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這該死的與眾不同
第三十二章沒有人敢在我背后舉劍,你不枉是我們千挑萬選的人
彼時,日上竿頭。
淺橘色的陽光穿透云層,直射在山體,潔白的積雪也像飲了酒似的,雙頰微微地泛迷人的緋紅。
墨白在排云殿外等著卿鳳舞。
他背對著她,整個人修長地佇立在朦朧的光影里。
“咻——”
卿鳳舞以勢如破竹的雷霆之迅拔劍而起,霎時,冷冰冰的劍氣猶如天外飛仙,直直地逼向墨白的背脊。
“沒有人敢在我背后舉劍?!痹谒故幍穆暰€里,恁誰都找不出毫厘的起伏:“你也不枉是長生閣千挑萬選出來的人?!?p> “我不光用劍指著你,還要殺了你!”劍氣囂張,隔著云霧,它和他的胸膛無縫對接,針鋒相對。
他很冷,冷靜得沒有常人的喜怒,他更像是煉火里澆筑了鐵漿的磐石,千錘百煉,不可撼孚。
“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p> 他固若泰山,紋絲不動。
“言而無信,該殺?!?p> 她厭憎他,莫名的。
又或許,卿鳳舞心里都清楚自己只不過是把怒火發(fā)泄在他身上,只是還不愿承認(rèn)罷了。
“我既安排你們見面,又何來食言之說?”墨白淡淡地說:“你還有其他殺我的理由嗎?”
“我想殺就殺,想剮便剮!”卿鳳舞手腕收力,劍鋒挺走:“本姑娘討厭你,這難道還要挑日子嗎?!”
“這倒是個新鮮的理由——”他如疾風(fēng)般“倏”地回身,又似閃電般瞬移,風(fēng)馳電掣的身形竟分化出好幾個重影,眨眼間,他安然地避開她的劍,雙手置后,巋然不動:“可惜,我不接受它?!?p> 好快的速度!
“這豈是容你說了算!”卿鳳舞偏執(zhí)地瞪著他,那張冰冷的銅具下藏著怎樣的面孔,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一定是我看不慣的那種囂張。
她犀利的余光游走在劍背,它光滑的刃曲像一條銀色的舌頭,兩側(cè)有古香花紋,柄長三四寸,以牛角獸骨夾制而成,以銷釘固定,它如同冰冷的嘴,又似血紅的眼。
“咻——”
月白的劍光飛快地旋轉(zhuǎn)著,電閃雷鳴般地刺向那個矯健的胸膛。
“受死吧!”
“呵?!?p> 他從喉嚨里吐出的輕笑,像惡龍似地盤旋在她憤懣的心口。
“?!?p> 他手起又落,片刻間,她的劍尖折成兩截,“哐啷”,如同被抽骨似地耷拉在雪地上。
這是江湖失傳的奇門遁甲,瞬移!卿鳳舞一時怔住了,任由他在自己眼前挺拔如松,幻化如風(fēng)。
“別的且不論,你們的性子倒是差得八九不離十了。”他淡淡地說。
她奮力地把斷劍擲棄,咬牙切齒地蹦出三個字:“別提她!”
“你越是否認(rèn)她在這世上的存在,就越是佐證她對你的意義?!彼⒋贪愕哪抗鈷哌^去,輕薄的唇面拂過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話說回來,這樣也好,你如此在意她,定不會置她的生死于不顧?!?p> 這番話像是生了對翅膀,撲騰著,幾下就迎面拍到了她臉面。
疼,心里如是。
如同一張愈合的痂,掀開來,仍是滿目殷紅。
那個她叫了六年娘親的人,就是這層痂,而時間不失為一味良藥,總能把人醫(yī)得忘了痛??山袢漳姿闶沁B皮帶肉地扯開了這處傷,教卿鳳舞如何不憎他?
