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之后,已經(jīng)匆匆又過去十五日。
這日清晨里,已經(jīng)稍稍恢復(fù)傷勢的陸朝云坐在一處房頂上,遙望著將將拂曉的東邊天際,身邊陪伴著只有那把不會說話的聽風(fēng)劍。
聽風(fēng)劍就筆直地插在房頂橫脊上,鮮紅絲線編制的劍穗,在微風(fēng)中,隨風(fēng)搖曳著。
陸朝云看著這樣的劍穗,心想著,這被風(fēng)吹拂著的劍穗,它所指方向是不是姐姐離去的方向。而那這個方向終點(diǎn)又是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但后來他又想到,家里的魏先生曾對他說過,人的一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生離死別……
以前的自己不是很懂,雖然知道這或許很痛苦。但以往也只是作為旁人的視角,但如今沒想到這種事,卻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陸朝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姐姐有那么一天會離開自己,就算是離開了,也只是輕輕飄飄的一剎那。不需要一天,也可能不需要一炷香的時間,自己的姐姐總會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回到自己身邊。然后,對自己淺淺一笑,大罵一聲:臭弟弟,又在讀死書了……
然而,如今漫長的十五日過去了。
即便是幾乎動用了青蓮城上下所有人來打探消息,卻也未能探得一絲一毫的消息。
自那天之后,陸鳳羽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自此,除了這天,這地,恐怕已經(jīng)沒有人知道她在-哪,又在干什么了……
陸朝云這樣的想著。思緒也隨之清風(fēng),飄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開遍了芬芳桃花的后山上,在那里有著一前一后,奔跑著、玩耍著的孩童。他們一人中喊著:快來抓我啊,云弟。另一人則氣喘吁吁追在后面,喊著:等等我啊,姐姐啊……
只是,忽然之間,一塊石頭絆倒了跟在后面的男孩,激起了一陣掉落在地上的粉色桃花花瓣兒。敢在前面的女孩,聽到了跌倒的聲響,茫茫一回頭,卻猛然間發(fā)現(xiàn)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她慌張地開始大哭,一邊揉著眼淚,一邊慢慢地往回走,嘴里還大聲地說著:云弟,你被野狼叼走了嗎?姐姐,這就來救你了啊。你不要死啊……
然后,男孩聞聲爬起了身子,遙遙一看,卻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姐姐已不知覺的走到了自己的后面。于是,他一個機(jī)靈,忽想起自己姐姐平時老是欺負(fù)自己,那么今天自己也欺負(fù)回去。
于是,他匍匐著藏在花田里,有模有樣地學(xué)起了狼叫。
雖然學(xué)得不是很想,但是那嗚嗚地聲響,在小孩子聽來還是十分的害怕。
女孩聽見了身后狼的叫聲,提心吊膽地回頭。
然后她看見了,男孩地一只涂滿了泥巴的手臂,忽然從一處草地里緩緩伸出。男孩同時慘叫道:“姐姐,快跑啊。狼要把我叼走了。我的一只手已經(jīng)被狼吃掉了。它拖著我腳,也正香噴噴地啃著我腳上的肉呢?!?p> “什么……”女孩大驚,她看單獨(dú)露在外面帶著泥巴手掌,雙手?jǐn)n在嘴邊大叫道:“云弟,你撐住啊,我這就來救你了!”
說著,她快速地跑向男孩的方向,然后忽然高高躍起一個飛撲,大喊著:“可惡的,餓狼快放開我云弟,我跟你拼了,你咬我云弟,我就先咬死你……”
然后,只聽得男孩一陣啊啊啊的慘叫!
女孩狠狠地一口咬在男孩的一條的大腿上,死死地毫不松口!
男孩痛到心處,趕緊拍拍女孩背部,大叫道:“姐姐快松口啊,你咬錯人了,你咬錯人啊!”
女孩這才驚醒過來,揚(yáng)起頭擦了擦口水,再低頭愣愣地一看,男孩正一臉心酸地用手反復(fù)搓揉被自己咬出血的大腿。
隨后,女孩忽敢驚訝叫道:“云弟,狼呢?”
男孩嗷嗷苦叫道:“姐姐,狼不就在眼前嗎?已經(jīng)快要被你咬死了啊?!?p> 說完,他繼續(xù)嗷嗷的苦叫連連,女孩這一口,可讓是他領(lǐng)悟了什么叫,痛徹心扉。
女孩心思敏捷當(dāng)下就猜出這狼本就是男孩裝出來,便立刻紅著臉,似有怒氣地嗔道:“好啊,云弟。你竟敢騙你姐姐我,這是找打!”
男孩一見女孩一提起手要打過來,急忙求饒般地說道:“別啊,姐姐。剛才是真有一頭狼,從我身邊跑過,我這正嚇得不輕呢,正好姐姐你撲過來把它嚇跑了,我才得救了呢!”
女孩小眼珠一瞪:“真的?”
男孩心虛,吞吞吐吐地說道:“當(dāng)、當(dāng)然,是真的。”
女孩不信又道:“那你怎么剛才還嗷嗷地怪叫?”
男孩抿嘴一笑道:“那還不是被姐姐你誤傷了嗎,一口咬得我腿上哇哇疼!能不叫喚嗎!”
女孩漲紅了臉,罵道:“放屁!你這個臭弟弟,就會騙我!看我這下不咬死你!”
