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荊往事 溫暖的燭光與舊處回念
“師父是準(zhǔn)備出去了嗎？～”
環(huán)玉悅?cè)宦N首，雙手?jǐn)n后，小幅活動，似稚雀般貼近谷方身旁。
“嗯。”谷方輕點下頭，“可能晚歸些?！?p> “呼呼，那也沒有問題！～”環(huán)玉著凍紅鼻頭，雙手搓動，而后在谷方揮舞雙肘，“不論怎樣，我都會好好看著門，等候師父您回來的哦！～”
“嗯……”
谷方看著充盈活力的環(huán)玉，一時輕愣。
不知不覺間，環(huán)玉已改掉初來時的羞怯，從當(dāng)年那偷偷瞥看他，支吾著不敢答話的小姑娘，長成為現(xiàn)在這能為他看門的孩子了……這點，和軻兒那時很像呢。
“怎么了嗎，師父？”
“……沒什么?！?p> “是嗎？～”環(huán)玉極不信地湊近谷方，雙手摸向谷方。
“……”谷方靜靜看著脖頸兩旁，在領(lǐng)口摸動的小手。
指尖和指心不時劃過皮膚，變得愈發(fā)抖顫。
“師，師父……你衣領(lǐng)未整好……”環(huán)玉說話間，低下頭去的雙頰上浮現(xiàn)緋紅，支吾著，“著……著涼了就……就不好了……”
“……嗯，天冷，也記得注意些?！惫确接旨毲骗h(huán)玉衣著，向外跨出身。
“嗯……師父慢走……”環(huán)玉習(xí)慣地抬起頭，卻未感受到頭頂撫摸，愣愣低下。
師父，好像忘了什么……
“對了，還要記得多背背詩，多看看書，批注我已……”谷方又輕轉(zhuǎn)頭，稍頓，“不高興？”
“不，不，我很高興哦！”環(huán)玉連忙搖頭，揉了揉臉頰，朝谷方比了個鬼臉。
“師父你看，略～”
“呵呵?！惫确教?，遮掩笑意。
“好了，好了，師父笑夠了就走吧，我還蠻怕冷的呢！～”
環(huán)玉又做樣著吹手，隱去眼中失色。
說來，我還能再奢求什么呢？
師父好心收留我，教我識字讀書，已不知比多少人要好了，所以，我不應(yīng)感覺不滿，而要一直感覺開心才是對的吧……但是，為什么呢，我的心在如此劇烈跳動？我……好像是知道原因的……但是，我很害怕，我也很迷?！?p> ……或許是我將師父當(dāng)作重要的……家人的緣故吧？也或是之前過的那些日子讓我知道了的……
溫暖，很珍貴呢，就像風(fēng)中燃燒的燭火，不知何時便會熄滅，離遠會看不見，靠近也可能會致滅它……
所以……我啊……
“師父！”環(huán)玉鼓起勇氣，紅著臉道，“你，你能再摸摸……?。俊?p> 她訝然著看向頭頂，其上，是谷方右手。
“想說些什么？”谷方看著環(huán)玉，輕撫她頭頂黑發(fā)。
“師父……”
“怎么？”
“沒什么呢！～”環(huán)玉展開笑顏，閉上眼，輕蹭谷方手心。
“……但是，謝謝你?！?p> 心底，環(huán)玉如此答復(fù)谷方。
“啊，對了，師父～”環(huán)玉笑看著谷方臉上不解，“你是準(zhǔn)備去哪兒呢？不拿書，還帶著酒，是想赴酒宴嗎？”
“不……我只是，想去一個地方看看?！惫确綋u頭，徐徐摸上腰間酒葫。
“那可不要多喝酒哦，這對身體不好的?！?p> “放心。我才十……”
“十七是吧？”
“……”谷方默默與環(huán)玉對視。
“你前天喝酒才說過的哦……”環(huán)玉又看向谷方白發(fā)，“而且喝酒的人，大都是年紀(jì)比較大的吧？像老人家一類的……之前我爹和叔父都是這樣。再說，師父你這已是少白頭了吧？”
“……”
“總之，應(yīng)少喝些為好?！杯h(huán)玉輕笑著踮腳。
“嗯。”谷方徐徐點頭，放下手。
“那我走了。”
