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子
傍晚,夕陽銜山,宮府大院飄裊著一條炊煙,沾暮色染金,隨暮風(fēng)而散。
宮府廚房中,響著刀剁案板的‘篤篤’聲、食材入油的‘呲啦’聲、鏟勺刮鍋的‘鏗鏗’聲。
飯菜香味飄溢至院外,兩條疊在一起的狗子再無心運動,抽離分開,仰墻搖尾,連聲嗚咽。
“這就是我的金手指么,只要治愈負(fù)能量就能變強?”
墻內(nèi),與廚房相鄰的西廂房中。
宮小年注視腦海中的一柄劍,驚奇不已。
一炷香之前,他還是一名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的大三學(xué)生。
一覺醒來,便來到此間。
滄溟天下,寶萊洲。
大通王朝,玉京城。
這是個修行者的世界,天地間有氣,能采氣修行之人,被稱為練氣士。
練氣士超然脫俗,高高在上,餐霞飲海,長生久視。
而練氣士,分兩種。
靈修和劍修。
天地之氣,分靈氣和劍氣,能感知并修煉靈氣者為靈修。
只有鳳毛麟角之人,能感知并修煉劍氣,是為劍修。
靈修被凡人仰望,卻要仰望劍修。
練氣士中,靈修占九成,劍修數(shù)量只有一成。
如果說練氣士萬里挑一,那劍修便是億萬中無一。
每一位劍修,都是天之驕子,因為劍氣相比靈氣,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能量,威能和力量不可同日而語。
相同境界,劍修碾壓靈修,毫無懸念!
宮小年父親宮恒經(jīng)營一間鑄劍鋪,宮小年生活無憂,卻生來經(jīng)脈閉塞不通,無法采氣入體,注定與修行無緣,連成為靈修都不可能,更別提劍修了。
但偏偏,宮小年大哥宮上元,卻生來幸運,是一名靈修,前些年還進入鴻鵠書院,成為宮家驕傲。
平時大哥不在家,他的東廂房也會每天打掃,一塵不染。
每個禮拜休沐回家時,宮府上下更是跟過年似的,宮小年總能沾光,吃到平時吃不到的菜。
家庭地位至高無上。
畢竟,光憑‘練氣士’三個字,就為宮家?guī)頍o上榮耀!
正因如此,不能修行的宮小年從小就被父親偏心對待,久而久之,父子兩人關(guān)系也比較糟糕。
但此刻,宮小年卻無比激動,因為他有機會成為練氣士了。
并且是至高無上的劍修!
只見腦海中名為‘人間月’的帶鞘長劍,從劍穗到鞘尖,呈一直線,靜靜橫亙在他腦海中。
劍穗處,顯示【0%】。
而劍尖處,顯示【獲取頂級修行資格(劍修)】。
竟是一根劍形進度條。
只要治愈他人的負(fù)能量情緒、行為或者狀態(tài),給別人帶去正能量,進度條就會增長挪動。
等到抵達鞘尖,即進度條100%充盈后,就能拔劍出鞘,取得所示的獎勵。
而第一輪獎勵,就是劍修修行資格!
那可是劍修啊……
最頂級的練氣士!
大哥的靈修身份,在劍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以想象,只要成為劍修,自己就能從家庭‘弟’位,升至家庭‘帝’位!
毫無懸念。
……
……
宮小年壓下激動,消化完原主所有記憶,覺得肚子有些餓,便走出西廂房,來到內(nèi)院。
正好看到,一名丫鬟端著餐盤走向正廳,于是跟上去,趁對方不注意,捻起一塊色澤飽滿誘人的紅燒肉。
丫鬟側(cè)身,看到宮小年后,愣了一下。
因為宮小年長得太過驚艷。
身材頎長,穿著一襲白袍,眉清目秀,豐神如玉,一雙眼尾微翹的桃花眼,更添風(fēng)流氣韻。
“啊——”
宮小年張嘴,將‘偷’來的紅燒肉塞入口中,輕輕抿嚼,肉便化在嘴里,肉香四溢,回味無窮。
丫鬟看著對方,藏好眼中的慕意,無奈道:“二少爺,你又偷吃,小心被老爺看到又要說你了!”
“我會怕他?”少年無所謂地一笑,桃花眼宛如彎月,含情勾人,滿眼風(fēng)流,看得丫鬟心神一滯。
名叫秋幼的丫鬟低下頭,避開宮小年目光。
她面容清麗,雙腿修長,長著一張娃娃臉,卻發(fā)育良好,渾身熟透,此刻她心中暗道:
“二少爺真好看啊……可惜不能修行,要是能像大少爺一樣可以修行該多好,也就不用總挨老爺訓(xùn)了。唔,真是可憐……”
宮小年趁秋幼低頭,又捻起一塊紅燒肉,正欲放入口中,一道冷聲傳來:“飯菜還沒上桌就抓來吃,成何體統(tǒng)?”