“你之所以怪她,是因你不知道——”他不緊不慢地走近她,鷹勾般銳利的眼牢牢地揪住我:“林叢兒的性命是握在長生閣手里的?!?p> 卿鳳舞的心下像系了個石頭,還打了個死結(jié),又被他生硬地拉扯拖拽,隱隱作痛,卻又連嗚咽都發(fā)不出。
“你們對她都做了什么?”
“烏陰丸。”
“………………”
“………………”
他干凈利落,不拖泥帶水。
她怔忡地站在原地,連呼吸也靜止了似地,只剩下“嗡嗡”的腦。
烏陰丸,乃是由鉤吻、鴆酒、砒石、鶴頂紅、番木鱉、夾竹桃、烏頭等毒物耦合而成,不僅有見血封喉之效,且解藥唯長生閣所有。
傳說當(dāng)年老閣主以身試毒,歷盡七七四十九日,毒癥纏身,生不如死,好在他最終研成一種百蟲粉,可解“烏陰丸”之毒,后來他把藥粉烘制成團,命名“鳳陽丸”,唯己所有,拒不外傳。
“這世上,唯有[鳳陽丸]和你可以救她?!蹦渍f。
這話不難聽明白,他是以林叢性命相要,迫使卿鳳舞唯命是從。
她從鼻腔里發(fā)出諷笑,語氣里夾帶著三分鄙夷、兩分譏諷、一分薄涼道:“長生閣人稱天下第一閣,原是浪得虛名罷,依我看,你們也就合計、要挾人的本領(lǐng)了?!?p> “我從不聽世人說什么?!彼谅匦α诵Γf道:“我只看他們做了些什么,現(xiàn)如今整個武林,誰人不敬長生閣三分?這便夠了?!?p> “呵!”卿鳳舞揚起臉,放肆地迎著他如炬的目光,冷不丁地說:“我堂堂丞相府大小姐,豈是江湖上那幫匹夫所能比擬的嗎?”
“你與他們自是不同。”
“你知道便好了。”
“呵?!?p> “你笑什么?”
墨白修長的鬢邊像山峰,給人以高遠(yuǎn)的疏離感。只不過,卿鳳舞從來都是個征服者,山河大地,難道不是本就該讓人踩在腳下的嗎?
“我們開門見山罷?!彼掍h一轉(zhuǎn),犀利得好似一把刀:“我要你幫前太子扳倒齊王府。”
齊王府三個字在卿鳳舞的耳邊打著轉(zhuǎn),一陣轟鳴不真切地叫囂著。
扳倒,他這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從寡淡的積雪挪到他臉龐。
“當(dāng)初,你脅迫我嫁給齊長風(fēng)為耳目,今日又要借我的手翻云覆雨,將王府夷為平地——長生閣的算盤打得好,不做生意可惜了?!?p> 如果她猜想得沒錯,定是臘八那日從御史府里偷來的密信的緣故,墨白得知當(dāng)年譽王謀逆舊案乃是以齊王為首的官僚所陷害,因此,他決意借此做文章,把齊王這條百足之蟲的手足一只只折斷,接下來,扶持廢太子復(fù)位,入主東宮乃至榮登大典便如探囊取物,輕而易舉。
說到底,長生閣也不過一介追名逐利、明爭暗斗的俗流罷了。
“誰說我不是在和你談買賣呢?”他似笑非笑的聲音像一頭怪獸,帶著些許陰冷的淡漠,又有些絲縷的輕笑:“長生閣為林叢續(xù)命,你替我辦事,這樁生意誰也不虧。”
“你續(xù)的是誰的命,只管問她要回報。”卿鳳舞掉轉(zhuǎn)目光,佯裝作風(fēng)輕云淡的口吻說:“我何須為一個死了十來年的人買單?”
說著,她只覺得手心里生了刺似地疼,原來是指甲陷到皮肉里,如針扎芒刺似地。
在轉(zhuǎn)身之際,那一道空落落的屏風(fēng)如同柵欄似地堵在卿鳳舞腦海里,她最終沒有再出來。
離開,大抵也是她最后的倔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