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點,趙牧魚從睡夢中醒來。
頭微昏,眼不澀,喉嚨沒冒煙,證明昨晚的小酌效果不錯。特別是那瓶22年前的53度瀘州老窖特曲,醇香甘冽。
因為是老酒,不適宜直接飲用,所以和一瓶當年出廠的國窖1573一起攙兌在大口醒酒器里。四個人平均每人分得半斤。
這種喝法,對于喜歡濃香型白酒的趙牧魚來說無疑是種高級享受。加上吃飯的地點是家私人會所,食材奢華的同時,菜品上追求淡雅,大家酣然盡興。
自從趙牧魚離婚凈身出戶又被老家的爸媽趕出家門,這種差不多每月一次的雅集就成了他為數(shù)不多的放縱暢飲的機會。
然而,微微打了一個酒嗝,趙牧魚感覺出了不對。
作為一個濃香型白酒的偏愛者,為什么口中的回甘竟然是一股醬味?
昨晚是一瓶22年前的盧特啊,這是國窖1573沒有面世前,該廠市面流通的最頂級單品。
作為濃香型白酒的代表,它和五糧液、劍南春一直是趙牧魚的最愛。
可是自己此刻口中的香味卻是真真正正的醬香。作為本地知名的收藏和鑒賞專家,趙牧魚對自己的判斷無比自信。
更不可能喝到假酒。酒的真假當場就可一眼辨別出來。
不說自己了,在場其余三位賓客也都是本地的收藏家,只不過所擅長的專項不同而已。
譬如趙牧魚自己最拿手的是字畫,其他幾位分別是瓷器、家具、寶石和雜項等等。其中雜項專家就是本市白酒鑒賞第一人。
昨晚的雅集發(fā)起人則是趙牧魚一位同學的弟弟,現(xiàn)任市高官的大秘書。
這種聚會差不多有三年時間了,頻率大概是每月一次。
每次都是大秘書弄了一大堆鑒賞品,大家都會一一把玩,給出自己的準確判斷:或直言市場價是多少到多少之間,或曰這個拿不準。
當然了,一眼假的東西偶爾也會有,但是不多。
畢竟能讓市高官的大秘書拿到桌上來的藏品,其出處也肯定不會是一般人。
至于物件的真正主人是誰,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聞不問。沒人會這么不長眼開口去問上一句。
真有這么不長眼的人也不會混收藏圈了。
大秘書昨晚還還是照例把大家的真?zhèn)闻袛嗪臀锲返氖袌鰞r值一一記錄好,然后放下兩瓶白酒就離開了。
走之前叮囑大家吃好喝好,自己就失陪了。
大家紛紛拱手送別大秘書,然后落座開心吃喝。
趙牧魚對大秘書觀感不錯,低調(diào)、沒架子、知進退。
特別是趙牧魚閨女考重點高中失利,閨女她媽找到了趙牧魚讓他想辦法。
趙牧魚去求了大秘書。一個電話省了3萬塊錢的借讀費。這個人情要記住啊。
去,扯遠了?;厣裰蟮内w牧魚告訴自己。為什么濃香型白酒喝到自己嘴里變成了醬香型的味道???
