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后有些長吁短嘆,我看到她的發(fā)簪在微微地抖動,她好看的臉上顯得有些焦急。我的心還沉浸在剛才的美好之中,全然沒有顧及母親的擔憂,只聽得她好像在說秦王手下的趙佗總是在我們甌雒國邊境起亂,父王為此很是煩惱。
那怕什么呢?我的爹爹是最英武的父王,管他什么趙佗李佗王佗統(tǒng)統(tǒng)不是父王的對手,母后操什么心又著什么急呢!
我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父王坐在戰(zhàn)馬上,手持金杖威風凜凜的樣子。陽光映照下,金杖上的巨龍似乎要騰飛起來,靈弩聽令,萬箭齊發(fā),霎那間,煙塵四起,硝煙彌漫,父王那張有棱角的臉顯得愈發(fā)威嚴。
阿媽看我滿臉的不解,輕輕搖搖頭:“傻媚珠,你不懂……”
母后老是覺得我不懂,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得很呢!我的小黃兒,你可別喵喵叫,你也在嘲笑我的呆傻嗎?可愛的小黃兒,你可別瞪著眼睛看著我,你這雙迷人的藍眼睛會讓我想到今天遇見的少年郎。我的臉怎么這么燙?哦,我的小黃兒,讓我好好抱著你,靠著你,挨著你,我的心事你知道得最多……
窗外一片燦爛的紅霞,給整個世界籠罩了一層紅暈,王府的廊檐下,小黃兒在歡躍,它也變成了金色的小人兒。望過去是曲曲折折的廊路,延伸著,延伸著……“既見君子,云胡不喜。明天,君子會如約而至嗎?”我倚窗沉思良久,終入得室內(nèi)。
插上那支綠雪含芳簪,又換上了那件我最愛的綠衫,色如夏山蒼翠,碧而欲滴,將中間的腰帶綰成飄飄欲飛的蝴蝶結。明天我將穿著它與我的少年郎相會。
“小黃兒,你看我美嗎?”
“喵……”
我當然知道自己是美的,銅鏡里是一張如春花般嬌俏動人的臉。母后常說我有一雙清澈的世上最漂亮的眼睛,父王也說我是這螺城里最美好最純潔的姑娘。
……好不容易,我抱著小黃兒睡著了。
夜里忽然變得混亂不堪,王府里腳步沉沉,嘈音陣陣,醒來只見得父王披著戰(zhàn)衣,手持金杖,提著靈弩與他的部下匆匆而去,留下的是母后無盡的擔憂。母后握著我的手,用顫抖的聲音說是趙佗突然率兵來襲,父王迎戰(zhàn)出征。
“我的好母后,不必擔心,父王一定會凱旋而歸的!”
話雖如此,我的心卻也惴惴不安。那趙佗是秦王派來的,必不是善類,也非輕易就可獲勝,不曉得父王是否能夠馬到功成。
這場仗連打了三天三夜,父王在北江的仙游山與趙佗鏖戰(zhàn),雙方勢均力敵,對峙良久。仙游山,本是易守難攻的地方,可趙佗甚是狡猾,多路包抄,攻父王于不備,差點得逞。幸好父王機敏過人,多番與之周旋,方擺脫困境。然他們各踞一方,相持不下。
到了第三天,彼時正是夕陽西下,雙方擂鼓震威,經(jīng)過幾日激戰(zhàn),仙游山已是塵土飛揚,遮天蔽日。我父王帶著一翼騎兵,如閃電海潮般向敵軍席卷而去。夕陽勝火,紅霞漫天,山影如畫,爹爹一聲嘶吼,舉起手中的金杖,仿似一團流動的火焰騰地而起,無出左右。剎那間,將士的靈弩萬箭齊發(fā),密集箭雨呼嘯而去,高亢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地動山搖!緊接著,是彎刀與長劍鏗鏘飛舞,長矛與投槍呼嘯飛掠。
這座仙游山此刻充斥的是刀劍相抵的哐當聲,將士搏斗的怒吼聲,揚蹄馬兒的嘶叫聲,煙塵里,硝煙下,父王若猛虎若雄獅若鷹隼,一路血刃,一路拼殺……
趙佗大敗,終于退守武寧山。
螺城保得一方安寧,百姓奔走相告,喜笑顏開。
父王得勝而歸,母后喜極而泣,我也為爹爹的英明神武而歡呼雀躍。王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只是,因此變故我未曾赴約,不知少年郎是否曾在海邊等待,又是否會失望而歸。一想到這里,我便悵然若失,不知不覺中,竟領著小黃兒來到這熟悉的海邊。
天空碧藍如洗,海風依然輕拂,我綠色的裙衫隨之飛揚。遠處的海島清晰可見,偶可聽見海鳥咿呀漫叫,足下的細沙綿軟而舒怡,一切復歸寧靜祥和。層層疊蕩的海浪似呢喃細語: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p> 我不想見什么子都、子充,我只想見那個狂且、狡童……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