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下弦之四

　　“無論如何，該懺悔的也不是我們?！?p>　　弦一郎眉頭下壓，眼睛一邊仔細(xì)關(guān)注著男鬼起手動作的同時，還小心翼翼地掃視著那邊慵懶側(cè)臥的女鬼。

　　不過后者卻完全一副不急不緩，想把熱鬧看到底的意思。

　　但這有恃無恐的樣子，反倒讓弦一郎心底更緊張了。

　　要么對方對男鬼的實(shí)力非常自信，要么就是對自己非常自信。

　　【這樣的話，就算不死川完全恢復(fù)……】

　　弦一郎立刻關(guān)閉掉所有負(fù)面的想法，不斷調(diào)整呼吸，在軀干吐息·陽的作用下，他的緊張情緒也逐漸緩解下來。

　　【姑且按照計(jì)劃中的那樣做吧！】

　　于是，他決定繼續(xù)和男鬼聊聊。

　　“我剛聽那個女鬼說過，你是叫蒼助吧。”

　　“要是我沒有猜錯，外邊那個興風(fēng)作浪，到處引誘外地人到新上泉村南邊山上的小鬼山助，就是你的弟弟之類。”

　　弦一郎總算明白，為何這個叫蒼助的鬼右眼有些眼熟。

　　而上下那家“蒼山溫泉旅館”的“蒼”字，應(yīng)該就是指這家伙了。

　　“你們一人一鬼內(nèi)外勾結(jié)，害死了這么多的游客，鬧得滿城風(fēng)雨，卻叫我們懺悔？”

　　“就算你是鬼，不講理到這個地步，也是在是讓人難以接受?！?p>　　弦一郎話很多，當(dāng)然是故意的。

　　后邊氣勢逐漸攀升、呼吸愈發(fā)平穩(wěn)的不死川實(shí)彌就是結(jié)果。

　　他只有拖到不死川能夠動手為止，才能確保這場戰(zhàn)斗能有細(xì)微的勝利希望。

　　【如果那個女人有辦法找到這里……】

　　雖然弦一郎從未見過蝴蝶香奈惠出手，但乙級的不死川就這么強(qiáng)了，想必她應(yīng)該只會更強(qiáng)才對。

　　然而蒼助聽完了弦一郎的話，像是怒不可遏一般，身體忍不住劇烈地顫動起來，連帶著整個空間的巖壁都開始一齊震動。

　　不少地方，甚至都出現(xiàn)了裂痕，里面藏匿的巖漿趁機(jī)擠出，就像是破裂瘡疤中涌出的毒膿。

　　這里的氣溫一下子就變得又濕又熱起來。

　　【這些墻壁如此脆弱，應(yīng)該都是這家伙的血鬼術(shù)造成的……】

　　【若是能摧毀頂部的石壁，興許能讓太陽照射下來？】

　　弦一郎搜集著視野中能夠分析到的一切。

　　但看了一下起碼有五六米高的頭頂，一時竟不知道自己的設(shè)想要如何完成。

　　“多么不知廉恥??！”

　　蒼助身體詭異地彎曲著，似乎是被弦一郎惡心到了似的，隨后才慢慢直起來，巖石骨骼的碰撞聲讓人牙酸。

　　“明明是你們充滿惡意的來到這個村子，試圖抹黑我精心打造的溫泉！”

　　“山助為了保護(hù)大家，也是為了證明村子的清白，所以才把你們帶來，是想讓你們這些渣滓，看清真相啊！”

　　說著，他從那搖搖欲墜的石柱上一躍而下，直接跪在了湖水之中。

　　原來那湖心附近的水也并不深，只到蒼助（跪下時）的胸口附近。

　　他如同捧起珍寶一般，用巖石雙手將湖中的水舀起，然后像崇拜神明的恒河百姓一般，表情陶醉地將水灑在自己頭頂。

　　冰涼的水遇上了他火熱的熔巖腦袋，頓時冒出了劇烈的蒸汽，發(fā)出嗤嗤的響聲。

　　“這里，就是我為村子精心準(zhǔn)備的水源，全都是山上的積雪融化而成。”

　　他那只維持人樣的眼睛里全是狂熱，居然開始介紹起了自己的工作成果。

　　“而從這里流出的每一滴水，都是我用自己的身體，反復(fù)給它們加熱，凈化到連蟲子都無法生存的地步！”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蒼助身體附近的水源，立刻泛起了劇烈的氣泡，瞬間沸騰了起來，滾滾水汽開始彌漫。

　　“從這里到上下的村子里，它們流經(jīng)的每一塊巖石，雜質(zhì)也完全被我吸收?！?p>　　“巖石底下用來加熱的巖漿軌道，也全是我一寸寸精心加工的啊，以求達(dá)到最完美的水溫?！?p>　　“難道，這樣的溫泉，還不值得你們這些享用者感恩嗎？”

　　“實(shí)現(xiàn)這一切的代價，不過是一些垃圾性命罷了，能為這宏偉的工程貢獻(xiàn)自己的血肉，就是他們一生最大的成就了！”

