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唱晚咳嗽著驚醒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
她扭頭看見林朝陽沉默地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見她醒了他很平靜,只是在她坐直了身子以后遞給她一杯水。
她其實不渴,但還是沒拒絕林朝陽的關(guān)心,接過杯子稍微抿了一口。
“醫(yī)生說是由于你情緒激動引起的心律失常,沒什么大問題?!绷殖栒f著,抬手指了指她的臉,“臉上的傷也已經(jīng)處理了,等好了再研究祛疤的事,應(yīng)該不會留疤?!?p> 林唱晚聞言把杯子放下,抬手摸了摸自己左邊臉上的紗布和繃帶。隨后,她努力對林朝陽笑了一下,“沒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會在乎留不留疤這種事?!?p> 林朝陽雙手十指交叉在一起,低下頭,長嘆了一口氣。
“這不是你在乎不在乎的問題?!彼f,“爸媽這次真的做得太過了。也怪我,我不該讓你回來?!?p> “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畢竟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我不可能一輩子不回來的?;貋淼迷酵?,他們爆發(fā)得越嚴重,早點也好。就是連累了顧意馳......”林唱晚說到這里,垂下了眼,“你和他聯(lián)系了嗎,他怎么樣?”
“他說是還好,但我又不是傻子,這寒冬臘月的他一個行動不方便的人拿著一堆行李能去哪?”
“應(yīng)該會先找個民宿或者酒店吧。”
她接話的時候很平靜,不過不是刻意在林朝陽面前表現(xiàn)自己對顧意馳不在意——此時此刻,已經(jīng)沒有去掩飾那些小心思的必要了。
她是真的覺得平靜,因為她意識到自己和顧意馳不可能,她不可能在自己都還沒有掙脫囚籠的時候,試圖把一個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人拉進這水深火熱的生活。
她知道顧意馳對自己應(yīng)該沒有特殊感情,這情況放在之前是不滿和惆悵,到了現(xiàn)在,反而成了一種慶幸。
“也許吧,但愿?!绷殖栒f著,又嘆了口氣,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上大學(xué)那會兒老顧沒少幫我這幫我那的,我就幫他這么一回,搞得這叫什么事......”
林唱晚沒有再接話。
病房里沒有拉窗簾,她扭頭只能看見外面的一片漆黑。風(fēng)很大,把窗子吹得一直在響。
“我能多住幾天院嗎?”她問林朝陽。
“多住幾天院?醫(yī)生說你沒大礙,你......”
林朝陽未完的話哽在了喉嚨,因為他反應(yīng)過來了林唱晚想住院的原因。
她不是不放心自己的身體,她只是不想回家。
他苦笑了一聲,點點頭,“好,爸媽那邊我去說,你不用管了,在這歇幾天吧。”
“他們今天沒一起來醫(yī)院嗎?”
林朝陽沉默了幾秒,才說出一句,“沒有。”
他覺得這個答案有些殘忍,但實際上,這對于林唱晚而言是讓她松了口氣的答案。因為這意味著他們不知道她在哪個病房,甚至有可能不知道她在哪個醫(yī)院。
她的行李還在林家,所以她無論怎樣總要回去一趟的,無所謂,至少不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能逃避一天算一天。
隔天是個大晴天,林唱晚央著林朝陽把他的筆記本電腦從家里拿了出來,她在病房里支起小床桌,用林朝陽的筆記本電腦登陸了自己寫作平臺的賬號。
她最新一條動態(tài)停留在前兩天離開梧桐市時發(fā)的那兩張照片,下面有許多條評論,基本都在驚嘆她居然這么漂亮——她一直沒在任何平臺露過臉,老粉們總開玩笑說她肯定是沒臉見人。
她今天沒準備去回復(fù)評論,只是打算過來隨便翻翻然后就開始寫下篇文章了。
結(jié)果在評論里翻了一陣,她忽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ID。
——G960221。
這不是顧意馳王者榮耀的ID么?
