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了幾日,蘇府一切如常,時間也如平靜流水一般過去。
幾日間,蘇清玖的耳朵倒是勤快了一些,時不時打探些外頭的消息。
這第一樁,便是常師爺一家遇害之事。
常師爺夫婦慘死之事,第二日便被鄰居們發(fā)現(xiàn),告到了縣衙里面,縣衙派出衙役上門去查,發(fā)現(xiàn)常師爺夫婦雙雙慘死,家中物件被翻得凌亂,其中貴重的金銀物件消失一空。
又過了幾日,按察使大人結(jié)了案,說是附近獅峰山上的劫匪做的。這位按察使大人一邊吊唁自己的老部下,四處作秀,一邊卻又對兇手不聞不問,沒有半點兒剿匪的打算。
此事引起了不小的議論,這些個關心時政的百姓時常聚在茶樓酒肆里各抒己見,熱烈討論,但時間一久,大家說得膩味了,也就漸漸沒人談起了,就好似這件事從未發(fā)生過一樣,并無人真正關心著常師爺一家的死因。
蘇清玖難過了很多天,她恨那按察使的不作為,就算對方是自己曾經(jīng)的部下,也絲毫不上心他的死因,而是隨便找個理由就搪塞過去了。
呵,劫財?
常爺爺一生清貧,手里并沒有多少銀錢,平日里拮據(jù)時,還靠著爺爺補貼才能度日,哪個做土匪的會去打劫這樣的人家?
按察使大人作為一方父母官,竟然連這么淺顯的事情都看不出來,其昏聵無能,可見一斑。
蘇清玖原來還存了僥幸,有將家中亂局訴諸官府的打算,但眼見如此情形,不由得打消了這個念頭,爺爺之事,求人不如求己,還得她自己摸索找尋。
這第二樁大事,卻是蘇家自己家宅里的事情。
爺爺告病不出已過了數(shù)日,蘇家商鋪里那一群管事的坐不住了。
這偌大的家業(yè),總要有一個掌舵的,不然豈不是亂了套了。
金老賊婆得了“爺爺”的手書,上面寫著讓大伯蘇瑞祥全權接管蘇家生意上的事情。
但蘇瑞祥雖貴為蘇家嫡子,卻鮮少參與蘇家的生意,那圓滾滾的身子往店面里一站,做個吉祥物都被嫌棄賣相不好,更別說做掌舵人了。
沒過幾日,蘇瑞祥就不肯去商行里面上班了,不是躲在小金氏那里溫存,就是去那花街柳巷里尋找安慰,商行里面有事來尋,也是一概不見。
金老賊婆都快急瘋了,對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也只能朝下人發(fā)發(fā)怒火。
蘇清玖吃瓜看戲,倒也是自得其樂。
不曾想,卻中了一招禍水東引。
那日,蘇瑞祥在花街柳巷喝得爛醉如泥,被下人抬了回來。
金老太太站在花廳門前,本想象征性地訓斥一下兒子,誰知一向怯懦的兒子借著酒勁,反客為主,倒是數(shù)落起了金老太太的不是。
那惡毒的句子,倒豆子似的說了一籮筐,說完,蘇瑞祥竟那樣毫無自覺地倒地睡了。
這下可把金老太太給氣壞了,當日便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蘇家的二老接連倒下了,蘇宅里的氣氛變得暗沉起來。
這日,金老太太把蘇家的這幾位媳婦聚在了一起,安排起了侍疾的事情,大房主母柳氏負責給金老太太侍疾,二房主母張氏,為蘇老太爺侍疾,一日三餐,都要盡心照看。
蘇清玖覺得蹊蹺,前些日子,她想要見爺爺一面,金老太太說什么也不愿意,找了各種借口推諉,但怎么突然就肯了,還讓母親張氏過去侍疾。
這樣一反常態(tài),令蘇清玖心中不安。
六月的天,陰雨綿綿,愛蓮池里的荷花開了第一朵,亭亭如少女般挺立著,顏色嬌而不俗。
蘇清玖帶著春兒在遇秋亭里賞蓮。
忽然,有東西從暗處飛了過來,蘇清玖來不及多想,側(cè)頭躲過,但春兒就沒有這么好運了,被那東西,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了一下。
春兒正要惱,把東西撿起來一看,原來是金陵城里時興地絨花發(fā)釵,做的正是荷塘的景致,一朵粉色蓮花,兩片翠綠荷葉,還有幾個花骨朵兒散落期間,葉子下面,一只金魚活靈活現(xiàn)。
“這手藝,倒是討巧?!碧K清玖笑著把發(fā)釵往春兒頭上插,“我看這發(fā)釵跟你有緣,戴你頭上倒是好看!”
春兒推拒道:“姑娘,奴婢貌丑無鹽,這發(fā)釵還是姑娘戴比較合適?!?p> “不會,我們家‘玉秋’長得雖不是花容月貌,但也算嬌俏可人,這粉色,襯你!”
“玖丫頭,你又拿我的東西做人情!”隔著細密雨簾的不遠處,芭蕉樹旁,碎石路上,站著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那人穿著一身黑色胡服,袖子用綁帶系的整整齊齊,頭發(fā)半扎了個丸子,系著發(fā)帶,腰間佩劍,一柄漂亮的黑色長劍,十分顯眼。
這人是蘇清玖的發(fā)小兒,名叫蘇昱,父親是蘇家一個遠房的族親,母親則是金老太太身邊的劉嬤嬤。
蘇昱從小就跟著爺爺,他倆一起在金陵街上偷過包子,一起上棲霞山上摘過桃子,還一起策劃過離家出走,亡命天涯的戲碼,也算得上是過了命的交情。
十二歲以前,他倆成天膩在一起不干人事,周圍的人見了他倆就頭疼,用大人的話來說,那就叫做“狗都嫌”組合。
十二歲之后,蘇清玖被關在宅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漸漸收了野性,蘇昱也開始在蘇家商行里面做事,忙碌起來,兩個人碰面也少了。
不過蘇昱倒是不忘小時候的情誼,常常會帶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來看蘇清玖。
她方才就已經(jīng)猜到的是他,說那些話,也是故意氣他,讓他現(xiàn)身而已。
蘇昱大搖大擺地走上亭子,雨絲在他黑而亮的發(fā)絲上留下了許多晶瑩的水珠。
蘇清玖給他倒了一杯溫茶,笑著說道:“劉嬤嬤待會兒見了你這樣,定要罵你越大越不成樣子,怎么,連傘也懶得帶?若是沒有,我那倒是可以借你一把?!?p> 蘇昱抿唇輕笑道:“傘可借不得,想那白蛇修行千年,也就是借了人家一回傘,千年修行毀于一旦,實在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