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對賭
白石的呵斥讓會議室里鴉雀無聲。
銀行是最講究論資排輩的，以下犯上的情況決然不會發(fā)生，所以高高在上的董事們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付這般囂張的下屬。
白石不管這些，他朗聲說道：
“大和田常務(wù)的言論讓我不由想起華爾街對于日本企業(yè)腐朽制度的嘲笑，終身雇傭制、年功序列，當歐美企業(yè)盛行績效主義的時候，日本企業(yè)卻緊握著早已僵化的制度，好像傳承下來的是什么不得了的珍寶。”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爸爸國拉下水，逆子敢對爸爸說三道四嗎？
“在這個業(yè)績?yōu)橥醯臅r代，我們的晉升和工資卻與能力無關(guān)，而是同年齡還有資歷掛鉤，職場上論資排輩，前輩說的話不允許反駁，長此以往，有才能不愿熬資歷的年輕人只會選擇離去，我們會面臨大量的人才流失，剩下的人也失去了冒險和創(chuàng)新精神，對于公司的長遠發(fā)展來說是無法接受的損失?！?p> 大和田聞言露出不可抑制的厭惡，他有些不耐煩地駁斥：
“你懂什么，我們正是依靠著被你批判的傳統(tǒng)制度，才讓所有的員工擁有歸屬感，將公司當成自己的家，熱愛自己的工作，正是全體員工努力工作，才創(chuàng)造了日本經(jīng)濟的騰飛，這是業(yè)界的共識，企業(yè)向來認為我們應當堅持這個優(yōu)良傳統(tǒng)。”
“向來如此，便對嗎？”
“終身雇傭、年功序列、熱愛公司、公司是家，這些全都是過去的幻想，大和田常務(wù)，時代已經(jīng)變了！在愈發(fā)全球化的今天，公司與公司在競爭，國家與國家在競爭，這時候講什么人情世故是無法活下去的，到頭來只會被吃干抹凈，時代絕不會倒退，無法改變就必將毀滅，你所堅持的只是舊時代的殘余，新時代沒有能承載它的船！”
“太狂妄了！區(qū)區(qū)一個課長而已，竟然大放厥詞?！?p> “混蛋，你一定是阿美利堅派來擾亂我們公司的奸細！”
“道歉，跪下，給我土下座誠心誠意地道歉！”
白石挑了挑眉，不得了，人群中混入了招核時代的余孽。
“都給我安靜！”
大和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原本批斗白石的董事們立即噤聲。
“山室白石，你的言論只能證明對國內(nèi)環(huán)境完全不熟悉，這讓我更加肯定一點，東京不是紐約，中國有句古話：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你在紐約能做到的事情，不意味著在東京同樣能夠做到，給我先老老實實在基層做起，明白了嗎？”
“無法在東京做到相同的事嗎？”
白石眼睛一轉(zhuǎn)，心中生出一個計策。
“我們打個賭如何？”
“什么？”
大和田一愣。
“既然你認為我復制不了紐約的奇跡，那么我們打個賭如何？就賭我能不能在這里創(chuàng)造另一個奇跡。”
“另一個奇跡？”
大和田有點跟不上面前年輕人跳躍的思維。
望著對方挺拔的身軀，仿佛從未向權(quán)勢彎過腰。
他沒見過這么自信的人，山室白石這個男人身上有著與日本人截然不同的氣度。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長期生活在國外，但是這種氣度的確很能震懾人心。
但是啊，畢竟還是個年輕人。
沒有經(jīng)歷過挫折，便以為人生的道路一直如此平坦。
大和田扭了扭脖子，仔細盯了白石一會，才露出笑容：
“原則上我這個人不喜歡賭博，不過山室君你如此的自信，我倒有興趣聽聽具體的內(nèi)容?！?p> “我聽說三個月前大阪西支行為西大阪鋼鐵提供了一筆五億円無擔保貸款，可最近西大阪鋼鐵宣布破產(chǎn)，那五億円也成為了壞賬，有這么一回事吧？”
大和田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因為大阪西支行長淺野匡是他的人。
自己的下屬辦砸了事當然面上無光。
“大和田，這是怎么一回事，我記得大阪西支行剛剛摘下最佳支行的桂冠，賞狀還是由我親自頒發(fā)的。”
