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驚濤 41、大丈夫死則死耳
兩個師爺嚇得屁滾尿流,失魂落魄。他們早就知道,這是一趟要命的差事!
師爺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著急忙慌地就要逃走。然而,他們被蜂擁而入的人給堵住了。只見蘇瑞尚、劉希、劉奇、陳度、孔峰、葛漢、韓志、丁彊、蘇輝、蘇城,以及林氏、劉珍、蘇瀾、蘇源、春紅、社日,還有上、下李厝出來的小兵寇林、唐蒙、衛(wèi)嵐、劉善平、曲狗兒,以及村民們都同仇敵愾,惡狠狠地瞪著他,而李沖夫妻則操起威烈將軍營帳中武器架上的長槍、大刀沖了上來……
兩個師爺膽戰(zhàn)心驚、連滾帶爬地滾出了軍營,仿佛喪家犬一樣,驚慌失措地回到知府府邸,已經(jīng)是全身泥漿,渾身濕透,仿佛兩只潑泥猴,又仿佛一對落湯雞。
知府陶敏正和夫人馬喜兒、兒子陶龍、陶虎、陶榮,京城永昌侯府的齊管事聊天聊得得趣。陶敏此刻被倭寇嚇飛的魂魄終于回到他的身體,驚魂已定,哪里有絲毫傷病的樣子?
看見兩個師爺驚慌失措地回來,跟潑泥猴、落湯雞似的,陶敏夫妻和兒子們都厭惡地道:“師爺,事情辦得怎樣?”
蹇利趕緊哈著腰道:“已經(jīng)告知了府尊大人的口諭?!?p> 陶榮微笑道:“看來師爺受了不小的罪!蘇瑞尚沒有難為你吧?”
兩個師爺干笑了一聲。蘇瑞尚確實沒有難為他們,甚至還在李沖夫妻的長槍和大刀之下救了他們的性命!不過,蘇瑞尚讓他們帶的話,他們是絕對不敢說出口的,因為蘇瑞尚說道:“若想殺李旺,先取了我蘇瑞尚的項上人頭!”開玩笑,取大成王朝正四品威烈將軍蘇瑞尚項上人頭?這人還不知道在哪個老娘的肚子里呢!
昨日上午公堂審案時,兩個師爺沒有到大堂前面,卻是躲在屏風(fēng)后面。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堂上的光景,可是堂上唇槍舌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他們還是清清楚楚的!蘇瑞尚雖然身處構(gòu)陷泥潭,卻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凜然不可侵犯,兩個師爺還是有所感佩的。
后來,倭寇的事情鬧起來,陶敏、陶榮父子和齊管事以及他們兩人跑回府邸,堵上了大門,并未親眼見到蘇瑞尚殺寇的情景。但是,后來聽說他手持利劍,渾身血污,殺氣騰騰、威風(fēng)凜凜,割斷了朱大郎的手掌,又連割了幾顆倭寇的腦袋,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不僅深受百姓愛戴和敬仰,也讓鼠輩們失魂落魄,如見閻羅!僅僅就是聽說,他們都被嚇得魂不守舍,魂飛天外了!
陶敏問道:“李旺可曾帶回到南監(jiān)?”
兩個師爺聳肩耷背地道:“沒有,威烈將軍大人說,李旺深受重傷,須得救治,不能回大獄。”
馬喜兒聽了,立刻尖叫著:“這不是便宜了李旺那小子?”
陶龍、陶虎叫嚷道:“依我們的,李旺早就被殺了!”
陶敏咤道:“殺?說得容易!我不過是想給李旺幾鞭子,弄點威烈將軍縱兵殺害百姓的鐵證錯處來,不想倒折了好些人!你們不是很有能耐么?怎么都是樣子貨?!”
陶龍、陶虎立馬熄火不吱聲了。
想到南監(jiān)里保護(hù)李旺的幾個不速之客,陶敏不免惴惴不安。他沉吟了一下,道:“如此,就讓那小子再舒服幾日。到二十二日,看我不斬了他的項上人頭!”
齊管事問道:“肖嬤嬤他們呢?也沒有接回來么?”
