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維則搖了搖頭，眼神稍微有點黯淡：“我暫時還沒想好，不過可能性嘛，也就那么幾個?！?p> “第一個，就是繼續(xù)回村里開我的小木坊，等我爹回來?！睂幘S則掰著手指頭，一五一十地細數(shù)起來：“不過已經(jīng)分了宗，我這個木坊在饒谷村里肯定是開不起來了。”
“第二個，是去鎮(zhèn)上或者郡上找個木坊做事?！闭f到這里，寧維則頓了頓，帶著玩笑的語氣沖著韓經(jīng)綸眨了眨眼：“至少我繼續(xù)留在韓氏木坊的話，韓公子你應(yīng)該不會讓我這個小股東活活餓死的對吧？”
韓經(jīng)綸展眉大笑：“你這個嘴，怎么這么會刁難人呢！”
寧維則裝出滿不在乎：“反正要是韓家不收留我，我就去郡上唄。實在不行，我就去跟黃家小掌柜的打個商量，把第一名還給他，讓他給我安排個小管事做做?！闭f著，寧維則似乎對這個方案有點滿意，點了點頭，明顯是在自我鼓勵。
“您就繼續(xù)擠兌我吧！”韓經(jīng)綸對著寧維則拱了拱手，擺動出一副求饒的架勢。
寧維則繼續(xù)掰著手指頭：“要是這條路也走不通，那我就去匠門轉(zhuǎn)轉(zhuǎn)?！?p> 韓經(jīng)綸面色一凝：“想好了？”
“沒有啊?！睂幘S則滿臉無辜，聳了聳肩：“這不就是列舉一下可能性嘛。我現(xiàn)在跟匠門是一點不熟，就韓師傅那天講的那個會飛的故事，也忒沒譜了一點。我得再了解了解情況再說?！?p> “用不用我?guī)兔?？”韓經(jīng)綸嘻皮笑臉地問道：“畢竟在這一行，我的朋友也算不少。”
“那，就拜托公子了?！睂幘S則畢恭畢敬地作了個揖，卻還是忍不住皮了一下：“小女子的身家前程，可都托付給公子了喲?！?p> 韓經(jīng)綸笑嘻嘻地受了這個禮：“要不這樣吧，一會回去我便找人打聽消息。你呢，也先別著急，回頭我先找?guī)讉€學(xué)徒過來，幫你把木坊的東西歸置歸置。不管怎么說，你都不會再回村里長住了。家里的東西，也一并收拾一下吧?！?p> 等二人到了木坊，已經(jīng)是接近傍晚時分。韓老頭領(lǐng)著一眾學(xué)徒應(yīng)該明天早上才能回到鎮(zhèn)上，木坊里人少了點，稍顯冷清。
寧維則也沒什么事情要做，干脆就直接回了家。一推開院門，周嬸正在院子里收拾東西，抬頭看見寧維則站在門口背著包裹，立刻笑著迎了上來：“喲，維則回來啦！這幾天去郡上累不累？晚飯吃了嗎？要不要先喝點水？來把包裹給嬸子拿著，你趕快歇歇?！?p> 連珠炮一般的問題，硬是沒給寧維則說話的空間。
“哎喲，你瞧我這記性！”周嬸一拍大腿，對著屋里高聲喊道：“維鈞，快出來，你姐回來了！”
房門啪地一下被推開，掄著小腿的寧維鈞像是小炮彈一樣沖進了寧維則的懷里：“阿姐你可算是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說完，寧維鈞仰起頭盯著姐姐的臉，眼眶周圍已然是紅了一圈。
寧維則輕輕揉了揉弟弟毛絨絨的頭頂，失笑道：“阿姐我就是去郡上考個試，這不考完就立刻回來了嗎？對了，維鈞，阿姐給你帶了點好東西?！?p> 說著，寧維則從包裹里翻了翻，找出了一個油紙包，遞給了弟弟。
寧維鈞充滿好奇地拆開了紙包一看，眼睛亮得像兩顆上好的黑珍珠：“阿姐，這個點心好漂亮??！”
“這是郡上老字號喜福記的荷花酥。阿姐也覺得這個點心特別漂亮，特意買回來給你們嘗嘗的?！闭f著，寧維則又從包裹里掏出另外兩個油紙包，遞給了周嬸。
“嬸子，這兩包是棗花酥和綠豆餅，你和周叔也嘗嘗，咱們村里可沒有賣這個的?！睂幘S則一邊遞過去，一邊隨口嘮叨著。
周嬸嘴上埋怨著，臉上喜孜孜的笑意卻是不小心透露出了真實的想法：“你這孩子，出門還給我們買東西，凈瞎花錢?！?p> 寧維則抿嘴笑了笑，沒接這個話頭，而是故意吸了吸鼻子：“周嬸，你們吃晚飯了嗎？今晚做了什么呀，怎么就這么香呢？”
“你這丫頭呀，鼻子可真靈！這不是嘛，我看維鈞念書辛苦，得好好補一補，今天就燉了份紅燒肉，正準備起鍋呢。說起來啊，這幾天維鈞特別用功。每天他從學(xué)堂回來，都會先趁天亮多讀讀書，晚飯就吃得晚了點。這不，你正好也趕上了？”周嬸說著，突然一拍大腿：“對了，今晚你平安回家了，咱們再加個菜吧！你先跟維鈞玩一會，我再去弄兩個雞蛋?！痹捯舳紱]落，周嬸就風風火火地小跑著往廚房去了。
寧維則拍了拍維鈞的肩膀，帶著弟弟往屋里走去：“維鈞，走，給阿姐講講這幾天你在學(xué)堂都學(xué)什么了……”
說起讀書，寧維鈞的小臉立刻紅撲撲的滿是驕傲：“這幾天開始讀《大學(xué)》了，先生都夸我聰明，說我背書背得快?！?p> 其實寧維鈞讀書的時間稍微有點晚了。
像是鎮(zhèn)上有頭有臉的人家，孩子最早從四歲就要開蒙，從《千字文》學(xué)起，之后讀《孝經(jīng)》《大學(xué)》《中庸》。到得八歲上下，讀書早的孩童差不多已經(jīng)能把《大學(xué)》《中庸》《論語》《孟子》這四書的內(nèi)容背得滾瓜爛熟。
寧維鈞今年八歲，比其他孩童起步晚了四年，但晚也有晚的好處——多發(fā)育了幾年的大腦，學(xué)習的速度要比四歲的孩童快一大截。
再加上父母都不在身邊，跟著姐姐生活的寧維鈞，性格也沒有其他孩童那么調(diào)皮任性。先生知道寧維鈞的情況，自是對他有所憐惜，在學(xué)堂里總是鼓勵多于批評。
一來二去的，寧維鈞的自信心就建立了起來，也越來越喜歡讀書。最近更是每天回到家都要主動溫習功課，學(xué)好了再吃晚飯。
寧維則也算是松了口氣。幸好這個弟弟知道上進，不然自己還要編故事哄小孩子讀書，不知得死掉多少腦細胞。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雖然并不太懂里面的含義，維鈞還是一板一眼地吟誦著，小腦袋也學(xué)著先生的樣子，從左到右一圈一圈地晃了起來。
背書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周嬸那邊的飯桌也已經(jīng)擺好了。
紅燒肉、清燉蘿卜、大蔥炒雞蛋，再配上一大鍋的糙米飯。
油燈上光芒輕輕搖曳，像是給飯菜加了一層倍顯溫柔的濾鏡。
濾鏡的名字，叫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