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驚濤 39、該死的倭寇
看著身受重傷、氣息奄奄的海云和驚魂未定、渾身顫抖的涂云甲,蘇瑞尚長嘆一聲。他相繼封住了海云和朱大郎身上的幾處穴位,他們身上的鮮血眼看著漸漸止住了,痛感也稍微減輕一些。道:“小伙子安心,我們一定會救活你!”
“什么,朱大郎是倭寇?”涂云甲和海云目瞪口呆,一臉懵懂,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肯定是。”蘇瑞尚道,“我雖然不太懂倭語,但是因為經(jīng)常在戰(zhàn)場上跟他們打交道,有個別詞語還是聽得懂。比如,剛才朱大郎對那些倭寇大喊大叫,口哥可!口哥可!就是倭語進攻的意思。”
海云非常虛弱,斷斷續(xù)續(xù)道:“難怪,我爹爹曾經(jīng),跟我說過,朱大郎有次喝醉了酒,幾里咕噥說個不停,仔細一聽,卻一句都聽不懂,不知道說些什么,既不是咱們殿州土話,也不是中原官話!原來,他竟是個倭寇!”
蘇瑞尚點點頭,輕蔑地看了朱大郎一眼道:“留下活口,嚴加審問!招出同謀共犯,以大成國法嚴懲除惡!”
“什么,他還有同伙?”涂云甲又驚又怕道,“將軍,我們一家可是膽小怕事、循規(guī)蹈矩的良民,絕對不是他的同伙!我們?nèi)叶急凰麄儦⒘?!”說罷嗚嗚大哭。
蘇瑞尚拍拍涂云甲的肩膀,安撫道:“你們仔細回憶一下,看看他還露了什么馬腳!”
涂云甲這才發(fā)現(xiàn),威烈將軍蘇瑞尚和那個小兵李旺,一人持軟劍,一人揮大刀,他們渾身傷痕累累,已是兩個囫圇血人!而旁邊還有一個三十開外的人,手持三角短刃,也是一身鮮血,周身寒氣,不離左右,護著將軍。
正說著,別軍醫(yī)帶著幾個醫(yī)官飛奔而來,趕緊給傷者施針止血,包扎傷口。聽將軍說朱大郎可能是倭寇時,別軍醫(yī)使勁拿白布把朱大郎的手腕和大腿綁了一個緊緊實實,痛得朱大郎殺豬似的慘叫。
別軍醫(yī)親自給將軍包扎。只見他的衣服被劃開了好幾條口子,傷口布滿全身,或深或淺,最深的是左胳膊肘,可以看到森森白骨。李旺身上也是鮮血淋漓,最嚴重的是背部,右肩斜著往下,一條近尺來長的傷口翻著皮肉,再稍稍向內(nèi)兩分就可能砍斷他的脊梁骨!
無息或是無影看著將軍渾身是傷,滿眼都是自責(zé)和羞愧,也有熊熊怒火。他雖然一身鮮血,卻都不是他的。他身無寸傷。
將軍和李旺的傷口剛剛包扎好,忽然傳來呼喝聲和奔跑聲。只見十來個揮著倭刀的倭寇狼奔豕突而來,邊跑邊作困獸之斗,揮刀砍向攔了他們道的士兵和百姓。
他們的后面緊追而來的是揮著尚方寶劍的陳度,還有舞著軟劍的殺一、殺二、殺三他們。劉奇揮著鋤頭也緊隨其后。李沖、寇風(fēng)、唐港等上、下李厝的百姓也赤手空拳呼喝而來!最搞笑也最勇敢的是,曲狗兒居然把知府陶敏的紅木太師座椅舞得虎虎生風(fēng)!
他們身上也或多或少地沾著鮮血。尤其是劉奇,鋤頭上的鮮血不住滴落,而他的腰上被刺了一刀,鮮血順著大腿一個勁往下流……
將軍和李旺見了,趕緊揮著軟劍和大刀迎了上去,加入了戰(zhàn)團。
片刻,幾只胳膊和幾條腿就飛上了天!