說著,女孩長牙舞爪地舉起了雙手,小嘴里滋滋地磨起了牙。
男孩一看勢頭不妙,縱起身來,一路撒丫子狂跑。女孩見他如此,也一路狂追。
直到兩人連得氣喘吁吁再也跑不動地時候,忽遇見了山間的一條潺潺的溪流。
男孩眼尖,瞧那溪流的中央一望,就看到了一個黑乎乎橢圓形的怪東西。
于是,他不顧女孩阻攔跳過了幾塊浮在小溪上石頭,撿起了那水里東西,并帶回到了女孩的身邊。
隨即,他拿出那個神秘圓形生物,托在手心給女孩一看,再道:“姐姐,你看這是什么怪東西?硬邦邦的,不是魚也不是蝦?”
女孩愣神看一會,又突然搶在手里,在石頭上敲了敲,忽然腦中一亮,回頭對男孩一笑道:“我知道了,這東西叫貝殼,是大海里東西?!?p> 男孩一聽驚訝地急忙說道:“大海里東西,怎么出現(xiàn)這里呢?”
女孩考慮一會兒,看著山泉上方盡頭說道:“我想是,這條小溪應(yīng)該流通著大海吧,然后慢慢地,這東西才沖刷到這里的吧?”
男孩道:“咦?那不是這貝殼跨越幾萬里山川大海,無數(shù)的歲月才來到了這里的,那真當(dāng)了不起哩?!?p> 女孩哼一聲道:“哼,你呆瓜,這就有什么了不起,不過是機(jī)緣巧合而已,這個世界那么大,林林總總的就是有巧合的,沒什么要大驚小怪的?!?p> 男孩撓撓頭,傻笑道:“姐姐說的是極??磥磉@肯定是巧合了。不過,既然它落到了我們手上,也算是巧合中巧合了吧?!?p> 女孩沉思了下,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云弟你這也說的沒錯。不過,以前聽爹爹說過,有一種圓圓的東西叫珍珠十分值錢,就是這種硬邦邦的貝殼里生出來的,不如我們現(xiàn)在砸了它,看它里面有沒有珍珠?”
男孩一聽急道:“別啊,姐姐。人家好不容易才翻山越嶺跑到這里的,休養(yǎng)生息。怎么好好的,就要取他性命!”
女孩嗔道:“你個呆瓜,不就是一個貝殼,哪來那么多有的沒的,又不是人,還什么休養(yǎng)生息?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真是讀書讀傻了?!?p> 男孩不聽,跺跺腳又道:“不是啊,姐姐。我想啊,萬一我們砸開了它里面沒有我們想要的珍珠又當(dāng)如何?。俊?p> 女孩嘆了口氣道:“沒有就沒有唄,難道我們跟它賠禮道歉不成?”
男孩一聽,心想是自己姐姐今天無論如何也要砸開這貝殼一探究竟了。于是,他眼看著女孩高高舉起貝殼就要石頭上砸時,他忽想到什么咧嘴一笑道:“慢著,姐姐……”
女孩愣愣地回頭,沒好氣地望了他一眼,懶惺惺地說道:“又干嘛?”
男孩撓撓頭傻笑道:“姐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p> 女孩眉頭一皺道:“什么事?”
男孩嬉笑著,心中整理了一番論調(diào),道:“我聽說這珍珠只有那些長得大的貝殼才有,而且啊,時間越久,那它那里面珍珠就長得越大越值錢。所以,不如這樣吧。我們把它藏在一個沖不走地方,等過了些年再來看它,比如過個十年,那它即便現(xiàn)在沒有珍珠,往后十年,也肯定孕育出珍珠了。那么到時我們不就肯定能賺了?!?p> 女孩聽聞,緊皺地眉心微微舒展,再仰頭看看舉過頭頂貝殼,心里想是這番話,似乎有那么些道理。便嘟著嘴,將貝殼往男孩手里一丟后,道:“既然如此,那交給你去藏好吧。”
男孩得了丟過來貝殼心里一樂,也顧上回話,趕忙又在小溪里找個不會被水沖走,有大石塊掩蓋的地方,藏好了貝殼。
一切完成之后,他再回到女孩身邊說道:“姐姐,那么十年之后,我們在過來這個地方吧?!?p> 女孩嗤之以鼻地道:“十年。那還遠(yuǎn)得很哩。再說到時候,我們還記不記這事,都不知道了吧?!?p> 男孩笑道:“放心吧,我會一直記在心里。就算地老天荒,水枯石爛,我也不會忘記的。況且,倘若是真忘了??珊鲇帜敲匆惶齑掖蚁雭?,也許十年二十年甚至是百年之后,那么這里面的珍珠長得跟拳頭一樣大,那么我們不是照樣發(fā)財了?!?p> 女孩哼道:“哼哼,還幾百年后呢!到時候我與你老得牙齒都掉光了,甚至都有可能早早地翹辮子,那還記得這些俗事!”
男孩沒在意,繼續(xù)說道:“即便是這樣,我也記住這件事,藏在心里。只等它凝結(jié)成碩大的珍珠的那一天……”
女孩聽聞,笑了笑,道:“那既然這樣,我姑且也記在心里吧。也總有那么一天會想起了來的……”
……
往事如風(fēng),凡塵如夢。
陸朝云回憶到這里時,腦海中畫面也定格在了女孩對自己的淺淺一笑。
悵然回首,身邊除了一把會說話的劍,什么都沒有了……
眼下,他也只能盯著劍,暗暗苦笑道:“姐姐,如今十年之期已過??磥砦覀儍蓚€都忘了呢,也不知道那被我們誤叫做貝殼的蜯,到底有沒有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