兩個師爺趕緊道:“威烈將軍大人和通判大人都說,沒有見到肖嬤嬤他們母子三人?!?p> “什么?”陶敏、陶榮和齊管事等人都驚得站了起來。
兩個師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威烈將軍大人說,當(dāng)時通判大人已經(jīng)昏厥,后來送醫(yī)了;他去和倭寇拼殺,并未再回到府衙;只有知府大人在府衙看守犯人,怎么威烈將軍沒有問知府大人要犯人,知府大人倒向他要起犯人了?”兩個師爺吭哧半天才說道:“他們說,莫不是知府大人趁亂縱放了死囚,竟要他們擔(dān)著干系?他們還說要向大人您討要說法!”
陶敏、陶榮面面相覷。他們當(dāng)時逃到府邸躲了起來,等到想起來回府衙去找時,只見府衙大堂大門敞開,一個人影都沒有,只看見儀門橫尸濺血。他們還以為肖嬤嬤母子是被蘇瑞尚帶到軍營去了,諒他們也不敢怎樣,所以這兩天竟是沒有過問此事。
當(dāng)下,幾個人你望我,我看你,都猜測這肖嬤嬤三人是不是混亂中被倭寇殺了?可是殺掉了也應(yīng)該有尸體啊?莫不是真的趁亂逃跑了?
陶敏想了想,問兩個師爺?shù)溃骸耙滥銈兛?,蘇瑞尚和劉希等人是不是作偽說謊?”
兩個師爺仔細(xì)回憶了當(dāng)時的場景,搖頭道:“不像是作偽。肖嬤嬤和她的干兒子應(yīng)該真的不在他們那里?!?p> “這就奇怪了!“陶敏對齊管事道:“現(xiàn)在我想有三種可能,一是肖嬤嬤他們被威烈將軍給帶到軍營扣起來了;二是被倭寇殺了,三是趁亂逃跑了。你說,會是哪種可能?“
齊管事道:“這還真說不清楚!當(dāng)時通判確實昏倒了,威烈將軍和劉奇、李旺還有那幫子兵痞殺才泥腿子,在咱們離開之前就沖出去拼命了,衙上好像真的只有肖嬤嬤母子三人!”混亂中誰也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幾個人惴惴不安起來。難道是被倭寇殺了?尸體在哪個偏僻之處沒被發(fā)現(xiàn)?或者真的是趁亂逃跑了?
陶敏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唯有一個死辦法,就是派人滿殿州城尋找。卻哪里有他們的人影?
之后幾天,蘇瑞尚、劉?;蚺扇?,或親自,或一起,或輪番上陣,就是找陶敏晦氣,索要逃犯肖嬤嬤和唐奎、唐坤等人。陶敏辯說是威烈將軍帶走了囚犯,但是他們自己都沒底氣;蘇瑞尚和劉希倒是口口聲聲要具折彈劾陶敏縱放死囚。扯皮拉筋,都是后話。
卻說那晚兩個師爺一走,軍營立馬就像炸開了鍋!
李旺娘痛哭失聲,幾欲厥倒:“這天殺的陶敏,是要絕了我旺兒的命?。 ?p> 李沖也是眼淚汪汪,哽咽著道:“我們旺兒連倭寇都奈何不了他,難道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眾人又著急又擔(dān)心,更多的卻是無奈、憤怒!
陳度卻是氣笑了:“陶敏算不得自己人,酷吏耳!”邊思忖,這陶敏到殿州不過十多日,就造下如此冤孽,被他奴役五年的夏州,不知道又有多少冤魂?
劉奇一針見血地道:“這個陶敏,倭寇來時,他嚇得連滾帶爬躲在府??;倭寇滅了,他還裝死放賴,也不出來安撫百姓,巡防勘察;如今倒是要殺抗倭的英雄,簡直是衣冠禽獸!”
寇林和唐港等人也怒道:“陶敏這是在逼我們造反!誣陷威烈將軍激起民變、兵變,他們才是罪魁禍?zhǔn)?!?p> 劉希趕緊道:“諸位鄉(xiāng)親慎言,不可讓他們抓住把柄!”
