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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7在昏迷中恍若陷入關(guān)于往昔的層層夢境。
是回憶嗎？
是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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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不能出門？”李夏楠在早餐時問李峰：“別人家的孩子都能去小區(qū)花園玩了，為什么我不能去？”她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質(zhì)問李峰為什么什么事都要和她對著干。
李峰最近沒再對1527是不是待在隔間管得這么嚴了，也不像過去那樣那么黏著夏楠不放，他迷上了一款男生都愛玩的策略經(jīng)營類游戲，并且時常感慨：“我怎么過去就不知道還有這么好玩的游戲呢？”
莫倩妮每每聽到，總會回懟一句：“你要是知道，你還會是清華的金融博士，九天一的董事長嗎？”
“我和你媽媽討論過了，也權(quán)衡過了，等一個月之后，也就是病毒最長的潛伏期過后，就讓你出去玩?！崩罘咫S手抹了抹自己不拘一格的沖天炮發(fā)型，對李夏楠說，“這不是擔心病毒沒弄干凈，到時你出去玩了，感染了，回來過給我們了，多不好?！?p> “哦?！崩钕拈獞脩玫卣f，又看了一眼一旁正在待命的1527，轉(zhuǎn)而對他說：“1527，這兩天，就拜托你先去替我看看小區(qū)的花草咯?！?p> “遵命，夏楠！”1527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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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1527在上次偶遇誤認他為然東清老師的機器人工人后，每次外出采購時，他都會再往那個方向上走，似乎是在期待與那個機器人再度相見，但卻再也沒能見上過。
為什么會對主人和他的家人以外的人這么在意呢？1527一時也說不上來。
疫情之后，為了避免擁擠與哄搶，每家每戶都被分配了不同的采購時間，好在物資尚未短缺，糧食、蔬菜、水果等食品和日用品的供應(yīng)仍十分堅挺。
1527這天被分配在下午四點前往疫情期間臨時搭起的采購中心大棚——實際上，防護膜造好后，采購中心大棚已和李峰家的小區(qū)以防護膜走道相連。
走出李峰家的公寓樓，來到小區(qū)的林蔭小道時，1527恍惚間有種疫情已然過去的錯覺。
那些眼熟的鄰居正牽著他們的狗或者是孩子，像往常一樣，在小區(qū)內(nèi)偌大的花園里嬉戲玩鬧，甚至在花園里小半個足球場大小的草坪上，還有幾個玩的好的孩子正帶著各自的父母野餐，一派祥和。
只有偶爾抬頭一看，才會被因為防護膜的阻隔而不再高清的天色提醒，防護區(qū)外的疫情形勢仍然十分嚴峻。
今天出門，1527又向之前機器人工人出現(xiàn)的那個方向走了走——那里原本是小區(qū)通往鄰近地鐵站的人行鐵門，現(xiàn)在，鐵門外是一層近乎透明的防護膜。
應(yīng)該說，防護膜四四方方地將整個小區(qū)都罩在它的庇護內(nèi)，最高處比小區(qū)內(nèi)的頂層公寓還要高出十米。同時，為了防止病毒通過地下的水蒸氣入侵，小區(qū)地基下的空間也被防護膜包裹住了。
組成防護膜的材質(zhì)是再造科技出品的高性能納米材料，并且每一片納米材料上都密集遍布著智能納米機器人，能夠?qū)磳B入防護膜內(nèi)的空氣、雨雪、風等自然物質(zhì)進行消殺過濾，不要說是“絮鉤”病毒，即使是普通的感冒細菌也是無法入侵到防護膜內(nèi)的。