中野行長聞言開口詢問，他的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不知道大阪西支行五億壞賬的事情。
并不奇怪，身為世界第三大銀行，五億円壞賬只是個小數(shù)目，還上報不到他的辦公桌上。
“是，這件事我已經(jīng)了解了相關(guān)的情況，問題出在融資課課長半澤直樹身上，西大阪支行為了貸款做了假賬，半澤課長在財務(wù)報表審核時沒能發(fā)現(xiàn)?！?p> 大和田低下頭做出恭順的模樣。
“是這樣嗎?！?p> 中野行長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白石順勢接過話茬。
“也就是說這筆五億円貸款無法收回來了？”
“西大阪鋼鐵已經(jīng)成了一個空殼公司，東田社長連夜跑路，雖說東田滿絕對有隱藏的資產(chǎn)，但他也不蠢，肯定早已經(jīng)轉(zhuǎn)移海外，現(xiàn)在這種情形下連人都找不到，追回欠款的可能性幾乎為零?！?p> “很好！”
白石錘了一下手心。
“很，很好？”
“我是說，就由我來追回這五億円吧！”
“你說什么？”
大和田不可思議的看著白石。
“既然大和田常務(wù)認為追回欠款是不可能完成的事，那么就以此作為對賭的內(nèi)容，如果我成功搞定這件不可能的事，就請大和田摒棄成見，支持我成為證券營業(yè)部次長如何？”
“要是你做不到呢？”
大和田皮笑肉不笑。
“那就證明我是個沒有能力的人，盡管把我調(diào)遣到下屬的公司好了，反正這是你們一貫的做法。”
“年輕人充滿著孤注一擲的拼勁啊，可是要有個期限吧，我們總不能無限期的等待。”
“一個星期如何？”
“一言為定！”
大和田轉(zhuǎn)頭對著中野行長說道：
“行長，山室有如此大的決心，我看不如依他說的辦，您看如何？”
中野渡謙看了一眼兩人，緩緩點頭：
“好！”
會議剛結(jié)束不久，室內(nèi)發(fā)生的爭鋒就落在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半澤直樹人在大阪，還為如何追回五億円貸款頭疼的時候。
他的“首席情報員”，就職本部融資課的同期渡真利忍，就利用職務(wù)之便，將探聽的消息一五一十傳達給了他。
“誒！黃金之眼山室白石？24歲的天才社員？壞賬率0的奇跡？現(xiàn)實里真的存在這種人嗎，我差點都以為是哪個少年漫畫的主角了?！?p> 半澤直樹不可思議的叫道。
“千真萬確，另外聽說他在會議室里和大和田常務(wù)針尖對麥芒，一點也不退讓，你知道嗎，當時我聽到這，首現(xiàn)想到的就是半澤你啊，那種情況下，半澤你的話也會一樣的魯莽吧?！?p> 手機里渡真利開著好友玩笑。
“算了吧，我可不是少年漫主角?！?p> 半澤在聽到大和田的名字時，心中涌現(xiàn)出無法按捺的怨恨。
當年自己家的工廠缺乏資金，就是因為大和田拒絕貸款，走投無路的父親才選擇了自殺。
可以說大和田間接害死了父親。
半澤直樹畢業(yè)后選擇進入曾經(jīng)的產(chǎn)業(yè)中央銀行，很大的原因就是為了復仇。
“說不準，像你這種心懷正義的人，竟然能在銀行生存下來，也許真有主角命格?！?p> “你見過哪本少年漫里有四十歲的主角嗎？”
半澤直樹自嘲了一句。
“無論如何，這樣有能力的人參與進追回五億円的行動來，對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p>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還未見面，半澤直樹心中就先生好感。
“贊同，不過半澤，這件事如果你的把握不大，不妨交由他去主導，反正是他自己要求的，要是錢追回來你同樣能洗脫罪名，要是不能，屆時火力大半被他所吸引，你也許能逃脫處罰也說不定?！?p> 手機里渡真利猶豫片刻給友人提了一個建議。
然而話說出口，他就預料到對方會怎么回答。
“絕對不行，我犯下的過失，怎么能讓其他人來承擔，我一定會找到東田滿，讓他把五億円吐出來，還有淺野支行長，絕不輕饒！”
“以牙還牙，加倍奉還？”
“以牙還牙，加倍奉還！”
“不愧是你，我就知道，那么半澤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