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亦奇把彭念佳抱到炕上,脫下她的雨衣發(fā)現(xiàn)里面的衣服也幾乎全濕了。
大哥和小弟急忙過來幫忙。
彭念恪急切地喚著彭念佳:“小妹,小妹……”他的手撫摸著彭念佳濕漉漉的頭發(fā),眼里滴出大顆大顆的淚。
彭念格啞聲問:“姐姐怎么了?”
許亦奇拿來毛巾輕輕擦著彭念佳的頭發(fā)和臉:“可能是受涼了,小弟,有熱水嗎?”
彭念格忙點點頭去鍋里舀了一碗熱水端過來。
彭念格不會做飯,眼看到了晌午時間姐姐還沒回來,他就先生了火、滾了熱水。
彭念恪讓妹妹靠在自己懷里,許亦奇用勺子給彭念佳喂了些熱水。
屋里因為生了火,暖暖和和的,彭念佳的臉色總算好轉了一些。
許亦奇知道,應該把彭念佳的濕衣服脫去,讓她在被窩里暖著,再查看她哪里受了傷,為什么會流血。可彭念佳到底是女孩子,他們三個都是大小伙子,著實有些為難。
他正想著去近處的人家找個婦女幫忙,彭念佳醒了??粗鴰讉€人都圍著她一臉關切,她虛弱地對他們笑了笑。
許亦奇問:“念佳姐,還好嗎?”
彭念佳輕輕點頭。
“能起來嗎?把濕衣服脫了躺在被子里吧?!?p> 彭念佳又點點頭。
往灶火里添了柴,又把鍋里添滿了水,大小三個男人都回了自己屋。
許亦奇不放心,留神聽著隔壁的動靜。小弟說:“哥,你也把濕衣服換了吧?!?p> 許亦奇對他笑笑,答應著:“好?!?p> 彭念格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轉身坐在窗前的小凳子上看書。
女孩子愛干凈,彭念佳用熱水擦了澡,換了干衣服,又把自己脫下的臟衣服洗了。
聽到開門倒水的聲音,又過了片刻,許亦奇才推門去了隔壁,彭家兩兄弟也跟了過去。
彭念佳看起來好多了,嘴唇也有了血色。她的長發(fā)披散著,半干著垂在身后,滿滿的鋪了一背,看起來跟平時梳麻花辮的時候很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許亦奇也說不上來。
及腰的長發(fā)隨著彭念佳走動,也溫柔地晃動著,像一片輕盈的云霧。
見彭念佳在淘米,許亦奇忙說:“念佳姐,你快去休息,今天我來做飯吧?!?p> 彭念佳笑了笑,看著他:“弟弟,你會做飯嗎?”
許亦奇遲疑了一瞬:“咱們吃點兒簡單的,我會做?!?p> 彭念佳沉吟思索兩秒,說:“”那咱們今天就熬點南瓜小米粥吧,再蒸些紅薯土豆,還有兩個昨天新掰的玉米棒子,也一起蒸了吧。”
許亦奇點點頭,催她上炕休息,又想起什么似的,問她:“念佳姐,你哪里受傷了嗎?”
彭念佳有點疑惑地搖搖頭:“沒有啊?!?p> 許亦奇也有點困惑了:“你跌倒的時候,我看見你身下流血了。”
彭念佳的臉“唰”地紅了,張口結舌,勉強囁嚅著回了一句:“沒有……我沒受傷!”說完背過身爬上炕鉆進被窩里了。
許亦奇看著她透紅的耳朵,疑惑更甚。
長長的黑發(fā)鋪在枕頭上,彭念佳不一會兒就困倦地睡著了。她的睡顏和平時醒著一樣,恬靜安然。
許亦奇做飯,彭念格洗土豆紅薯,彭念恪坐在灶間添柴,幾個人默契地放輕聲音操作著。
終于,南瓜切了薄片和小米一起丟在鍋里煮,紅薯、玉米和土豆也蒸進了籠屜中。
等飯熟的時間,許亦奇回想起剛才彭念佳紅著臉的表情。她仿佛有點尷尬,好像還有點氣惱……突然,他福至心靈,恍然大悟:彭念佳應該是來月經了……
基本的生理知識,身為中學畢業(yè)生,許亦奇是懂的。
想起自己剛才傻氣直冒地問她是不是受傷了,許亦奇的臉也燒起來。他簡直想錘自己兩拳!天哪,怎么會問出那么傻的問題?!他一手捂住眼睛,為自己的遲鈍感到羞愧。
許亦奇輕聲問彭念格:“小弟,家里有紅糖嗎?”
彭念格搖搖頭。在饑荒年月,糖是難得一見的奢侈品。
許亦奇又問:“那有紅棗嗎?”
彭念格點點頭,從舊櫥柜里翻出小半口袋干紅棗。
棗樹是很耐旱的樹木,在這里比較常見,余河鎮(zhèn)是出產紅棗的地方。
許亦奇洗干紅棗時,聞到了一股焦糊味。
彭念恪還在兢兢業(yè)業(yè)地往灶火里添柴,許亦奇急忙制止了他。揭開鍋一看,米粥已經快熬干了。火太大,水也放少了,鍋底已經糊了。
他趕緊往鍋里添了一瓢水,把紅棗也下進去,又蓋上籠屜和鍋蓋。
帶著糊味的南瓜小米紅棗粥端上了桌,顏色有點黑乎乎的,像幾碗中藥。
彭念佳也沒有嫌棄,喝了大半碗,還夸贊許亦奇:“弟弟,你怎么想起來放紅棗的?甜甜的,還挺好喝?!?p> 許亦奇有點慚愧地囑咐她再去睡覺,好好歇著。
雨已經漸漸小了,但是還沒停。
彭念佳感覺頭有點昏沉,她很擔心自己感冒生病。耽誤了集體勞動,工分掙不夠,分到的糧食就少,一家人都得餓肚子。嚴重的話,請醫(yī)生開藥,又得花一筆錢。
其實她體質不錯,平時很少生病,就算淋點雨也沒什么,可這次偏偏趕上了生理期,本就虛弱,又受涼,又受驚嚇,所以才倒下了。
她知道自己必須抓緊時間休息,盡快好起來。
第二天,天晴了。
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彭念佳終于抗住了感冒,神清氣爽地去上工了。
昨天的雨下得太大,田里泥濘地根本沒法勞作,一踩一個深坑。腳陷在泥里,拔出來的時候就沒有鞋子了。
牛支書宣布,當天的集體勞動取消,村民們自行安排勞動。
人們各自散了,幾個下鄉(xiāng)青年來找許亦奇一起去縣城寄信,順便好好逛逛,買點需要的日用品。他們客氣地問彭念佳要不要一起去。
彭念佳要去自留地解救她被泥淤住的糧食蔬菜,還有其他種種干不完的活兒。她微笑著,禮貌婉拒。
許亦奇問:“念佳姐,有沒有需要帶的?我順便買回來?!?p> 彭念佳笑著搖搖頭:“沒有,你們快去吧,路上小心。”
幾個青年說說笑笑地走遠了。
他們青春洋溢、朝氣蓬勃,都是大城市來的,曾經都有很好的生活。他們之間共同話題很多,湊在一起總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他們是同類人,自然形成的小團體,其他人根本無法插足。
彭念佳心里有感慨,有羨慕,也有清晰冰冷的無奈。
然而她沒空讓自己想更久,就投入了無止境的操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