　　“如此恩賜，唯有好好珍惜，才是對待它的正確方式?。　?p>　　蒼助說到這里，語氣突然從激昂直轉(zhuǎn)而下。

　　他死死盯著弦一郎和不死川，喉嚨附近的巖石一塊塊往下墜落，撲通撲通墜入湖中。

　　“可即使這樣，你們?nèi)匀徊辉敢獬姓J(rèn)！不愿意承認(rèn)我們新上泉村的溫泉，是全日本最好的溫泉！”

　　“你們還要查那些該死之人的下落！”

　　“偏偏要我的努力完全白費(fèi)才好?。　?p>　　弦一郎聽完這一切，心中不免感到驚愕。

　　沒想到，這家伙即便變成了鬼，還不忘要改善村子的溫泉，就連覺醒的血鬼術(shù)，也都如此專業(yè)對口。

　　不過如此一來，新上泉村兩年前突然崛起的事情，便也說得通了。

　　溫泉的質(zhì)量，無非就是由水質(zhì)、溫度和礦物成分決定的。

　　而剛好這三項(xiàng)，蒼助一只鬼就完全能夠控制。

　　“不是說變成鬼，會忘記身為人時的一切嗎？”

　　弦一郎這話是問不死川的。

　　春田造己恢復(fù)記憶乃是在報紙上看到了仇人，尚且有情可原。

　　但面前這家伙，似乎保持了過多為人時的心思了，只是被扭曲到了相當(dāng)可怕的地步。

　　不死川撇了撇嘴：“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

　　他似乎是覺得自己恢復(fù)地可以了，突然咧開一個令鬼都無法接受的笑容：“你說得再怎么厲害，不過就是個負(fù)責(zé)燒開水的鬼嘛！”

　　蒼助嘴巴張了張，身體上巖石墜落的頻率越來越高，但馬上就會有新的補(bǔ)充上來。

　　“你說什么？”

　　“燒開水的鬼？”

　　他大聲反駁道：“我可是以一己之力，造出了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度假勝地?。　?p>　　“可別惡心老子了。”

　　不死川扛著刀兩三步走上前來，眼中充滿了譏諷。

　　“讓自己的弟弟帶來食物增強(qiáng)實(shí)力?！?p>　　“再用自己變強(qiáng)的血鬼術(shù)去改良溫泉?！?p>　　“你把這話說得堂堂正正，實(shí)際上——”

　　不死川的額頭上青筋暴起，大聲咆哮道：“整座村子的溫泉里沸騰著的，全都是受害者的血??！”

　　然而蒼助不為所動，眼睛里的巖漿也開始燃燒。

　　“你終究還是在無法放棄那些垃圾的價值啊?！?p>　　“既然你還是冥頑不靈，那就……”

　　他一邊說，一邊高舉雙拳，身體周圍的湖水沸騰地更加厲害。

　　然而——

　　“蒼助，先停下吧。”

　　那邊的女鬼突然坐了起來，叫停了蒼助。

　　“溺姬大人？”蒼助剛剛開始溢出巖漿的拳頭頓時收了回去。

　　“大人？”

　　不死川和弦一郎對視了一眼，顯然這個稱呼讓他們有了一些不好的聯(lián)想。

　　這只兩年來，日夜不休在進(jìn)行工程建設(shè)的男鬼都這么難對付，那被他稱為大人的……

　　又該是什么層次的鬼呢？

　　仿佛是為了證明兩人所想，那名叫做溺姬的女鬼緩緩站起，踏在水面上，緩步朝這邊走來，水波緩緩蕩漾開來，如同靜靜綻放的花朵。

　　【能力又和水有關(guān)嗎？】

　　弦一郎懷疑自己是不是命中犯水。

　　而隨著她越來越近，形貌也完全暴露在紅光之下。

　　這名叫做溺姬的女鬼，看起來是一個無眉的嫵媚女子，雙眼如同浮世繪中那般修長又古典，看起來像是江戶時代以前的妝容。

　　她身上披著一件不能算是完整的青灰色紗衣，大面積的皮膚裸露在外，但所有令人期待的關(guān)鍵位置卻又被半遮半掩，若隱若現(xiàn)。

　　不過除此之外，她還是具有不少鬼才會有的特點(diǎn)。

　　比如，她的臉頰周圍長滿了深色的鱗片，腰部比例過于修長，如同水草一般飄飄搖搖。

　　一想到剛剛這家伙的手臂可以變成蟒蛇，那晃動著的腰部在暗示什么簡直不言而喻。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diǎn)。

　　真正讓不死川和弦一郎覺得棘手的，是她左眼中的兩個漢字。

　　下肆。

　　“下弦之四？”

　　弦一郎沒想到，第二次撞鬼，就會碰到村田所說的——鬼王屬下最強(qiáng)的十二只鬼之一！

　　在他想來，如果換算到游戲里，十二鬼月，恐怕至少也是個無首那種精英怪級別的敵人。

　　遠(yuǎn)遠(yuǎn)不是他這個攻擊力等級只有一的小鬼能對付的。

　　不死川的表情也變成了少有的凝重。

　　但可能是不愿意示弱的天性，還是讓他忍不住口出狂言：“你們的主子還真是苛刻，連買件內(nèi)衣的錢都不肯給你們嗎？”

