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2 桃色星期五

　　*“要知道，生命逝如羽箭；余者都是謊言；花開絢爛一時，花敗卻成永遠……”*

　　口中輕輕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倫納德·米切爾趁著午休時間，邁出了黑荊棘安保公司的大門。

　　他在漫步中拐向鄰街的豪爾斯街區(qū)，心情相當(dāng)美麗明快。

　　如果每天都是周三就好了，那他就可以毫無顧慮地在咖啡館泡一整天！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咖啡可以那么好喝？

　　“咳咳……小子，我必須得提醒你，你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沉迷于某些不必要的娛樂了……還有小費，你給那家咖啡館的女仆太多小費了！”

　　略顯滄桑的聲音在倫納德的腦中響起，隱約可以聽出某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只是放松一下心情，老頭，別說得好像我染上什么惡習(xí)一樣……而且平時工資攢著，也沒多少要花錢的地方，我拿來給人家塞點小費怎么了？這是戀愛過程中必要的開銷！”

　　就像每一個不想被長輩指指點點的年輕人一樣，倫納德對腦中聲音的說教絲毫不以為然。

　　“戀愛？你管這叫戀愛？”那微帶些蒼老感的嗓音似是嗤笑了一聲，“那位令你一見鐘情的愛麗絲小姐，是答應(yīng)和你確立戀人關(guān)系了，還是愿意讓你牽手了？你根本連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好意思說自己是在談戀愛？”

　　而且滄桑聲音的主人有種直覺，愛麗絲這個名字八成也是假的……

　　不過這種事就沒必要說出來了，會打擊到年輕人的信心。

　　倫納德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

　　“她姓什么不重要，哪怕她其實是奧古斯都家族的成員都不影響我喜歡她……”

　　——奧古斯都，如今魯恩的王室家族，倫納德這傻小子也真是夠會想的。

　　那有些蒼老的聲音都快被這降智嚴(yán)重的小子整無語了，誰知突然又聽他這么說道：

　　“唉，老頭，你不覺得我進展這么慢都是因為平時有你旁觀，害得我有些施展不開嗎？你能不能……能不能以后在我和她見面的時候，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別待在我身上。然后等我結(jié)束約會，你再回來？”

　　“你這沒禮數(shù)的渾小子！你以為我是什么？揮手就能叫來，不想見了再揮揮手就能打發(fā)走的乳母嗎？”

　　滄桑聲音的主人都快被氣笑了。

　　“我就說說……不行就算了。”倫納德自知理虧，果斷認(rèn)慫，沒在這個送命題上糾結(jié)太久。

　　腦海中的那個蒼老聲音靜默了一會，忽又放緩語氣道：

　　“小家伙，我雖然不太想潑你涼水……可你沒發(fā)現(xiàn)你的喜歡來得太快太突然了嗎？你看著那位愛麗絲小姐的時候，不覺得她有點眼熟嗎？”

　　“在實際遇到她之前，我也沒想過愛情會來得這么突然。”倫納德輕快地哼著小調(diào)，嘴角帶笑，“至于眼熟，我不否認(rèn)?；蛟S，她每晚都會來拜訪我的夢境?！?p>　　……沒話說，真的沒話說了。這蠢小子至今都沒想起來那份通緝令上的“歡愉魔女”，還有她的長相！

　　“而且，老頭你之前不是確認(rèn)過么。說她不是魔女，甚至都不是非凡者?！?p>　　那滄桑嗓音過了好幾秒才回道：“對，不是非凡者，她是徹徹底底的普通人類?！?p>　　“那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不，她是普通人，但她周圍存在某些不太好的力場，可能是某件非凡物品的作用。呵，你們更習(xí)慣叫這類東西‘封印物’……不過雖然有我?guī)湍闩懦四莻€負面影響，但你自己也要多注意，別被人家騙了去?！?p>　　只可惜，這道直接于倫納德腦中響起的聲音如此苦心勸誡，卻并沒有被年輕的值夜者當(dāng)一回事。

