的法門?!北粚師腙栕鸱Q為“師父”的男人,此刻也沒閑著,正吃著寧熾陽從外面買來的燒雞,四散的香味,惹得寧熾陽也咽了咽口水。雖說靈松院并沒有戒葷戒酒這一佛家禁忌,但平日里大家在院內也是比較克制。
寧熾陽太陽穴已經滲出汗珠,他正在練習如何極致的控制自己的靈力,在一點爆發(fā)。每一次都要講呼吸間所聚集到的靈力,匯聚于指尖,但又要在釋放與回收之間靈活切換。男人已經看出來,寧熾陽的聚靈術正在一步一步的于靈魂達成某種關系。
“師父,你說一個人如果大義凜然,他會善始善終嗎?”寧熾陽啃著手中的燒餅,所有的積蓄都花在了為男人買酒買肉上。
“大義凜然,你當然能問心無愧,但有時候你的大義凜然往往是別人眼中的多此一舉。當你看到一對夫婦拌嘴吵鬧,丈夫甚至一怒之下向妻子大打出手,你呢,沖上去把丈夫一頓亂揍?”
“那是當然了,黃老頭說了,打女人的都該死?!?p> “呵,這老家伙倒挺會說。”男人微微一笑。
“結果呢,我是應該出手還是旁觀?”
“你的確讓丈夫受到了應有的教訓,但錯在這個教訓不能由你給予,無論是丈夫還是妻子,在他們眼中你都是一個外人,你有什么資格介入他們的生活,他們不過是爭吵,你卻多管閑事?!?p> “這……”
“這大陸上,所謂的名門正派,就常常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但這些人卻喜歡給自己鼓吹一個正人君子。呸!”男人說罷,一指擊斷了旁邊的竹子,“寧熾陽,你要記住,你做任何事,不要糾結它是不是道義所然,而應當?shù)嗔康嗔磕闶欠裼匈Y格行使這所謂的大義?!?p> “是啊,弱者只能守著這卑微無助的狹義之心?!睂師腙栭]上雙眼,如同江河匯聚般的靈力,霎時間如同飛流瀑布,堆疊進寧熾陽身體中,寧熾陽發(fā)絲間竟?jié)B透出豆大的汗珠,身體也在不自覺的顫抖,嘴里念念有詞,“你們都得死,爹,娘,趙姨,方叔,李二狗……”
“你不會走火入魔了吧,真是個廢柴?!蹦腥嗽俅我桓鶚渲師腙柍闀?。
一輛馬車緩慢的停在了山頂上一處草坪上,這里是西蜀數(shù)一數(shù)二的山峰,同時也是無數(shù)文人墨客都前來登高一睹的山川絕色,和擁有千層臺階的青石山不同,西蜀的心月嶺中,半輪山高度并不及青石山,但心月嶺山川之間重巒疊嶂,云霧繚繞,小雨綿綿,飛鳥環(huán)鳴,成了西蜀人口中的“仙境”。
馬車上,走下來一個穿著風雅的似有書生意氣的男子。走了幾步,理了理自己的衣裝,男子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你們且在此候著,朕要上這半輪山,見一位隱士高人。”
“陛下,這半輪山四下無人,老奴擔心陛下安慰,要不還是派幾個人跟隨?”楊隨躬身問道。
“不必,好人再次,何須擔憂那賊人?你們候著?!标愖佑翊髶u大擺的上了山。