“嗯，一路小心！～”
“好?！?p> “……”
看著谷方背影，環(huán)玉輕輕伸手，向前掠拂。
“呼……”
寒風(fēng)鉆蕩，冷了環(huán)玉鼻頭，她縮回手，在嘴前呼氣。
“好冷啊……”環(huán)玉又點了點耳肉，看著谷方背影遠去，她卻不由微笑著，右手輕搖。
……但也有些暖和。
“??！忘記問了……”
環(huán)玉忽想些什么，雙眼睜大了些，忘記問師父“父君”的意思了……
王婆婆說是我以后最重要的人，但除了師父，我可能……不，師父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重要的“夫君”……
“哎……”
哎呀呀……環(huán)玉忽頭頂冒上蒸汽，臉紅如熟杮。
為什么……這兩字，念來這般羞人，也這般……開心呢？
“父君……”環(huán)玉傻傻地低念，“啊，對了，王婆婆還說為夫君……唔，不，不對！”
環(huán)玉拍上雙頰，“是師父啦，師父，再說做飯也是女兒家本分來著……的吧？”
師父好像也未說今晚吃什么。
環(huán)玉忙跑至廚室，只見案板上食材攏放。
“嗯……”環(huán)玉細細看著食材。
這食材已有現(xiàn)成的了呢……那我，似乎也可以試試吧？而且?guī)煾敢矝]吃過我做的飯呢……雖說我之前也沒做過，不過……
我想為他做點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我也想為他做點什么自己能做的……
再說，只是做飯的話，也沒什么難的吧？
“唔……”環(huán)玉拍了拍臉頰，又雙手叉腰間。
我也看過娘和谷方做過飯，嗯……我想想，第一步是……切菜？然后，生火來著？
環(huán)玉試探著小心伸手。
……
“我來了?！?p> 谷方取下腰間酒葫，止步一所廢宅前。
看著院中新生的雜草，谷方揮了揮袖，憑空清去。
他輕步走在院中，聽著冷風(fēng)穿梭瓦縫間的嗚咽聲響。
谷方順著風(fēng)聲，手指規(guī)律地敲擊葫身，緩緩喝上酒。
“噠噠……”
谷方輕輕哼著，在舊欄上輕坐下，雙手?jǐn)偡?，任發(fā)絲飄動，雙眼只淡然游掃。
他回念著廢舊，卻依有曾憶的此地。
曾經(jīng)，他在這里居住。
曾經(jīng)，他在這里講書。
曾經(jīng)，他在這里縫衣，喝酒，也陪著那少年悠閑度時，閑看院落飛燕，如今依舊哼唱，雖說無人知曉。
“嗯……”
……說來，谷方還聽未過軻兒唱歌，當(dāng)初，他還是特意教過的。
……
“……”谷方輕將縫衣背后，看向屋前來人。
“先生，你有見我娘縫衣用的針嗎？她說找不到了，啊……”
“……”
“這……”荊軻看著地上那數(shù)支散針，滯上神色。
針皆斷了，卻不似損斷，反而曲繞，感覺，更像是……戳到什么，而扁斷的。
“還有?！惫确骄弻⒁律峡p針取下，遞交荊軻。
“……嗯，先生，你這是，做了什么呢？”
“沒什么。”谷方不會說，這些斷針是戳上他手指的。
“……那……”
“嗯？”
“那，我就先告退了，哈哈……”
“稍等。”谷方又將一旁攤開的兩冊竹簡遞前，“帶上它們?！?p> “這是？”荊軻先取上面一冊，問道。
“《樂》，與《詩》一套?！?p> “啊，也是要考的嗎？”
“嗯……”谷方稍思，輕勾嘴角，“你說呢？～”
“那……不考？”荊軻試探著瞄瞥。
“嗯～？”
“……考？”
“不考也行，但是……”
“好啊……啊？”方顯出雀躍，荊軻又惑然著僵住嘴。
“但你要給我唱歌?！?p> “誒，為什么？”
“陶冶情操，放松身心，也可以唱于你爹娘，樂一樂。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谷方稍認真道。