威烈將軍也點點頭道:“通判大人言之有理,所慮極是!咱們不能授人以柄。”他凜然道:“我在這跟大家保證,寧可我死,也要救下李旺!”
劉希對夫人林氏道:“夫人,你且?guī)е⒆觽兿氯バ?,我們議議,該如何救得李旺的性命!”
林氏點頭,帶著孩子,和李旺夫妻以及村民們都下去了。營帳里只有蘇瑞尚、劉希、劉奇、孔峰和陳度等五人。
眾人一時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蘇瑞尚說道:“我想起一件事來。涂云甲告訴我說,海云是他家米鋪海掌柜唯一的兒子,自幼就跟殿州城北余家壟的余氏姑娘余翠翹定了親。那余姑娘的父親是個童生,本來很有希望一路考上去的,可不料在考秀才的時候當(dāng)場發(fā)心疾過世,丟下母女孤苦過活。本來海云和余姑娘預(yù)備年前結(jié)親,可不料臘八那日一大早,余姑娘出去采野菜,說要做蒿子粑粑過節(jié)。不料出了門就再也沒有回家。她娘和村人去找,只在路上發(fā)現(xiàn)一只破破爛爛的籃子,里面還有些野菜,可是人卻如石沉大海!有族人造謠說,余姑娘是不滿婚事,跟其他男人跑了,余娘子就和族人爭吵起來,還動了手,結(jié)果那余娘子被人推到,頭撞在石頭上,當(dāng)場就死了。海云那幾日忙著料理喪事,可族人卻占了余姑娘家的房子和田地。海云說,余姑娘是死是活,沒個定數(shù),親族就來搶奪財產(chǎn),太沒人情。族人就罵他,難道財產(chǎn)給他海云就有人情嗎?臘月十七日那天晚上,海云又去了余家壟,又忙又氣得一夜未回,直到凌晨歸家。也得虧他,巧不巧的,陰差陽錯中撿了一條命。所以,咱們也注意幫他查一查,這個余姑娘到底是怎么失蹤了的!”
眾人唏噓不已。
說到失蹤,蘇瑞尚好奇地問陳度道:“剛才那兩個師爺怎么問我們要那幾個奴才?”
陳度笑道:“倭寇鬧起來時,我的人留在府衙。后來劉希大人被送去醫(yī)館,府衙只剩下我的人,他就把這三個家伙扣起來,關(guān)在別的地方了!”
陳度之前想的是,蘇嬤嬤等人必須除掉,實在不行,在他們回京的路上動手也行。現(xiàn)在這幾個家伙被他扣在自己手上,更是方便動手了。不過,無論是在路上暗殺,還是現(xiàn)在殺死,如此惡徒卻都不得明堂懲兇,總是遺憾。
至于李旺,一定得想個萬全之策救他脫身!關(guān)鍵是陶敏給李旺冠上名為大兵,實為濫殺無辜百姓的土匪的罪名,按照大成王朝律法,倭寇、土匪可以當(dāng)堂宣告,即可斬首,就連上報京城刑部復(fù)勘,皇上勾絕的機(jī)會都沒有了!陳度思來想去,還真是束手無策!
劉奇道:“其實,我們還是有機(jī)會的!”他見眾人都望著他,就繼續(xù)說道:“在堂上,我還沒有詰問、自辯呢!我們可以把重點放在李旺是殿州軍營士兵,特別是這次剿殺倭寇有功上面……”
大家沒有做聲。顯然都認(rèn)為這個方法并非上上良策,能夠幫助李旺脫困。
劉希長嘆一聲,道:“實在不行,我們就將我家首飾店鋪和走盤珠給了陶敏,畢竟人命重要!”
劉奇大驚,趕緊阻止道:“不可稱了陶敏的心愿!”
陳度也阻止道:“萬萬不可!若如此,更是叫陶敏拿到鐵證,坐實了我們行賄!”
孔峰也道:“此舉不妥!我看,給了也是白給!”
蘇瑞尚也是搖頭道:“兄弟,不可!”他爽快地一笑,道:“咱們商議著,實在不行,我絕不會袖手旁觀!大丈夫死則死耳,大不了,到時堂上我無非是血濺當(dāng)場……”
“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