　　“像她這樣可愛的女孩，一個人出門在外多危險，離家前拿件護身用的封印物也很正?！牛@么一想，她更可能是出身大家族了啊。不知道她的父母會是富裕階層的企業(yè)家，還是老派的貴族，我個人更傾向后者……”

　　倫納德自言自語著向前走去，幾十米外的咖啡館標(biāo)志已清晰可見。

　　“畢竟我是時代的主角啊，主角身邊怎么能沒有一個美貌過人、氣質(zhì)優(yōu)雅又出身高貴的女主角……當(dāng)然，如果她也能成為非凡者就更完美了——”

　　聽到這傻小子越來越離譜的妄想，略帶滄桑感的聲音終于忍不住了，在他腦海中揚聲斥責(zé)道：

　　“都讓你少看點古典浪漫小說了！有工夫看這些，你不如去多買兩本詩集，早點消化完魔藥晉升序列7！”

　　倫納德不由腳步一頓，很快便回嘴道：

　　“是你讓我控制好自己晉升的速度的，不要因為掌握魔藥太快而被上頭的人發(fā)現(xiàn)、從而引起麻煩……”

　　“我只是給出建議，而你可以選擇面對、或者解決這些麻煩?！甭杂袦嫔５穆曇魶]好氣地哼哼道。

　　“哎呀，我這不是……”

　　正要找些理由把話題糊弄過去，倫納德突然欣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德維爾咖啡館的門口，而那道敞開的大門后，便能看見某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孩。

　　一身黑白長裙制服的愛麗絲，正微笑著忙于前臺的收銀工作，頭頂綁著可愛的純白女仆發(fā)帶，耳側(cè)有打著蝴蝶結(jié)的飄帶裝飾，看上去清純而甜美。

　　“先不和你說了！”

　　倫納德簡單地撂下一句，就不再分心去聽腦海里的聲音，步伐輕盈地快走上了臺階，耐心等待前一位客人支付完賬單，這才正了正領(lǐng)子，帶著微笑來到了那名少女身前。

　　“午安，先生?！?p>　　在他聽來，這個聲音不亞于天籟。

　　“愛麗絲小姐，麻煩為我來一杯費爾默咖啡，一勺牛奶，兩塊方糖。然后還是和昨天一樣，需要外帶?！眰惣{德語氣輕緩而溫柔地道。

　　“好的，您請稍等?！?p>　　愛麗絲很快就報出了他應(yīng)當(dāng)支付的金額，然后轉(zhuǎn)身與一位女仆服務(wù)生低聲交流了幾句，便有人去了吧臺另一邊正在現(xiàn)磨咖啡的幾名女仆服務(wù)員身旁，找來紙杯開始倒入熱騰騰的香醇飲品。

　　眼見此時前臺區(qū)域就只有自己和愛麗絲二人，倫納德的好心情更甚，他不由壓下哼唱歌曲的沖動，嘴角帶笑地與她寒暄起來：

　　“愛麗絲小姐每天都會來這邊工作嗎？之前好像聽你提過，在這邊做的是短工?！?p>　　“我的休日是在周六周日以及周一?！睈埯惤z低頭檢查著紙幣上的防偽印花，隨口回答道。

　　休三天，挺不錯啊……

　　倫納德快速地過濾了一遍這個周末的娛樂節(jié)目，馬上從中找出了一個合適的切入點。

　　“愛麗絲小姐對話劇有興趣嗎？我知道這周六晚上，在奧克尼劇院會有一場精彩的戲劇，由金橡果劇團負責(zé)出演，應(yīng)該值得一看。”

　　“先生，您的找零?！睈埯惤z將數(shù)枚硬幣零錢遞還給他，臉上同時露出了為難的神情，“不過很抱歉，周六晚上我已經(jīng)有約了。”

　　“那，周日如何？周日我想想……”一次碰壁并沒有讓倫納德就此放棄，反而略微地激起了他的斗志，“周日我記得有全天的馬戲團表演，怎么樣，要一起去逛逛嗎？”

　　“這……”

