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陳云甫進(jìn)了都察院之后,邵質(zhì)就沒有再過問過陳云甫,一直等了能有十幾天,邵子恒才借著夜色敲開了陳云甫的家門和他說,邵質(zhì)要見他。
“叔父傳見,可是有所示下?”
陳云甫作揖鞠躬,問道緣由,直起腰的時候順道偷瞄一下邵質(zhì)的面色。
半個多月沒見,邵質(zhì)憔悴了不少,臉上帶著肉眼可見的疲態(tài)。
“云甫來了,坐吧。”
邵質(zhì)以帕遮嘴咳了兩聲,招手。
“你來都察院也有些日子了,感覺怎么樣。”
“托叔父的福,都好?!标愒聘o邵質(zhì)添了茶后才落座,對答道:“就是太閑了一些,整日無所事事?!?p> 邵質(zhì)就笑了起來,一根手指虛點(diǎn)了前者幾下:“你倒是實誠。
老夫要是能像你這般無所事事那就真是天下大同了?!?p> 陳云甫屏氣,謹(jǐn)慎言道:“觀叔父神態(tài),這段時間朝中怕是事不少吧。”
“不說這個。”邵質(zhì)擺手不愿多談,直接將話題又轉(zhuǎn)回到陳云甫身上:“說說你吧,老夫聽葛思道說照磨司的那個檢校陳新立做了替照磨,空出一個檢校的位置,是嗎?!?p> “是?!?p> 邵質(zhì)便看向陳云甫說了句:“這次推官,是個難得的機(jī)會,進(jìn)這一步就從吏搖身一變成了官,要不要老夫和那葛思道交代一聲?!?p> “不敢勞叔父?!标愒聘B忙起身作揖:“侄兒才疏學(xué)淺又兼得初出茅廬,能入都察院學(xué)習(xí)已是蒙了圣上如天之恩、叔父照拂之情,不敢生此非分之想?!?p> 邵質(zhì)沒說話,靜靜的看著陳云甫,片刻后才嗯出一聲。
“你能不為名利所動老夫很欣慰,不錯,你畢竟還小,若是真進(jìn)了這一步必然太過招眼,木秀于林可是官場大忌。”
“是,侄兒謹(jǐn)記?!?p> 就算沒有邵質(zhì)的告誡,陳云甫也沒打算走這一步,誠如邵質(zhì)說的那般。
木秀于林確實是官場大忌。
太招眼政敵就多,明槍暗箭也會變多,到時候還不把陳云甫整的心力交瘁。
留在邵家吃罷晚飯陳云甫才告辭離開,結(jié)果到家門口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沒想到的人。
高直。
“高兄怎得尋來了?”
陳云甫心里有些不滿,可又不好發(fā)作,隨意拱了下手。
那高直一看到陳云甫眼里就冒出了神采,兩步迎上熱絡(luò)道:“云甫兄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未敢想原來云甫兄早前是天界寺的大師,失敬失敬?!?p> 陳云甫的身份都察院里沒多少人知道,但這北三甲一條街基本都清楚,高直來這里打聽自然是一問一個準(zhǔn)。
這個發(fā)現(xiàn)可把高直給嚇住了。
大家還在議論陳云甫背后是哪家的大臣,感情人家背后站著的,是洪武皇帝這尊當(dāng)世神佛!
就沖替馬皇后誦經(jīng)守靈半年這一件事的圣恩,就夠他陳云甫吃一輩子了。
這要是讓陳新立知道了,還不巴巴上趕著將那檢校的位置送到陳云甫面前?
“高兄深夜來此候我,就是為了說這事?”
陳云甫皺起眉頭,心中對這高直很是生厭。
“嘿嘿,云甫兄?!备咧碧笾樢豢谝粋€云甫兄喊著,也不嫌磕磣:“這天降了溫,咱們不如入府?dāng)⒃???p> “小弟一介皂吏白身,哪里來的府?”
陳云甫挑出高直的語病,毫不客氣的說道:“明日一早還要當(dāng)值,高兄還是請回吧?!?p> 被下了逐客令,那高直的臉色多少是有些難看,但又不敢發(fā)作,便自顧自將肚里的話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云甫兄有所不知,今天晚上,咱們那位陳新立陳照磨可是去了丁季童府上,丁季童的父親畢竟是翰林學(xué)士,叔父又是吏部驗封郎中,可以說陳新立腦袋上那個替字能不能拿掉,丁季童的家里是能使上力的。”
陳云甫越聽越皺眉,干脆停下腳來斜了高直一眼。
“高兄想說什么就請直說,小弟實在是聽不甚懂。”
高直算是看了出來,要么就是陳云甫確實不打算進(jìn)這一步,要么就是沒拿他高直當(dāng)朋友所以不打算透露實情。
當(dāng)下便一咬牙,左右張望幾眼后打袍袖里吐出一疊寶鈔來。
“高某家里不才,在這金陵城中開了幾家酒樓,略有薄產(chǎn),云甫兄不嫌棄的話還請笑納。”
陳云甫猛然伸出手一把攥住高直拿錢的手,怒了。
“大明律,貪污受賄五十兩以上者剝皮實草,虧得你高直還在都察院司差,若不是看在我二人同僚一場的面子,我非將你送官法辦不可!”
高直亦沒想到陳云甫竟然那么大惱怒,也是嚇得不清,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就聽陳云甫喝罵一聲。
“滾!”
說完將高直一推,轉(zhuǎn)身快步小跑入了家。
家中短工門房將大門關(guān)上后,陳云甫才長松一口氣,擦去額頭汗水,暗罵一聲王八蛋。
這高直真不是個東西!
滿腦子的蠅營狗茍,真糟踐他那個名字。
直?
路子都彎到行賄上了。
“真是一入仕途,便近墨者黑矣!”
陳云甫重重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