深秋,除了翠綠挺拔的松樹,其他的樹木都是風燭殘年般的凋零,陳子玉心里明白,縱然滿目寂靜,但洶涌的烈火卻更易在枯黃的凜冬的呈現(xiàn)燎原之勢。想到此處,他不禁加快了腳步,時間飛快的流逝,但大火你卻永遠不知道何時停息。
陳子玉到達了山頂,已經累的氣喘吁吁,兒時,自己一連好幾個時辰不停歇的嬉戲打鬧都不會感到疲倦,如今不足半個時辰的腳力竟然讓自己如此頹廢,人只有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之時,才會體味到樂此不疲。山頂?shù)牧硪欢?,一個風塵仆仆的老者站在冷風之中,長須飄飄然,沒有任何的雜亂。
“王院長,朕來了?!标愖佑褚膊桓益倚?,他知道面前站著的這位,不僅是西蜀靈路修為的頂點,更是國之柱石。
王庭深聽罷也是微微一笑,“來啦,過來,坐下?!标愖佑翊藭r也沒有糾結君臣所謂的跪拜之禮,他知道,自己的皇位,與身旁的老者密不可分。
“二十年了,唉?那時候陛下來這半輪山,一口氣就爬上來了,怎么如今這幅德行,當皇帝不容易吧。”王庭深哈哈大笑。
“王院長,你忘啦,五年前,朕繼位之時,就開車回拜訪過您,那時您便改名換姓了?!?p> “喲,瞧我這記性,五年前,那一年發(fā)生的事就不少,先是轟動靈淵大陸的離煌宮慘案,曾經不可一世的盧家軍一夜之間付之一炬,再是青川城慘案,一城上千人都死在不明之人的刀下。”
“朕早已派人徹查此事,但是一點眉目都沒有,尸體有的殘缺不堪,完整的尸體上連刀傷都沒有,一個幸存者都沒有,也是很傷腦筋啊。”
“陛下,如今有人想把血雨腥風刮到咱們西蜀,這靈松院外上百名修行者的死,恐怕……”
“朕絕對不會允許歷史重演?!标愖佑衲缶o雙拳,“這也是朕今日冒險以書信打擾您清凈的緣由,王院長可知靈鹿軍?”陳子玉不自覺的加快了語速,緊迫仿佛寫在了臉上。
“劉騭?如何?莫非這老東西又嚷嚷著要開戰(zhàn)?要滅了大夏國?”
“這幾天朕的監(jiān)察司一直有人發(fā)現(xiàn),劉騭,對了,還有關天河、趙仲愷、胡康等幾個追隨先皇的老部將都在暗自屯兵,原本遠在西蜀各地靈鹿軍各應,都在悄無聲息的向鄴都聚集,這讓朕如何心安。院長,過不了些時日,這西蜀的天下就要成劉家的天下了?”
“劉騭的為人老夫是清楚的,雖然心狠手辣,但是對先帝的忠誠也毋庸置疑,多次救先帝于危難之中,赤羽軍改為靈鹿軍有三十年之久,劉騭手握兵權也不是一天兩天,要反早就反了,陛下是杞人憂天了?!蓖跬ド钷哿宿圩约旱暮殻峙牧伺纳砼灶濐澪∥〉哪贻p皇帝。
“當真如此嗎?”劉子玉抓著地上松軟的沙土反復揉捏,直到他們風干成沙粒隨風飄散。
王庭深站起身抖落腳上泥土,對困惑不以的皇帝說道:“若這劉騭一干人等都有異心,老夫自會出面阻止,這西蜀是歷代先帝一把刀一柄槍殺出來的,還容不得亂臣賊子肆意踐踏!”