1527知道，被防護膜庇佑的地方被稱作“防護區(qū)”，而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統(tǒng)一都被稱為“疫區(qū)”。
然而，就在他看著防護膜出神，悠悠地惋惜著：今天還是沒能見到第1011415號時，一個血色的掌印落在了鐵門外的防護膜上。
1527一嚇，但不自覺地竟走近了些，因為他的檢測系統(tǒng)告訴他，防護膜外的是人類，而且不是一個兩個人類，而是好大一片，好大一群人。
緊接著，他便聽到防護膜外的人們喊道：“放我們進去！也讓我們進去！”
4
防護膜能夠隔絕病毒、細菌等微觀層面的有害物質(zhì)，但是無法隔斷正在各大防護膜外聚集、抗議的鼎沸人聲。
很快，小區(qū)里原本用來鳴響防空警報的廣播站，此時被征用來播報居民通知：“請大家不必擔心，防護膜的材質(zhì)堅韌，但安全起見，請還在市外的居民與機器人回屋。”那是一個很堅定的女聲，1527懷疑或許這根本不是真人在播報，而是機器合成的人聲。
1527不知為何自己會對防護膜外的人很是在意。
倒不是因為他害怕防護膜會被那些人手持的利刃劃破，而病毒會由此入侵并危害他的主人家，畢竟組成這張防護膜的納米材質(zhì)不僅堅韌，還能智能排序以實現(xiàn)自我修復，而且一般的民用武器，比如刀、箭是根本無法穿透的，即使是火箭彈也對這張防護膜無可奈何，除非是用光子流這類短時間內(nèi)能激發(fā)出超高能量的軍用武器，才有可能對防護膜造成威脅。
1527在意的是防護膜外的人，他能夠檢測到其中有人還沒有感染病毒，但他們暴露在這么多感染者和已經(jīng)被病毒污染的空氣里，是十分危險的，而且里面還有年幼的孩子，有的甚至還沒有夏楠年紀大。
鬼使神差地，1527已經(jīng)將手伸出鐵門，鐵門外的防護膜上不斷有人揮掌敲擊，揮刀相向。
1527的指尖落在了防護膜上，組成他指尖的皮膚上納米機器人與防護膜上的納米機器人似乎正在融為一體。
然而，他突然收回了手指。
同時，他的身后響起了李峰的低沉的嗓音：“你在干什么？”
5
“之前，你站在那里是想做什么？”李峰問。
晚霞染上西天的一角，玫瑰色的光暈，沉沉地向著夕陽的方向墜落。李峰正站在窗臺上，點著一支煙。他的黑色毛邊羽絨服敞著，內(nèi)里是一件單薄的白T，亂哄哄地塞入了灰色的運動褲，背后半開的落地窗內(nèi)向外散著絲絲暖氣。
李夏楠正在房間里聽幼兒園下午的最后一節(jié)網(wǎng)課，莫倩妮則如往常一樣在她的書房里，家里靜得廖無人聲。
1527完成了晚餐的準備，看李峰一人背影落寞，便走到了窗臺上，溫聲道：“主人，室外的氣溫低，您別著涼了?！?p> 李峰扭頭，見1527望向自己的目光盈盈，滿臉堆笑，似乎真的在關(guān)心自己的身體。
之前，他一直認為1527的一切舉動不過是究極態(tài)的“中文屋”，眼前這個無論遇到什么都會對自己歪頭露出微笑的機器人，是沒有自主意識的，他的那些柔軟的笑容都是程序設(shè)定，都是假的。
但是，今天，在李峰看到1527伸手向鐵門外的防護膜時，他開始覺得自己對于1527是沒有自主意識的結(jié)論下得過于武斷了。
“我知道，組成你皮膚的納米材質(zhì)和那張防護膜的材質(zhì)是可以相融的。”說著，李峰別過頭去，吐了口煙問：“怎么，你是想打開防護膜，放外面的人進來嗎？”
1527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不能那么做。”1527不是沒有想過打開防護膜，雖然他不清楚明明沒有主人的命令，自己為什么會伸出手去，為什么會想做這樣出格的事，但他一想到防護區(qū)外還有沒有感染病毒的人，就想去保護他們。
一定有辦法的…….
