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驚濤 12、亦奇亦珍走盤珠
甄掌柜看了一眼府臺小姐,卻沒有說破,只是開鎖從一個柜子里捧出一個晶瑩剔透的六寸見方的白色玉盤放在柜臺上。只聽輕輕的“沙沙”的滾動的聲音中又隱隱含著“嗡嗡”的聲音。原來是兩顆鴿蛋大小的金色珍珠在盤子里不撥自動,動而不止,互相碰撞,又與玉盤碰撞,竟然有金石之聲!
劉奇、劉珍兄妹定眼看時,只見那兩顆珍珠渾圓飽滿,圓潤光亮,晶瑩剔透,弧形完美,尤其難得的是兩顆珍珠竟然一般顏色,一般大小,一般圓潤,一般氣韻,一般灼灼其華!真是珠聯(lián)璧合,交相輝映!更是暗合了龍鳳雙胞胎亦奇亦珍的美好寓意,實為難得!
劉奇和劉珍一人拿了一顆,仔細看去,只見珍珠金光浮動,沒有任何瑕疵,摸上去溫涼適度,聞上去還有一股時有時無、時隱時現(xiàn)的淡淡的咸腥的海水味道。正是可遇不可求的無價之寶,純天然的海洋走盤珠!
劉奇、劉珍無比珍惜地輕輕摩挲著掌中鴿蛋大小的金色走盤珠,興奮地驚嘆道:“真是珍寶啊!難為甄掌柜你有如此眼光,尋到如此寶貝!”
甄掌柜湊趣道:“少爺、小姐謬贊了!實在是機緣巧合!這走盤珠寓意少爺、小姐龍鳳雙胎亦奇亦珍,珠聯(lián)璧合!”
劉奇、劉珍笑了:“多謝甄掌柜。真是好意頭!”
這時,那府臺小姐突然疾步搶上前,一把扯掉面巾,露出一副嬌媚的容顏。只是臉頰瘦削,下巴尖長,隱隱露出囂張跋扈、尖酸刻薄的敗像之態(tài)。
她湊上前來,看了又看,聞了又聞,忽然眼睛一斜,嘴巴一撇,有些嫌棄地道:“這珍珠諸般都好,就是怎么有一股魚腥味?真惡心!”
劉奇、劉珍兄妹非常驚訝,這小姐不僅無知愚蠢,還沒見過世面。
兄妹倆和甄掌柜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這位小姐。心說,真是一個棒槌!
劉珍看了府臺小姐一眼,笑道:“有咸濕海腥之味,才是真正的海洋鮫人之淚!”
見陶玉一臉懵懂之色,劉珍感嘆道:“這位小姐,想是從外地剛來殿州吧?對走盤珠可能不甚了解。傳說,在波濤洶涌的大海里,生活著美麗的鮫人,她們對心上人情比金堅,至死不渝!每當和情人生離死別時,她們就會泣淚成珠,一滴鮫人淚,一洋忘情水!須得鮫人心甘情愿奉上!又得這日月精華,海風(fēng)嘯琢,海水磨礪,千年萬年方能凝聚成這樣一顆鮫人之淚!所以是奇珍異寶,非有緣之人,可遇不可求!”
聞聽此言,陶玉臉色漸漸變得潮紅,兩眼放光,呼吸急促,渾身顫抖,覬覦貪婪之色一覽無余。
劉珍看她的眼神臉色巨變,不禁心生警惕。
陶玉卻突然伸出雙手,從劉奇、劉珍手上搶到兩顆走盤珠,轉(zhuǎn)身對甄掌柜破口大罵道:“好哇,你這個見利忘義、唯利是圖的奸商!有這等奇珍異寶居然藏起來不賣給我,卻要賣給他們!這是何等狼子居心?!”
劉奇氣得一怔,驚問道:“你是何方神仙?我家店鋪,想賣就賣,不想賣就不賣,憑什么一定要賣給你?!”
“就憑我是新任殿州府臺陶敏的嫡出小姐陶玉!”府臺小姐鼻孔朝天,傲嬌地道,“你家店鋪又如何?既然拿出來了,就得賣給我!”
兩個丫鬟也幫腔道:“憑你多少錢,我們小姐都買得起!”
“呵呵,我還以為是九天神女,皇后娘娘呢!”劉奇驚訝知府小姐如此霸蠻,嘲諷道。
劉奇的揶揄,府臺小姐渾不在意。她得意洋洋地道:“既然被我看上了,不賣也得賣給我!多少錢,開個價!”說著就要把走盤珠往身上藏。
劉奇眼睛閃過鄙夷之色。他眼疾手快,手一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陶玉只覺得手肘一麻,手掌不由自主地打開,兩顆珠子就滾落到劉奇的手上。
劉奇轉(zhuǎn)身將珠子交給甄掌柜,囑咐他鎖好、藏好,還決然道:“海上走盤珠,可遇不可求!鴿蛋大小,雙生一對,一樣圓潤,金光灼灼,有金屬鏗鏘之聲!任憑你拿多少金銀,無價之寶,無市之珍,傳家經(jīng)典,只藏不賣!”