陳子玉也站起身:“還望王老院長念及先皇情義,莫要食言。朕這便回都城,看看這些人想干嘛?!?p> “如今赤羽軍還有多少兵馬?”王庭深似乎很好奇。
“十萬?!标愖佑褚彩腔卮鸬母蓛衾?。
寧熾陽睜開雙眼,舉目四望是一間更為樸素的居室,墻上掛著一副字畫,像是那“萬馬奔騰”。房中圓桌旁,一個老人正用手撐著腦袋,像是在小憩。寧熾陽醒來的聲音似乎驚動了他,老人緩緩睜開雙眼,抬起一只手,寧熾陽似乎是被無形的力量直接重新按倒在床上。
“說吧,干什么了,竟然走火入魔?!崩先怂坪跏禽p描淡寫,但字句中透露的憤怒壓的寧熾陽更加喘不過氣。
“我上了藏書樓,拿了一些書,正在修煉呢,結果……”寧熾陽支支吾吾的一句話也沒說完。
“重新說,這個理由太牽強,你說看書,書呢?莫非是你吃了?”老人面不改色。
寧熾陽吞了吞口水,“老師,我就是想跟上師兄們的步伐,昨日張師兄說潑墨術的修行要將靈力匯聚與眉心處,也就是耗費心神。昨日我便按照師兄他們的方法,凝聚心神,但想到一些過往,就出了些岔子?!?p> “就是這些岔子,險些要了你的命。胡鬧,你的幾個師兄師姐們,本身體內靈力就比你多上許多倍,你無法聚靈,就想學潑墨術?未免把這門靈技想的太簡單了吧?!蓖踔責熎鋵嵭闹忻靼祝皾娔g”也不過是一個幌子,對于寧熾陽的身世,他也是有所耳聞。
“寧熾陽,靈松武會上你擊敗陳曦雨的那一指,是誰教你的。”擺正好嚴肅的面容后,王重煙開始厲聲問道。
“是……是我慌亂之中隨便使出來的。”寧熾陽摸了摸腦袋,扯著兩根頭發(fā),這一次他沒有撒謊,當時的確是狗急跳墻之舉。
王重煙沒有過多追問,只是隨口叮囑了句:“出了靈松院,切莫再使用?!?p> 正當寧熾陽想問“為什么”時,王重煙已經走出門,隨后騰云直上,寧熾陽便從床上爬起,隨意整理衣裝后,跑向后山。
隨著干凈利落的聲音在空氣中逐漸飄遠,寧熾陽也是激動的跳了起來,“太好了,如今我對這轉瞬即逝的靈力,也能靈活掌控!”
“臭小子,光這一指的領悟,你就耗費了兩個月,還有一個月,便是那‘天書宴’劉初溫這小子又不知精進到各種地步,還有各路高手,天書圖中險象環(huán)生,還有許多未知的危險,你這毛頭小子若不能快速掌握一技之長,恐怕活不過一天?!辈恢朗悄睦飦淼你y錢,這一直邋里邋遢的男人,終于換了身新衣裳。
“師父,今天老師突然問起這一指的來歷,我沒有回答他,但老師反對我的修行,您說該怎么辦?”寧熾陽不知何時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如此靦腆溫和,一改少時輕狂。
“靈松院墨守成規(guī)了幾十年,毫無精進,王重煙這老糊涂,自己的本事也是藏著掖著,難怪這些年碌碌無為,比起其他幾個書院,差上了不少?!蹦腥俗诘厣希灾u腿,隨口吐出幾粒骨頭。
“那我應該?”話還未出口,一顆骨頭如同穿心之箭般擊中了寧熾陽的腦袋。隨后一道鬼影來到寧熾陽面前,一把鎖住寧熾陽的脖子。
“你在開玩笑,老夫可不想陪你在這玩兩個月的過家家,天書宴上若不能找到天書玄機,可沒人給你收尸?!?p> 男人突然的恐怖神情,讓寧熾陽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老……老……老師!我知道錯了?!敝钡侥腥怂砷_右手,寧熾陽落在地上,頭暈片刻后,寧熾陽突然想到一件事。
“剛才那種感覺,除了對死亡的恐懼,我感覺到我的靈魂也緊隨著靈力在流動。師父,你是在?”
“這是我注入到你身體中的一部分靈魂力量,危急關頭使用它,便能脫險?!?p> 寧熾陽立刻投來羨慕的眼光。
“別急著高興,用了以后你自己也會魂飛魄散?!?p> 寧熾陽臉色瞬間拉了下來。
“你不是問我‘義’是什么?古來,舍生而取義。哈哈哈哈!”男人就這樣大笑著離開了后山。
寧熾陽自然也不會閑著,他再次凝聚起靈力,而這一次,他開始嘗試將不同方位所聚之力瞬間打出,試圖營造當時擊敗劉初溫所用的那種如絲如虹的靈力之雨。
茫茫的靈海之上,垂釣者拾起一縷殘魂,嘴角勾畫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東籬墨客
今天em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