看著殘肢斷臂在自己四周紛紛落下,涂云甲渾身哆嗦,幾欲昏厥。而海云早已昏倒,失去了知覺。
隨著戰(zhàn)團不斷移動,一具倭寇尸體倒在地上。尸體已經(jīng)被砍得稀巴爛。同樣稀巴爛的還有知府陶敏的紅木太師座椅。
呼喝聲中,戰(zhàn)團再次移動,又一具倭寇尸體倒在地上。尸體的頭上被掘開了一個窟窿。
戰(zhàn)團再次移動,又一具倭寇尸體倒在地上。尸體已經(jīng)身首分離。
呼喝聲中,戰(zhàn)團再次移動。又一具倭寇尸體倒在地上。尸體被從左肩到右下腹一刀劈開。
戰(zhàn)團再次移動,又一具倭寇尸體倒在地上。尸體胸前一個破洞汩汩地往外淌血。
一抹鮮血彪來,糊了涂云甲的雙眼。等他再次睜開眼,只看到一個紅色的世界,那是血染的世界。他看到,紅色的戰(zhàn)團往殿州城南門外方向移動,顯然是倭寇企圖逃跑!而殿州軍民也決不放棄,圍困著,纏斗著,緊跟而去!
戰(zhàn)團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過了好久,涂云甲和其他殿州百姓看到,殿州南門城外龜岬的方向升起了濃濃的煙火……
晚間,一條令人驚悚而又勁爆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殿州:
今日,也就是大成王朝升平十二年,即農(nóng)歷戊戌年臘月十八日午時,倭寇利用殿州知府陶敏升堂審案、府兵放假觀審、南北城門洞開之際,將一艘倭寇戰(zhàn)船八爪魚丸號??吭诘钪菽祥T外海邊的龜岬的避風(fēng)處,二十五名海盜乘機大模大樣地上了岸,并且耀武揚威地進了殿州城,與潛伏在慶豐年米鋪做工的倭寇朱大郎一起,里應(yīng)外合,企圖搶劫慶豐年涂家米鋪,被發(fā)現(xiàn)后,滅了涂家滿門,共殺害二十六位殿州百姓,其中涂家媳婦丁氏一尸兩命;傷員除了很多百姓之外,還包括威烈將軍蘇瑞尚、通判家的公子劉奇、砍掉蘇長起人頭的小兵李旺等等,共計五十三人。殿州軍民奮起殺寇,俘虜一名,斬殺二十四名,最后一位倭寇被追趕到賊船后,畏罪剖腹自殺,軍民憤而燒毀了名為八爪魚丸號的倭寇戰(zhàn)船!
當(dāng)天,整個殿州成為了白色之城,悲傷之城,眼淚之城,地獄之城,也是怒火熊熊之城!
大家知道了,二十六位殿州死難百姓是:慶豐年米鋪涂云甲的老父老母、岳父岳母、妻子和即將分娩的兒子、三個女兒,一個掌柜,三個伙計,七個丫鬟、仆婦和長隨。另外還有產(chǎn)婆和奶娘二人。共計二十二人。慶豐年涂家,包括米鋪,除了涂云甲和被削掉了手臂的海云兩人幸存以外,幾乎滅門!
還有就是,回鳳樓老板鳳恒的老父和幼子鳳安被倭寇殺死在府衙儀門。老父身首異處,身體在儀門之內(nèi),頭顱在儀門之外。幼子攔腰被砍斷,上半部分在儀門之內(nèi),下半部分在儀門之外。老父的頭顱和身體,幼子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居然都相隔了一丈多遠,中間隔著的是汪汪鮮血和流了滿地的內(nèi)臟……而且,鳳老板的夫人潘氏受不了這個沉重的打擊,已然瘋癲!
梁無量和小樂子站在儀門處,心痛得渾身顫抖。昨天才認識的老者和孩童,慈祥的老者,可愛的孩童!今日再見,已是陰陽兩隔!
另兩位死者,一個是賣土筍凍的馮阿婆,胸口中一刀而亡。一個是賣柴火的施家大郎。不過大家都說,施家大郎可真是個血性漢子,舞著扁擔(dān)和四個手持倭刀的倭寇肉搏了足足一刻鐘,可惜最后因手無寸鐵、寡不敵眾而被倭刀亂刀砍死!可憐留下一個雙眼失明的寡婦老娘!
全城縞素,全城哀慟!二十六位殿州百姓的遺體被陸續(xù)裝殮進了棺木,親人痛不欲生,日夜嚎啼!
全城的棺材鋪和木器行都日夜趕工,忙著做棺木、靈牌,有的還降價銷售,聊表同情之心。他們一邊趕工,一邊哭泣,一邊痛罵。畢竟這需求來得太突然,太多了,也太慘了,還臨近過年!