宮小年回頭,一名中年男子板著臉走來,身形昂藏,兩鬢微白,面貌五官比較普通,和宮小年一點都不像。
宮恒,宮家之主,宮小年的父親。
宮小年不以為意,翻個白眼,紅燒肉放入口中,直視宮恒,用力咀嚼,挑釁意味十足。
“真是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和你哥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宮恒厲聲道。
聽到父親又拿大哥和他比較,被刺痛到的宮小年忍不住道:“是是是,我樣樣都不如我哥,行了吧?”
“難道不是嗎?”宮恒道:“你哥現(xiàn)在是鴻鵠書院的弟子,堂堂練氣五層的練氣士,而你呢?整日無所事事,讓你去劍鋪幫忙也不幫,就會做白日夢,幻想靠些旁門左道就能疏通經(jīng)脈,真是一點出息都沒有!”
原主經(jīng)脈不通,但他并不認(rèn)命。
聽人說學(xué)習(xí)武道,可以錘煉體魄,增益氣血,氣血強盛后有機會沖破閉塞的經(jīng)脈,就一直堅持,希望有一天能夠疏通經(jīng)脈,走上修行道路。
只可惜,這么多年下來,一直沒用。
而落在宮恒眼里,也成了不務(wù)正業(yè),甚至是沒出息。
一旁的秋幼看向?qū)m小年,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和心疼,心想如果二少爺可以修行,就不會被老爺罵了。
哎,要是大少爺在家偷吃飯菜,老爺不但一句話都不會說,只會恨不得幫他遞到嘴里。
宮小年反擊道:“天天把我哥掛嘴上,還好我哥只是靈修,倘若他是劍修,你不得尾巴都翹天上去?”
練氣士中,劍修為尊,至高無上。
劍修戰(zhàn)力無雙,地位煊赫,是完全凌駕于靈修的存在。
而本來無法修行的宮小年,卻即將擁有劍修修行資格!
將從仰望大哥,變成被大哥仰望。
宮恒被噎得語塞,宮小年接著道:“還有,你除了說我沒出息還會說什么?不去劍鋪幫你鑄劍,就是沒出息?哪怕希望渺茫,我也為目標(biāo)拼命努力,這也是沒出息?”
“你!”宮恒被氣得不行,就在這時,一名身著海藍色寬袖衣裙的婦人從主屋走出來,身邊跟著一個容貌清麗的貼身丫鬟。
婦人氣態(tài)端莊秀雅,面容精致如畫,眉宇間還透有一股英氣俊逸,和宮小年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此人正是宮小年母親,張鉛華。
她平時在家里負(fù)責(zé)幫宮恒畫劍稿,剛才聽到院中爭吵,便走出來,宮小年的容貌也完全遺傳自她。
“你們爺倆又在吵什么呢?!?p> 張鉛華走上前來,她聲音輕柔溫潤,就像一股春風(fēng),吹散院中緊張氣氛。
“哼?!睂m恒冷哼一聲,甩袖側(cè)身道:“你的好兒子,現(xiàn)在是越來越厲害了,說他一句,反而教訓(xùn)起我來了!”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宮小年爭鋒相對。
“好了好了?!睆堛U華拍拍自己小兒子胳膊,仿佛在撫平兒子委屈一般。
她知道父子兩人再吵下去也沒個結(jié)果,若再不勸開,一會飯桌上還得吵,于是道:“小年,你先回房去,一會娘給你把飯菜端來?!?p> “端給他吃干什么?”宮恒道:“餓死他這個只會做白日夢的逆子!”
“你也少說兩句。”張鉛華瞥自己丈夫一眼,然后給宮小年使個眼色,讓他快回屋。
“不吃就不吃,誰稀罕?!睂m小年轉(zhuǎn)身離開,徑直走進自己的西廂房,砰一聲用力關(guān)上屋門。
“你看看!”宮恒指著因太過用力而震顫的屋門,朝張鉛華道:“你看看你生的好兒子!”
“就不是你生的了嗎?”張鉛華嗔宮恒一眼。
……
……
西廂房內(nèi)。
宮小年坐在椅子上,倒杯茶一飲而盡,因用力過猛而茶水流溢,他抬袖狠狠地擦嘴,發(fā)泄心中忿恨。
沉默片刻,他走近床邊,從床下拉出一個箱子,打開后取出一本原主留下的日記,隨便翻開一頁:
隆景三十六年,六月十五。
今天,我房間的桌子,和大哥東廂房的桌子調(diào)換了。
原因是大哥昨晚不小心碰翻蠟燭,在桌上燒黑一塊。
我問爹為什么不買新的,爹說還能將就用,為什么要買新的,家里錢要省點花,因為要留給大哥以后購買修行資源。
原來,在爹心里,大哥是不能將就的。
而我,可以將就。
原因只有一個,大哥能修行,而我不行。
我也想要修行……
……
宮小年目光從日記上挪開,落在眼前桌上,那塊醒目的黑色灼燒痕跡,苦笑一下。
他繼續(xù)翻日記:
隆景三十六年,七月十一。
今天,爹帶我和大哥上街玩了。
我想吃糖葫蘆,爹問大哥想不想吃,大哥說想吃,于是我們就準(zhǔn)備買了。
可到攤前,大哥忽然不想吃糖葫蘆了,想吃隔壁攤的糖人,于是爹就帶大哥去買糖人,似乎忘了我想吃糖葫蘆,只剩我一個人站在那。
結(jié)果,到最后也沒買。
爹什么時候能像喜歡大哥一樣喜歡我呢?