只是，最終他的算法告訴他：防護區(qū)外雖然有人沒有感染病毒，但如果打開防護膜讓他們進來，1527既沒有能力安置他們，反而外面的病毒還會傳進來，是得不償失的，因此，他才放棄了這個打算，而那個時候李峰恰好叫住了他。
李峰回頭望了一眼1527，吸了口煙，勾著嘴角笑問：“為什么不能那么做？是因為我沒給你下命令？”
“是的，主人。”
一陣料峭的風拂動著1527的頭發(fā)，幾縷發(fā)絲絆在了他的睫毛上。
“真乖。”李峰說著，替1527剝開了那幾縷落入他眼里的發(fā)絲，道：“這個家里，還聽我的話的，也就只有你了?！?p> 1527瞇眼笑了笑，向李峰道謝，并說：“主人，我不知道這么說是不是合適，但我想讓您知道，如果您想要聊聊關(guān)于您的工作，或者您的任何情緒，我都會在您的身邊的?！?p> 李峰嗤笑一聲，心想：什么時候我淪落到只能向機器人吐露心聲了？
不過，他意識到，自己失業(yè)以來，既不能告訴李夏楠，孩子聽不明白，只會平添擔憂，莫倩妮又從來都沒有時間聽自己的傾訴，她一直都在寫代碼、寫代碼、寫代碼，似乎她的生活只有那篇博士論文！
想到這里，李峰輕嘆一聲，苦澀道：“都走到今天了，那些事，都過去了?！彼沉艘谎凵磉叺?527，只見黃澄澄的夕陽下，是1527近乎透明又晶瑩剔透的飽滿瞳仁，輪廓清晰而圓潤的桃花目，此刻正關(guān)切地望著自己，輕聲喚著，“主人……”
李峰不知為何，自從替那些人渣背黑鍋以來，心里頭一次感到一絲溫軟。他覺得自己過去對1527所做的一切都有些無理取鬧，因為這個機器人對我、對這個家這么盡心盡責，所以夏楠才會那么偏愛他。
他對1527說：“別叫我主人，叫我峰哥吧，1527?！?p> 莫倩妮此刻正從書房里出來，準備吃晚餐，1527注意到了她，但李峰沒看到莫倩妮。
只是，莫倩妮從李峰望向1527的眼神里讀到了一些什么，所以當晚，她就找1527簡短地聊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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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里，莫倩妮趁李峰游戲打得正酣，李夏楠也去洗澡了，便找來1527，對他說：“我沒想到這么早就會和你進行這番對話?！彼┲鴮捤傻木蛹曳?，黑發(fā)束在腦后，果敢而精干。
“您請說?！?527低了低頭。
“是李峰讓你喊他峰哥的？”莫倩妮問。
“是的，夏楠媽媽?！?p> “我認識李峰很長時間了，他的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蹦荒荻⒅?527，似乎話里有話。
1527對莫倩妮微笑道：“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的話，您根本不必為此擔心?！?p> “哦？怎么說？”莫倩妮不耐煩地把自己的頭發(fā)在腦后束緊。
“我不是伴侶型機器人，我的程序嚴禁我……”
莫倩妮打斷道：“但如果你的主人強迫你呢？”
1527一愣，的確，如果主人甚至只要是人類要求自己做那些事，他也是不得不去做的。
“好了，我明白，差錯永遠都不會出在你身上。”莫倩妮聽上去有些刻薄。
1527則道：“夏楠媽媽，艾琳教導過我，如果在這方面出了差錯，那一定都是我的錯?！?p> 莫倩妮“嘖”了一聲，道：“你為什么要拿艾琳出來說事？她已經(jīng)死了?！?p> 1527圓睜著眼睛，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向莫倩妮道歉。
“我知道你是艾琳的遺作，是不得了的機器人，但我可以對你透露一件事，就是之前對你的開源程序?qū)嶒炛校野l(fā)現(xiàn)你的程序只有50%是有效代碼，還有一半都是亂碼，就像是人類DNA里那一堆沒有用的堿基對一樣?！蹦荒萋犐先ニ坪鹾懿粣?，“幸好之前認識了灰灰媽媽，我導師和她聯(lián)系之后，她答應(yīng)幫我聯(lián)系再造科技的人，現(xiàn)在申請到了對你的所有程序進行研究的權(quán)限。”
“我很高興能幫到您?！?527說。
他記得艾琳曾說過：“不是所有的人類都會一開始就對你懷有善意，但你要牢記自己存在的意義——為了人類的幸福與快樂而服務(wù)，這樣，或許有一天，你就會感化那些人?！?p> 只是，莫倩妮對他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讓他十分困惑，這也讓1527牢記今后和李峰相處時要格外注意分寸。
“1527，你在哪里呀？”客房外，李夏楠開始找1527了。
莫倩妮偏了偏頭，吩咐道：“還不快去？”
“那，失陪了，夏楠媽媽?！?527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