一些紙扎鋪子、蠟燭鋪子、壽衣店也忙著趕做紙錢、靈屋、紙馬、蠟燭和壽衣。他們都降價銷售,有的甚至還不取分毫。有好多紙扎鋪子、蠟燭鋪子給喪家送來了好些紙錢、靈屋、紙馬、蠟燭。掌柜的上前給死者上柱香,就掩面默泣悄悄離開了。
涂云甲家一進和二進之間的院子里,一溜擺滿了十九具棺木!包括他老父老母、岳父岳母、妻子和即將分娩的兒子、三個女兒,一個掌柜,三個伙計,七個丫鬟、仆婦、長隨。接生婆和奶娘已經(jīng)被各自的家人領(lǐng)回另行安葬。涂家包括米鋪,除了涂云甲和被削掉了右臂的海云兩人幸存以外,幾乎滅門!
涂云甲獨自一人呆呆地跪在院子當(dāng)中,已經(jīng)是眼淚干枯,聲嘶力竭了。前來吊唁的人也是默默哭泣。旁邊有一些殿州軍營的大兵正在忙著搭建靈棚。同樣的靈棚,大兵還分別在各處幫著喪家搭建。因為磐石營定遠將軍孔峰看過天象,他說這幾天殿州恐怕有大風(fēng)大雨。
殿州的各大醫(yī)館,包括軍營,都忙著醫(yī)治受傷的百姓。痛哭聲、慘號聲此起彼伏,慘絕人寰。
威烈將軍蘇瑞尚特地囑咐別軍醫(yī),一定要將海云搶救過來。海云不僅痛失父親,還失去了一條右臂。在幸存者中,他和李旺的傷情最為嚴重。糟糕的是,海云的傷口惡化,他已經(jīng)是高燒不退,說起了胡話,已是命在旦夕。
將軍又問朱大郎情況如何,別軍醫(yī)憤憤地道:“一時死不了!等著千刀萬剮吧!”
朱大郎先是被蘇瑞尚用軟劍割掉了右手掌,后來又被李旺的大刀片子砍斷右腿,還被無息或是無影拿一把鋒利的三角刃戳進了左肩頭,最后又差點被涂云甲活活掐死。作為唯一一個活著而且被俘的倭寇,他雖然暫時死里逃生了,可是卻活罪難免,而且必將被大成國法嚴懲。
威烈將軍蘇瑞尚瞧別軍醫(yī)醫(yī)治的傷員眾多,又多是李旺、海云這樣的危重傷員,就把朱大郎安排到一家民間醫(yī)館救治。醫(yī)館的老板和郎中死活不肯。開玩笑,這種兇殘的倭寇,千刀萬剮了都不解恨,還要醫(yī)治他?后來,還是將軍不斷解釋、懇請,說是要調(diào)查案件的來龍去脈,公開審判,并非讓他茍活,又下達嚴令,醫(yī)館老板和郎中這才勉強答應(yīng),收留醫(yī)治。
可是殿州百姓聽說此事后,上千人將醫(yī)館團團圍住,憤怒的火焰越燒越旺,恨不得沖進醫(yī)館,手刃倭寇,食其肉,寢其皮!派去維護秩序的殿州衛(wèi)兵都無法熄滅百姓的怒火,彈壓不住漸漸失去理智的百姓。
將軍聽說后,只好把朱大郎緊急轉(zhuǎn)移進磐石軍營,讓別軍醫(yī)救治。別軍醫(yī)怒號道:“叫我給倭寇療傷,還不如砍了我的手腳!”
最后,當(dāng)然還是別軍醫(yī)自認倒霉。不過,憤怒的別軍醫(yī)用牛皮繩將朱大郎牢牢綁縛在一個鐵架子床上,一邊給他治療手傷和腿傷,一邊又在渾身制造一些新的傷口。那朱大郎的嘴巴被破布塞得死死地,只能全身顫抖,痛苦地悶哼著。
恰好李旺的父母李沖夫妻和妹妹李珠,和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李祿和村民來探望李旺。聽說此事后,也忍不住沖上去動了手腳。如此,朱大郎已經(jīng)被別軍醫(yī)和上、下李厝的百姓折磨了一個下午,已經(jīng)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