　　愛麗絲剛要開口回話，雙眼視線便不自覺轉(zhuǎn)移到了詩人般氣質(zhì)的值夜者身后，回答也好似卡在了嘴邊，沒能繼續(xù)說下去。

　　于是倫納德便也下意識地側(cè)身向后看去，只見到從咖啡館正門進來了一位身著黑色正裝的年輕人。

　　他……不，她有著高挑修長的勻稱身材，幾乎和倫納德差不多高，而她暗金色的半長頭發(fā)被隨手綁起，在腦后扎著低馬尾的發(fā)型，秀美俊俏的臉上，一雙蔚藍的眼眸明亮而迷人，在那身男裝打扮的映照下更有種別樣的獨特氣質(zhì)。

　　倫納德甚至在一眼打量過后，又控制不住地往她前胸的位置瞄去一眼，確認(rèn)了那里的微弱起伏不是錯覺，這才敢肯定她的真實性別。

　　……真是絕了，在身高和帥氣程度上，他差點被一位女士打敗！

　　嗯，如果是克萊恩那樣的小身板，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徹底敗了。

　　“才剛一進門就聽見有人想要拐走我親愛的愛麗絲，而這已經(jīng)是這周發(fā)生的第六起情況了……主啊，這些人難道沒有自己的戀人或是交往對象嗎？真是令人感到心酸和難過啊?！?p>　　英氣而秀美的男裝麗人毫不見外地越過了前臺，在比她嬌小得多的愛麗絲身側(cè)停下，以十分親昵的姿態(tài)攬住了少女的肩。

　　同時，她又順手接過另一位服務(wù)生遞來裝有咖啡的紙杯，將它放進袋中，最后單手把紙袋拎到了倫納德面前。

　　“好了，這位先生，您的咖啡，請拿好。哈，看在您長得還勉強能看的份上，我就再多嘴一句——慢走不送?！?p>　　這位男裝女士的語氣彬彬有禮，可言辭之中卻帶著莫名刺痛他人的尖銳，令倫納德感到火大。

　　“丹妮塔莉。”

　　好在，還有天使一般的愛麗絲小姐。

　　她略帶責(zé)備地望了她名義上的雇主一眼，旋即拍掉丹妮塔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從雇主手中拿過紙袋，用膠帶封住了開口又將它折出便于攜帶的形狀，這才雙手捧著它遞向客人。

　　“先生，您的費爾默咖啡，一勺牛奶加兩塊方糖。十分感謝您的惠顧光臨，另外……還請原諒丹妮塔莉女士的發(fā)言，她……她以為您和幾天前的無賴是一伙的?！?p>　　說著，愛麗絲便以簡短的語言概括了一遍自己曾被無賴騷擾的糟糕經(jīng)歷，聽得倫納德憤慨之情上涌，幾乎就要忘記之前被人挑起的不快。

　　“下次如果再遇到這種事，你可以直接聯(lián)系我?！?p>　　迎著咖啡館主人帶點質(zhì)疑的視線，倫納德正色地從不是正裝的口袋里掏出警徽，大大方方地亮給兩位女士看。

　　“別看我穿得隨意，但這只是便裝……我在警局里可是負責(zé)棘手案件的專家！”

　　“好像是真的……”

　　非凡者的耳力令他聽見了男裝麗人丹妮塔莉的低聲自語。

　　當(dāng)然是真的！他看起來就那么像騙子嗎！

　　倫納德在心中不快地想道。

　　“呵……”

　　腦中響起了熟悉的蒼老嗓音，聽上去似乎是在笑話他的反應(yīng)。

　　老頭又在一旁吃瓜看戲！

　　倫納德無奈，可又不能拿自己這位隨身老爺爺怎樣，只得更加無奈地嘆氣。

　　“小子，等出了這家咖啡館，我有件事要告訴你?！蹦锹詭嫔５穆曇粼谒X中這么說道。

　　不能現(xiàn)在就說嗎？

　　礙于周圍閑雜人等太多，倫納德怕被當(dāng)成精神病，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自言自語”，只能在腦袋里這么想想。