再仔細品一品,多年飲酒的經(jīng)驗告訴他,這種幽雅細膩的品質(zhì)應當不是臺子酒,而是早年出產(chǎn)的郎酒。
慢慢睜眼一看,趙牧魚驚呆了:心里有句我槽不知道該不該罵出來。
自己那間堆滿了字畫的一居室不見了,身邊那張幾乎頂?shù)教旎ò宓狞S花梨四柱架子床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張普通雙人床,底下鋪了一張嶄新的鳳陽牌席夢思床墊。
時值8月,沒有空調(diào)的一間老房子,卻讓趙牧魚冷汗淋漓。
這真的是見鬼了。
也不對,1949年建國后就沒有鬼怪這玩意兒了。
墻上正中掛的那張小八尺牡丹圖告訴趙牧魚,這環(huán)境還真熟悉:是他鎮(zhèn)上老家的臥室。
這張畫是他高中畢業(yè)那年美術(shù)老師姜殿山送給他的。
趙牧魚畢業(yè)不久,姜殿山就考了中央美院國畫系的研究生,離開了小鎮(zhèn)。而他的導師則是小鎮(zhèn)早年走出去的鄉(xiāng)賢、花鳥畫大家郭大師。
這張小八尺的牡丹畫命運不佳。
姜殿山研二那年寒假回來,趙牧魚正月初六那天在老家請他喝酒。兩斤泰山特曲下肚之后,姜殿山將這張畫當場撕毀,并承諾用三幅同尺寸的畫作賠償。
后來那三幅沒有裝裱的花鳥畫在趙牧魚最困難的時候幫他換了6萬塊錢。
好吧,這幅牡丹畫為什么還掛在墻上呢?
咕嚕起身,柔軟的席夢思床墊深陷了下去。
讓這些年一直睡黃花梨架子床的趙牧魚有些不適。
他那句“哎吆我的老腰啊”還沒出口,立刻就被自己這身年輕的身體驚呆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歡呼雀躍。
大肚腩沒有了。開始老花帶散光的雙眼變得炯炯有神。抬手一摸,滿頭烏黑茂密的卷發(fā)充滿了彈跳活力。這哪里有一點禿頭的跡象啊、
跑到大衣櫥的試衣鏡面前看了一遍又一遍,趙牧魚確定了現(xiàn)在的情況:假設不是做夢,自己就是真正穿越到了青年時代。
找到掛歷,又通過寫字臺上的臺歷,以及桌上的一堆拆開的書信,趙牧魚最終確認,自己是從2021年的9月1號,穿越回到了1999年的9月1號。
正是自己高考收到錄取通知書兩周后的時間。
好吧,一瓶22年前生產(chǎn)的瀘州老窖特曲竟然附帶時光機的功能。
他就想問,酒廠知道這個事情嗎?
知道的話又該給這瓶酒定價多少錢呢?
假設上個蘇富比、佳士得拍賣會,那不得拍出個百億千億的天價?還必須是英鎊。
算了,職業(yè)病犯了,還是好好想想自己該如何應對眼前這個大的麻煩吧。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的話,昨晚應該是自己和老爸吵了一架。
老爸把門一甩出去打麻將了。
而自己讓老媽炒了兩個菜,直接把那兩瓶1981年出廠的玻璃瓶郎酒喝掉了一瓶。
嗯,這樣的話自己口中的醬香酒味就合理存在了。
好吧,在自己重生前,這一樣一瓶玻璃郎酒已經(jīng)在拍賣會上拍出了16萬和20萬的高價。
拍拍自己還有些暈乎乎的腦袋,趙牧魚自嘲了一下:自己可真敢開啊。
好在老爸趙青山前些年連續(xù)喝了幾瓶假茅臺的緣故,對醬香型白酒徹底無愛了。也就放任了趙牧魚對醬酒下手霍霍。
如果不出意外,前世的今天中午,趙牧魚還要和老爸在酒桌上鬧掰。
記得當時老爸喝的是天青瓶洋河大曲。
自己則順手把第二瓶也是家里剩的最后那瓶玻璃郎酒開了蓋。
那天酒桌上,父子兩人繼續(xù)爭吵。
最后趙牧魚的老爸拍了桌子,順手把那瓶郎酒摔了個粉碎。
那可是后世拍賣到10大幾20萬的一瓶酒啊。可真不能霍霍了。
不對。趙牧魚順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酒不酒的是小事,關(guān)鍵是要和老爸趙青山說明白事情的原委。畢竟人命關(guān)天。
上一輩子自己鑄成的大錯,這一世重來,無論如何不能再釀成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