“哦？”荊軻聚神。
“我想聽?！?p> “誒？！這，這……”荊軻忙看竹簡，驚訝抬頭，“就這？”
“呵呵……嗯，就這?！惫确娇粗G軻輕笑。
“嗯。那這下冊，誒？怎未標(biāo)注名啊，先生？”荊軻皺起眉頭，看向谷方。
“……這書，未成，不該有名字?！惫确街鹩夷?，輕合雙眼，“但你若想記，那便……”
“叫它‘谷子’吧?！?p> “谷子？先生這是取了自己的姓？哦，我知道了，是先生自己寫的，卻怕見不得人吧？”
“隨你想?！惫确捷p輕卷起發(fā)梢，細細摩撫，“但這冊要考?！?p> “誒，不是吧，二選一？不，我還沒得選啊……”
“軻兒……”脆麗女聲響來，荊軻便忙止住碎念，向谷方低頭道別。
“先生，那我先去給娘遞針了?！?p> “嗯，等會記得過來。”
“唔，好……”荊軻略微聳拉著頭，自外小跑去了。
一路去，卻是又狠盯兩冊竹簡。
《谷子》啊……先生可不似谷子般，總愛考我嚇我，比之鬼更為滲我呢……嗯？這倒不妨在這冊前添上個“鬼”字，對，鬼谷子！嗯哼，念著還蠻順貼啊……是了，鬼谷子，像鬼一樣的先生！
至于這《樂》，陶冶情操嗎？嗯……這倒也是，“俠”可不光是打打殺殺，待我以后做上大俠，倒不礙交上幾個情趣相投的朋友，一起戲樂游歷，至于先生……
“嗯……”荊軻又扭頭，瞥看谷方身影。
若是先生也如此想，倒是和他一起行旅也不是不行，不過那時怕是先生已年歲不小，需由我護他了呢！～
想著，荊軻得意地翹起嘴角。
以后，可真是美好。
……
“蕭蕭～”幾只鳥兒清叫，掠著低空飛去，余留韻聲。
“……”谷方回神，向外探看，雙袖隨風(fēng)飄晃。
視野中的天色已昏，褐紅緩由墨蒼蠶沒，底下已著上點點燈火。
“嗯……”他徐徐站起身，拂了拂袖，將酒輕輕灑下，不止不息。
不知何時，他葫中的酒已喝不盡，灑不絕了。
“我走了?！?p> 輕聲道別，谷方跨出了腳步，袖上白蝶翩動。
他如今，還需照顧某個小姑娘，現(xiàn)時已該做飯。
……
“唔……”環(huán)玉緊張兮兮地揭開蓋，看著鍋中成形的飯菜，不禁噙著淚水。
不容易?。?！～
她委屈地看著手上黑印，上面條條道道的，臉上也是不住地擦抹，預(yù)估也是臟兮兮的了……
但是……
“哼哼，我做出來了！～”環(huán)玉得意起笑，雖說是第一次，但從賣相上看倒也能看得過去。
好，接下來就等師父……
“環(huán)玉?！?p> 啊，來了！
環(huán)玉慌將飯菜端出，隨手洗過手臉，便小步奔向屋外那身著白衣的人影，臉上笑意不止。
“夫……咳，咳咳！啊，師，師父，你回來啦！～”
“嗯?！惫确捷p揉環(huán)玉頭頂，“今晚想吃什么？”
“哼嘿嘿……”環(huán)玉低下頭，得意傻笑。
“嗯？”谷方徐摸向環(huán)玉額頭，還是不熱的。
“唔，師父，我好著呢！～”
“書背得怎樣？”
“呃……這，這個……啊對，外面冷，我們先回屋再說吧？～”
“……嗯?！惫确綘科瓠h(huán)玉左手，看著屋中燈火，輕呼熱氣。
“吶，師父，你想吃素菜嗎？”
“都可?！?p> “呼，那就好。”環(huán)玉安心地撫上胸口。
“……”
谷方看著環(huán)玉側(cè)臉上的灰跡，不著痕地消去，又輕握緊了她顫動的小手。
“冷嗎？”
“不冷，不冷……但是師父的手很暖和呢……我，我能再多牽會兒嗎？”
“可以?！?p> “嘿嘿，師父真好～”
“沙沙……”
腳步伴隨風(fēng)掠聲響，蟲聲淡然候守兩人貼近的背影，在夜中，漸漸隱融在暖意又朦朧的燭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