　　一想到對方是鬼，即便再怎么美麗動人，不死川心中也只有無盡的厭惡，

　　越美麗，就意味著茫然墜入她陷阱中的人類，也會越多。

　　“你怎么敢這樣對溺姬大人說話呢？”

　　蒼助眼中巖漿濺射而出，顯然對這個下弦之四推崇備至到了極點(diǎn)，不允許任何人冒犯。

　　“怎么，這是你的小男寵嗎？鬼的生活真是令人難以形容呢……”

　　不死川絲毫不為所動，他才不會被鬼威脅。

　　“呵呵，牙尖嘴利的狂犬，想必你的人生應(yīng)該充滿艱難險阻吧，一定做了很多讓自己后悔卻無法逆轉(zhuǎn)的事情?！?p>　　“真想看看你這種人，痛哭流涕的樣子，光是想想就讓我胃口大開?！?p>　　溺姬的聲音輕飄飄地，像是一陣煙霧涌入不死川和弦一郎的耳朵，讓兩人覺得有些頭暈?zāi)垦＃患s而同將武器豎在胸前。

　　【她的聲音，不對勁……】

　　弦一郎這樣想著。

　　“像你這樣特地腌制過的特殊食材，可是我最喜歡的?！?p>　　溺姬說著令人迷惑地話，隨后看向了一旁的蒼助。

　　“溺姬大人?！?p>　　蒼助像是對待神明一樣跪拜下來，姿態(tài)謙卑到了極點(diǎn)。

　　說起來，兩個人進(jìn)入這個空間時，他就是跪在這個女鬼面前掩面哭泣，不過，那時候他是跪在石頭上罷了

　　“去吧，蒼助，你弟弟又帶了一個人來了，似乎在找什么人呢?！?p>　　弦一郎和不死川心中瞬間警覺起來，他們知道，那個人多半就是花柱蝴蝶香奈惠了。

　　【她是被那個小鬼，引到了我之前中招的溫泉那邊嗎？】

　　【該死！這個女人果然還是中計(jì)了?！?p>　　“帶來的還是個女人，但不太符合我的口味，你一個人能解決的吧？”

　　溺姬溫和地說著，像是在劃分豬圈里的豬一樣。

　　“那他們……”

　　“這個刀疤臉惡犬是我早就預(yù)留好的食物呢。至于那個意外之中的小鬼，就當(dāng)是調(diào)味料吧?！?p>　　“這么好的苗子就來送死，我可不能拒絕了鬼殺隊(duì)的好意，還是一起消化掉吧?！?p>　　溺姬看著不死川和弦一郎，眼睛里滿是邪惡的渴望，伸出分叉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一副吃定他們的樣子。

　　但她所說的內(nèi)容，反而讓弦一郎更加疑惑。

　　【早就預(yù)留好的？】

　　【什么意思？不死川會活下來，居然在這個下弦鬼的意料之中嗎？】

　　“那么，我是絕對不會讓那個女人來打擾您的?！?p>　　話音剛落，蒼助居然就大大咧咧上了岸，就要從不死川和弦一郎身邊經(jīng)過。

　　“你這家伙想去哪里？”

　　不死川如同一陣狂風(fēng)般地朝蒼助沖去，然而才沖出不到兩米距離，卻感到自己的腳腕被什么冰冷的東西給拽住了，居然寸進(jìn)不得！

　　他回頭望去，那正是一條手腕粗的蟒蛇，正沿著他的小腿盤旋而上，與他對視時，還冰冷地吐了吐蛇信。

　　然而他剛準(zhǔn)備舉刀將蛇頭斬斷，那蛇居然猛地將他向后拖拽過去，周身所見再次暴退，巨大的力量直接使得不死川再次摔回原地。

　　“嘖嘖，自身難保的情況下，就不要去妨礙別人了?！?p>　　黑蛇建功之后，緩緩后退縮小，又變成了溺姬的右手。

　　而另一邊的蒼助，則毫無阻礙地從被不死川劈開的門洞中走了出去。

　　但無論是弦一郎還是不死川，都明白。

　　起碼蝴蝶香奈惠短時間內(nèi)是安全的。

　　這么一個不到下弦的鬼，絕對不會是她的對手。

　　“好了，現(xiàn)在，這里就只剩下我們?nèi)齻€了?！?p>　　溺姬的笑聲在湖面上來回反射。

　　“如此一來，就能進(jìn)行用餐之前的最后一道工序了?！?p>　　“來吧，把你們身體里的眼淚，全部都給我哭出來吧！”

　　“血鬼術(shù)·怍之潭！”

　　她大聲喊出了招式名稱后，不死川什么都沒有感覺到，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

　　但弦一郎，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野中，多出了一個紫色標(biāo)志的進(jìn)度條。

　　而那個標(biāo)志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