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為什么他的眼中常含淚水……
見到人來的差不多，公子高向甘露丞趙衍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這是扶蘇給他派的一名佐貳官，材士出身，據(jù)說懂得茶樹的種植，漢中郡人，也有小道消息說他是趙姬夫人的親弟弟……
趙衍走到高臺邊緣，清了清嗓子說道：“陛下采茶的詔命，爾等已經(jīng)清楚了，今日公子和我前來，乃是專程到此收茶……”
沒等他說完，臺下的鄉(xiāng)民紛紛搖頭質(zhì)疑：
“什么采茶的詔命，我們根本不知道??！”
“還用問，朝廷肯定又在變著花樣的搜刮咱們了！”
趙衍和公子高對視一眼，微微皺眉，陛下的詔命沒有傳到這里嗎？可是西邊的鄣郡，早早就開始組織人上山采茶了！
尤其是鄣郡的治所鄣縣（今浙江安吉），日采茶葉好幾十斤！
而且那里的黔首像瘋了一樣的鉆進山里，尋找野茶樹然后移栽到自家的坡地。
至于為啥不種平地，廢話嗎不是，好地還留著種糧食呢！
公子高正正衣冠，走到臺前向咸陽方向拱拱手，旋即將月采茶達到一定重量，可以用來抵消徭役的詔命復(fù)述了一遍。
公子高說完，臺下的鄉(xiāng)民頓時沸騰了。
始皇帝二十五年，武成侯王翦定荊江南地，降越君，置會稽郡，后分為會稽郡與鄣郡。
其中會稽郡包括了后世的蘇南和浙江，管轄二十余縣，有魚、鹽、稻、蟹之饒。
野生茶樹更是漫山遍野，現(xiàn)在只需要上山采茶，就可以抵消徭役，這種好事官府居然不講？
真是不當人子！
趙衍想起臨別之際，扶蘇曾經(jīng)告誡過的話，快去快回，只收茶，余者不計！
當初他有些迷惘，但現(xiàn)在看臺下這些滿臉憤怒的黔首，恍惚間有些明白了。
趙衍揚起雙手向下按了按，示意議論紛紛的黔首噤聲，之后隨意掰扯了幾句，替會稽郡的官府打了個圓場。
接著他開始訴說重點，朝廷派他們來收茶，并不是強制征收，而是平價合買。
“買？怎么個買法？”臺下傳出了一個蒼老但有力的聲音，剛剛還義憤填膺的鄉(xiāng)民頓時變得噤口不言。
趙衍看著臺下的那個須發(fā)皆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擺了擺手，讓兩名技擊士抬上了一個巨大的木牌。
木牌上畫著樹葉的形狀，只是經(jīng)過沿途各郡縣的展示，上面的墨跡有些淡了，所以昨天晚上他和公子高又重新描了一遍。
趙衍指著牌子上的圖形，大聲說了起來：“像這樣單芽的，每斤十錢！”
臺下的鄉(xiāng)民頓時驚呼起來，現(xiàn)在臨近冬天了，糧價略有漲幅，稻米每石五十錢！
也就是說，只要采集五斤這樣的茶葉，就可以換一石，也就是120斤稻米！
見到鄉(xiāng)民驚呼，范增大聲說一句：“單芽稀少，只怕半個月也未必能采到一斤……”
趙衍頷首說道：“老先生所言極是，朝廷所收茶葉，不止有這樣一種，其中一片葉子一個單芽的，每斤一錢；兩片葉子一個單芽的，每錢兩斤；三片葉子一個單芽的，每錢五斤！”
趙衍邊說，邊指著木牌上的圖形解釋。
雖然鄉(xiāng)民們識字不多，但圖卻看的懂，尤其是事關(guān)自身利益，更是格外入神。
“陛下仁德??！”人群中有一個男子，用蹩腳的吳越方言說道：“不愧是楚女之子，心念我等故楚之人！”
“為什么這么說？”角落另一個男人操著同樣蹩腳的吳越方言。
“難道爾等不知，今上的生母，乃是我楚國公主，再加上秦楚多年聯(lián)姻，要是這么算的話，陛下可以算是多半個楚人哩！”
“噢，是嗎？”鄉(xiāng)民不明覺厲的點點頭，只是沒有加入討論，秦律嚴苛，不允許隨意評論朝廷，違反者輕則耐刑（刮胡子），重則會罰款或刑罰。
不過，人們愛聊八卦的天性又讓他們舍不得離開，再加上作死的又不是自己，于是就停在原地，滿心期待對方多說一些。
那人接著說道：“我會稽郡物產(chǎn)豐饒，茶樹更是漫山遍野，陛下此詔命一出，茶樹還是茶樹嗎？那可是搖錢樹?。≈灰铣隽?，頓頓都可以吃上精米鮮魚！”
另一人問道：“理是這么個理，可這跟陛下是楚女所生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蠢！”一個急脾氣的鄉(xiāng)民終于忍不住了，他大聲說道：“二三子可記得，陛下繼位之初，就免了我楚地黔首一年的口賦！我可聽說，江北的東?？ぃ墒侵幻饬税肽?！而且茶樹到處都是……”
黔首？項籍咬著牙，項氏也是羋姓子孫，帝高陽之苗裔，現(xiàn)在竟然也成了黔首……
他盯著那人看了一眼，記住了他的相貌。
“是呀是呀，要說茶樹的數(shù)量，咱們楚地敢說第二，天下哪個地方也不敢說第一！”另一個憋了很久的男人見到有人做出頭鳥，于是也跳出來大聲說道：“就像那人說的一樣，茶樹就是搖錢樹，只要肯干，好日子馬上就到了！這是陛下對我楚人的偏愛呀！”
“陛下萬年！”最開始那個男人用蹩腳的吳越方言大聲吼了一句。
“陛下萬年！”受到他蠱惑，一些鄉(xiāng)民也跟著喊了起來。
“陛下萬年！”高臺周圍的技擊士和臺上的公子高、趙衍等也齊聲高呼。
漸漸地，臺上臺下的聲音匯成一片，一些有些矜持的鄉(xiāng)民也加入歡呼之中。
齊聲高喊了幾句之后，那個領(lǐng)頭的男子見縫插針，又用蹩腳的吳越方言大聲喊道：
“秦國萬年！”
鄉(xiāng)民們明顯愣了一下，但聽到高臺周圍的技擊士們齊聲歡呼，于是稍加思索，也加入了歡呼之中。
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楚國了，大家都是秦人，喊兩句就喊兩句吧。
熱烈的氣氛總是能充分調(diào)動人的情緒，比如臺下那個身材如虎熊般壯碩的青年，聽著周圍的鄉(xiāng)民齊聲歡呼秦國萬年時，眼中流下了兩行熱淚……
片刻之后，歡呼聲漸漸停止。
臺下的范增突然問道：“不知朝廷為何要收購茶葉？”
公子高愣了一下，微微皺眉，趙衍搶上前說道：“一來，為了使黔首富庶；二來，則是用于和大秦周遭蠻夷交易，互輸有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