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少年心氣重,聽謝阿囡這么一說脾氣就上來了,他風風火火地闖入謝惟的房里,就見他在研究棋譜,手邊擺著茶碗幾碟小點,很是悠哉。
“三郎,我不放心初七?!崩钌套剿媲爸毖圆恢M,“你不覺得她的阿爺很奇怪嗎?”
謝惟聽著默默放下茶碗,然后在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
“是奇怪,可畢竟是她阿爺,我們插不了手?!?p> “那我們可以前去拜訪?!?p> 謝惟反問道:“以何名目?”
“呃……拜訪?做客?”
謝惟搖搖頭,拈著一枚白子很隨意的放在天元位,“與其貿然前往,不如靜觀其變,若初七真能與她阿爺相聚,過上她想要的日子,我也替她高興?!?p> 李商微怔,“難道你要棄她不顧?”
“你知道當初我為什么會留下初七,也應該清楚我為何要你與她少往來,初七就是這棋盤上的棋,早晚要到她該去的位置,我們不能因為私情而去壞了大局。眼下,初七有個機會可以不在這棋局里,你想拉她進來,還是讓她走?”
李商頓時語塞,想了很久,竟然說不上話來。
初七跟著阿爺來到一處大宅子,還沒進門就聽到駱駝的哼哼聲,而且不止一頭,看來這么些年阿爺仍在做駱駝客,可為什么沒來找她呢?
初七困惑,但不愿意細想,進門之后,她一見寬敞的院落,驚訝得合不攏嘴。
“阿爺,這宅子比我們那時住得大多了!”
“常福,是誰來了呀?”
院落深處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親昵地叫著阿爺?shù)拿?,初七一怔,情不自禁看了過去,只見一個衣著體面的婦人抱著個孩子走了出來,她三十多歲的模樣,生得珠圓玉潤,身上的首飾不是金的就是玉的,看來就個富人家。
婦人見到初七,立馬沉下了臉,冷聲問:“這人是誰?”
常福,初七的阿爺,面露難色,他上前兩步攜起婦人的手,將她拉進屋里,不知在說什么悄悄話。
初七腦子嗡嗡作響,仿佛落入虛境之中,一時半會兒不知如何是好。等了半晌,阿爺終于出來了,笑瞇瞇朝她招手。
“初七,快進來?!?p> 初七笑逐顏開,快步走了過去,進門看見婦人坐在胡床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常福說:“初七,這是你娘,快跟你娘叩首。”
初七一愣,“我娘不是死了嗎?”
話音剛落,婦人的臉色更難看了,白里泛青,青里泛紅。
“這是你大娘,快,快叩首叫娘呀?!?p> 初七不愿意,她戒備地看著婦人,尋思著她與阿爺究竟是何關系,看她三十多歲模樣可比她死去的娘大多了。
“哎呀,不愿意叫就算了,也別為難初七了?!眿D人笑著道,“既然你來了,我自會安排好,等會兒給你騰間房,晚上咱們殺只羊,吃頓好的。你這么多年沒與阿爺相見,也挺想他的吧?”
這話聽來陰陽怪氣的,說不出的奇怪。初七看看阿爺,阿爺也不吱聲。
沒多久初七的房就騰出來了,是間雜房,窗戶還是壞的,一堆雜物里擺了張小榻,睡一個人都夠嗆。
初七笑不出來了,她拉著阿爺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那婦人是誰,為什么要我叫她娘?”
常福的眼神躲躲閃閃,“初七,你先歇息著,阿爺會把事情告訴你?!?p> 初七怎么能歇得安心?她拉著阿爺想問許多話,可阿爺被那婦人一聲接一聲的催走了,初七只好呆在狹小的雜房里裹緊身上的披肩,披肩上仍有淡淡的藥香,不知怎么的,她想念謝惟了。
黃昏時分又來了一個男子,雙十年紀,模樣敦厚,他一進門就叫:“阿爺,娘,我回來了?!?p> 初七聽見了他的聲音,好奇地探出頭,阿爺和那婦人圍著他,邊上還有個抱著小娃,挺著圓腹的孕婦,一家五口齊樂融融。
初七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愿深想,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的阿爺不會騙她的。
“初七?!卑斶甸T輕喚,“出來用膳了,有你愛吃的蒸餅?!?p> 初七一聽,笑了。
初七從屋里出來,看到那男子正瞪著自己,就與她看到活著的阿爺時一樣的驚訝,站在他邊上的婦人,應該就是他的結發(fā)妻,盯著初七時的眼神更多的是好奇。
常福妻冷笑,好聲沒好氣地說:“都別看了,先用膳吧?!?p> 眾人聞后一言不發(fā)跟著她入膳堂,剛才還齊樂融融的一家子,因為初七變得尷尬起來。
入膳堂后,眾人分位而座,常福妻坐在常福邊上替他斟酒,大郎則與妻同坐一側,初七坐在其對首,涇渭分明。
常福笑道:“初七,這是永生,你的哥哥,快叫一聲大哥。”
初七對這微胖敦厚的男子有幾分好感,很干脆地叫了聲:“哥。”
永生憨憨地點點頭,拉了下邊上的孕婦,笑道:“她是你嫂嫂。”
初七莞爾,“嫂嫂好?!?p> 常福見之咧嘴笑道:“初七從小就乖巧伶俐,特別討人喜歡?!?p> 常福妻立馬就拉下了臉,“嘭”的把酒壺重重地擺到案上。
常福瞬間就慫了,噤若寒蟬,他拿起一張熱騰騰的餅,笑容可掬的討好起內人。
“吃一口,這餅做得特別好。”
常福妻留他幾分臉面,吃了一小口,隨后皮笑肉不笑的問:“初七呀,這幾年你是怎么過的呢?”
初七撕著蒸餅,心不在焉,她看看阿爺想了會兒說:“我在當駱駝客,阿爺走后家里還有一頭駱駝叫‘阿財’,我就和它幫人送送貨,賺點口糧錢,然后……打聽阿爺?shù)南侣??!?p> 說到此處,常福低頭,十分慚愧,甚至不敢多看初七一眼。
常福妻卻興奮起來,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你還有駱駝呀?這阿財有多大,能伏多少貨?”
“阿財有點瘦,膽子也小,平時我和它只能跑跑小地方,后來阿柴老是來搶東西,日子也不好過,不過我有幸遇上郎君,他愿意帶我走河西廊?!?p> 常福妻問:“郎君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