……
隆景三十七年,四月十七。
昨晚半夜,大哥肚子餓,拉我一起去廚房找東西吃,結(jié)果大哥不小心打碎一只碗。
今天被爹發(fā)現(xiàn),我被爹罵一頓,說我晚上不好好吃飯,才會夜半肚子餓去廚房偷吃東西,還打碎碗。
大哥說是他帶我去的,也是他打碎的,不關(guān)我事,但爹非認(rèn)定是我做的,還打我一頓。
我恨……恨自己不能像大哥一樣修行……
……
隆景三十八年,五月三十。
今天,我房里屏風(fēng)壞了。
其實好久之前就壞了,但爹一直說能將就用就將就用,但這次是徹底不能用了。
于是,爹去買了個嶄新的。
卻把新的放在大哥房里,然后將大哥的舊屏風(fēng)放在我房里。
原來,不能修行,連用新屏風(fēng)的資格都沒有啊……
……
隆景三十九年,三月初十!
今天有個好消息!
我路過一個算命攤,我偷偷算命了,算我什么時候能成為練氣士!
算命的說,只要我苦學(xué)武道鍛煉體魄,增益氣血,就有一定機會可以沖開閉塞的經(jīng)脈!
我終于有機會成為修行者了!
要學(xué)武道!
我一定要成為修行者!
……
隆景四十年,三月初十。
練武道一年了!
雖然到現(xiàn)在也沒見效果,但不能懈怠,要繼續(xù)加油!
我一定會成功的!
我一定會成為修行者!
……
隆景四十年,九月初一。
大哥今天去鴻鵠書院了,據(jù)說那里全是修行者。
爹擺了好幾桌宴席慶祝,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其實我也想替大哥高興,但卻怎么高興也不起來。
我也想去鴻鵠書院……
可我不是修行者,去不了。
繼續(xù)練武道吧!
哪怕希望渺茫!
……
隆景四十年,九月初八。
大哥今天休沐回家,全家上下一大早就開始幫大哥打掃東廂房,很熱鬧。
大哥回來后和我說,原來,練氣士也有高低之分。
天地之間有靈氣和劍氣,能修劍氣的是劍修,劍修鳳毛麟角,萬中無一,注定會是天之驕子,比他這種靈修強太多了。
鴻鵠書院之中,也分靈院和劍院。
天下眾生,練氣士為尊。
練氣士之中,劍修為最。
劍修,完全凌駕于靈修!
哎,倘若我能成為劍修,應(yīng)該一定能讓爹喜歡我吧……可惜不可能……
……
隆景四十年,十一月初八。
今天是我生日,但爹卻說放在兩天后等大哥回來一起過,因為兩天后是大哥的生日,大哥也會從書院休沐回來。
其實從小到大,我每次生日,都會被推到兩日后哥哥生日那一天,一起過。
當(dāng)然,只是名義上一起過,主要還是哥哥過生日,順帶給我過一下罷了。
這次,我沒忍住,和爹吵架了。
爹很生氣地和我說,學(xué)武道能沖開經(jīng)脈都是騙人的,讓我不要白費功夫,還說我沒有成為練氣士的命,就該認(rèn)命,不要浪費時間,還不如去劍鋪幫忙。
我可以認(rèn)命,不再想成為練氣士,但只要你像對大哥一樣對我。
可以嗎?
可能嗎!
……
良久,宮小年合上日記,吐出一口濁氣。
宮小年每次看原主日記,都會對于原主這么年的委屈和不忿感同身受。
最近一篇日記,是十四歲時候?qū)懙摹?p> 到后來,就不寫了。
一些情緒和感受,似已習(xí)慣,也似乎無從說起,沒法落筆了。
原主對成為修行者的渴望,已經(jīng)成為執(zhí)念,即便也知道學(xué)武道通經(jīng)脈一說大概率是假的,卻也還是每天堅持三個時辰練拳,精疲力盡也在所不惜。
宮小年受原主影響,以及出于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當(dāng)然也想成為修行者。
好在,他比原主幸運,擁有‘人間月’這根正能量的治愈進度條。
以前原主只敢在夢里暢想的劍修身份,對宮小年而言,已經(jīng)近在咫尺。
只要完成第一輪進度,就能獲得劍修修行資格,屆時將甩大哥十幾條街。
想到這里,他再度看向腦海中的劍形進度條。
目光落在‘劍修’二字上,充滿熱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