　　那蒼老的嗓音自然是沒有回應(yīng)他。

　　于是倫納德只得暫且壓下好奇，綠瞳柔和地凝望向愛麗絲，將話題轉(zhuǎn)回周末的安排：

　　“愛麗絲小姐，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答案，關(guān)于周日的想法?！?p>　　經(jīng)方才丹妮塔莉的一通胡攪，愛麗絲注意到此時的前臺似乎已吸引了過多的視線。她于是清了清嗓，微笑著搖了搖頭。

　　“很遺憾，周日我也有外出安排了，不過……唔，如果運氣不錯，我們說不定有機會在街頭偶遇?！?p>　　好吧……拒絕了，但沒完全拒絕。

　　倫納德只沮喪了一小會，便又打起精神，逐漸開始覺得一場浪漫的偶然相遇或許也不錯。

　　到那時，就可以和她聊聊詩詞，講講被埋沒在歷史塵埃里的往事，無比詩意又浪漫……唉，如果他會寫詩就更好了。

　　當(dāng)有著詩人浪漫氣質(zhì)的值夜者轉(zhuǎn)身離去，他不自覺地傾聽起了來自身后的諸多對話片段。

　　男裝扮相、英俊而秀美的丹妮塔莉低聲抱怨說愛麗絲冷落了她，要她陪著去自己專屬的房間里坐一坐、休息一會；愛麗絲則似乎語氣很是無奈地同意了，倫納德甚至能想象得到她這時的表情；站得稍遠些的女仆服務(wù)生們竊竊私語，打賭猜測說自家老板的現(xiàn)任女友還能再堅持幾天被甩……

　　德維爾咖啡館的老板，丹妮塔莉……

　　倫納德逐漸將這個名字與腦海中的某個印象對上，霎時恍然大悟。

　　那位常常出現(xiàn)在花邊新聞報道里的，德維爾爵士的女兒，據(jù)說每過一個月就會更換自己的交往對象，目前已有七名年輕女孩慘遭情感滑坡……

　　糟了，愛麗絲該不會是被這位花心的女士看上了吧？！

　　倫納德轉(zhuǎn)而擔(dān)憂起了這個可能，且更令他不安的是，發(fā)生這種情況的可能性還不?。?p>　　“小子，看來你很在意剛剛那個女人?！?p>　　那蒼老的嗓音這么說道，而倫納德并未出言反駁。

　　“正好，我要說的事就和她有關(guān)……呵，如果你真的和她變成情敵關(guān)系，那可就太好笑了?！?p>　　“別光顧著看笑話，你倒是說啊?！?p>　　倫納德提著裝有咖啡的紙袋，往佐特蘭街的方向走去。

　　不同的是，他的心情沒有來時那般美麗了。

　　那略顯滄桑的聲音似是清了清嗓，才壓抑住笑意，慢悠悠地道：

　　“如果不是她主動‘挑釁’了你，我還沒發(fā)現(xiàn)這是位非凡者。”

　　倫納德聽著驀地一驚。

　　“德維爾爵士的獨生女是非凡者？！老頭，能看出她是哪個序列的嗎？”

　　“呵，她在魔藥力量的消化上真的完成得很好，很不錯，比你強多了，天賦也和她選擇的途徑十分契合……”那蒼老嗓音略有感慨地嘆道。

　　而倫納德不太能接受這種談?wù)摗案舯诩液⒆印钡恼Z氣，只得打斷他道：

　　“我剛剛聽到你說她‘挑釁’了我，那是什么？某條序列的非凡能力嗎？”

　　“唉，沒禮貌，一點也不懂得尊敬老人……”

　　略顯滄桑的聲音又嘆了一氣，終于以施舍般的口吻為年輕的詩人值夜者解開了疑惑。

　　“獵人途徑，序列8的‘挑釁者’，而且是完全消化了魔藥、隨時可能進階到序列7的‘挑釁者’！另外別說我沒提醒你……這是一條充滿了鐵與血的力量路線，你如果傻乎乎地一頭撞過去還打不過人家，可不要喊我來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