有些時候,她真的有在埋怨自己的記憶力為什么這么好。
因為如果不是記得這串數(shù)字,她肯定不會從顧意馳評論的那個傻兮兮的笑臉中看出這是顧意馳的賬號,更不會點進顧意馳的主頁、看見他把他寫的那篇《關(guān)于為何以及如何放下長久以來的堅持》發(fā)在了這個平臺上。
他發(fā)的時候下面沒打一個tag,而且這似乎還是他的小號,他的粉絲數(shù)顯示的是零。
看起來他確實沒想把這篇文章給任何人看,只是把這里當做一個儲存文章的地方。
林唱晚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要再點開那篇文章,自虐似的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這次她倒沒有哭,不過心臟又開始難受了,她把這歸咎于林朝陽說的:心律失常。
她關(guān)閉了這個軟件,打開微信,點開和顧意馳的聊天框,想說點什么但不知道該怎么說,正當她想退出去的時候,顧意馳三個字忽然變成了一行“對方正在輸入...”
她心里一緊,期待和害怕交雜在一起,讓她甚至有點不敢看屏幕了。
手機在她手中震動兩聲,是顧意馳的消息發(fā)了過來。
他沒說什么特別的,是問她:聽你哥說你病了,還好嗎?
她松了口氣,感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
林唱晚:嗯,我沒事。
想了想,她還是在后面補了句:你還好嗎?
這次顧意馳居然直接打了語音電話過來。她看著界面上的等待接聽愣了幾秒,反應(yīng)過來后開始四下找耳機,沒找到,不過她還是趕在電話掛斷前接了。
她按下接聽,把手機貼到耳畔,顧意馳的聲音馬上從聽筒處傳了出來。
“怎么這么久才接?”他的語氣是輕松隨意的。
明明距離上次聽到他聲音也沒過去很久,但不知怎么,林唱晚此時竟有種想哭的沖動。
她抿了抿嘴,把那種莫名的情緒強行壓下去,“嗯”了一聲說,“剛剛在找耳機,沒找到。”
“你和家人在一起嗎?”
“沒有沒有?!彼s緊否認,因為她覺得顧意馳現(xiàn)在一定覺得她所謂的“家人”很可怕——當然,不包括林朝陽,“我在醫(yī)院呢,就我一個人?!?p> “嗯。”他沉默一陣,回答了她剛剛發(fā)消息問的問題,“我沒什么事,不過應(yīng)該要回易水了。這個時候短租房不好找,天天住酒店有點奢侈。”
他的語氣仍然不沉重,甚至后半段還帶著笑意。
林唱晚想,他應(yīng)該也不全是裝的,偶有麻煩事的確讓人感到倒霉,但畢竟他的倒霉只是一陣子,并不像她,需要長期和林載生曾媛安周旋。
她再次慶幸顧意馳對她沒有那種心思,并暗下決定,今天往后就盡量不再和他聯(lián)系了。
她還是說了抱歉的話,“對不起啊,我替我爸媽向你道歉?!?p> “你們兄妹倆都太官方了,真的。”顧意馳這時倒有點不高興了,“本來就是我借住,我找你們幫忙,怎么你們都把這當個義務(wù)了似的?!?p> 林唱晚笑了笑,“好,我不說啦,我就最后再確認一遍,你人真的還好吧?”
“除了搬行李有點麻煩,一切都很好?!?p> “那就好?!彼f,“你沒事就行?!?p> 通話結(jié)束以前,林唱晚其實有想問問自己放在那個家里的東西都怎么樣了,想了又想還是沒說出口,因為她不想顧意馳知道她在家里是多么的沒有話語權(quán),以至于屬于她的東西她都無法確定它們是被保留還是當垃圾一樣丟掉。
已經(jīng)很難堪很狼狽了,不能再有更多了。
掛斷電話,她回想自己都有些什么東西留在那邊,發(fā)現(xiàn)竟也沒什么特別不能被替換的。
除了唯一作為“紀念品”存在的、那盞顧意馳送的小兔燈。
這趟沒有帶它回寧安,是怕把它放在行李箱里會磕了碰了,又怕直接拿在手上或者裝在袋子里又要被林載生和曾媛安問東問西。
沒想到那些小小的顧慮導(dǎo)致她再也見不到它的“面”了。
不過也沒關(guān)系,她已經(jīng)記住了它的樣式甚至亮起來時的亮度,她最擅長的就是把無法抓住的東西用記憶雕刻起來,裝進腦海中最最隱蔽的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