府臺小姐先是發(fā)怒,正要叱罵,忽然看劉奇天庭飽滿,面如冠玉,身材挺拔,豐神俊逸,瀟灑風(fēng)流,竟是一個絕代風(fēng)華的美少年!不禁怦然心動,霎時間心思百回,柔腸千轉(zhuǎn)。又想到剛才劉奇搶回走盤珠時,竟是抓了她的手臂!她眼睛一眨,忽然羞澀地嫣然一笑道:“好,不賣!”說罷還朝劉奇丟了一個媚眼。在心里贊一聲,好一個少年郎君!當即情根深種,要把一個少女的愛慕之心系在這少年身上!
可那少年絲毫沒被府臺小姐情意綿綿,愛意癡癡的模樣所誘惑,反而冷水澆背,突然打了一個寒噤。深詫這府臺小姐忽冷忽熱,忽剛忽柔,又如此不知羞恥,惺惺作態(tài),真叫人不明所以,不知所謂!
陶玉還要糾纏,劉珍趕緊解圍道:“兄長,每月初八你不是要到回鳳樓流觴曲會文嗎?再不去就要遲到了!”
劉奇一拍腦袋:“哎呀,我都忘了,幸虧妹妹提醒!要不然,非要被他們恥笑我因為害怕而逃遁了!”說罷,又對甄掌柜道:“你親自將珠子送回府里,親手交給夫人。就說我說了,留給妹妹做嫁妝!任憑什么人,出多高的價都不賣!”說罷翩然而去!
劉奇帶著小廝小來走后,陶玉也帶著兩個丫頭趕緊追了出去,亦步亦趨地竟然一路跟到了回鳳樓。
卻說劉奇主仆和陶玉主仆走后,劉珍皺皺眉,對甄掌柜道:“這位真的是新任殿州府臺陶敏的嫡出小姐陶玉么?我瞧著沒規(guī)沒矩,還沒見過世面!”
“可不是,一大早就叫這知府小姐的丫鬟潑我一聲茶湯,還遭了一頓數(shù)落,真是晦氣!”甄掌柜氣憤地講了經(jīng)過。
劉珍趕緊道:“甄掌柜千萬不要生氣?!彼q豫著道:“我看這陶玉先是對走盤珠很是喜愛,那眼神透著很強的占有欲;又忽然對哥哥言語曖昧,幾番挑逗,甚是古怪!不知為何,我心里有些不安!”
甄掌柜也道:“我也瞧著來者不善!不過,她若肖想走盤珠和公子爺,那還得稱稱自己幾斤幾兩!”
正說著,忽然一個半百老頭帶著兩個小廝走了進來。
甄掌柜趕緊迎了過去。劉珍則重新戴上了那嫩黃色幕籬?;镉嬘醒凵s緊端上一盤首飾。劉珍裝成一個顧客,坐在柜臺前的高凳上欣賞、挑選起首飾。
甄掌柜打發(fā)伙計端茶倒水。那老頭則大刺刺地坐下,端起茶來喝了一大口,居高臨下地問道:“你可是掌柜?”
“是?!?p> “這可是珍寶齋?”
“是。”甄掌柜有些惱火。牌匾掛著呢,這不是故意無話找話,耽誤生意嗎?
甄掌柜也是見過風(fēng)浪之人,萬般忍住了,小心翼翼地道:“敢問這位貴客,是買首飾,還是賣首飾?”
那老頭忽然一笑道:“我既不買首飾,也不賣首飾。我是新任殿州知府家的大管家陶蟈兒。我們今日可是認識了,以后再見面就是朋友了。”說罷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大黃牙和肝紅色牙肉。讓人看了一陣惡心反胃。
甄掌柜和劉珍都是一愣,心里卻是翻江倒海。這新任殿州知府主子、奴才頻繁上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兩人互相交流了一個眼神,都是不動聲色。
甄掌柜清了清嗓子道:“幸會!不知陶管家今日有何事登門?。俊?p> 陶蟈兒心有不快,臉色微變。他暗道,這掌柜好不曉事,此時不應(yīng)該奉上銀兩或是金銀首飾來巴結(jié)嗎?
而且,這個女客是怎么回事,賴著不走,偷聽啊?于是瞪了劉珍一眼。
劉珍雖然帶了幕籬,又背對著,但還是感到了陶蟈兒強烈的不滿和惡意。于是“嗯”了一聲,道:“掌柜的,我要這對銀耳珰,麻煩幫我包一下?!?p> 甄掌柜趕緊過去包首飾。劉珍輕聲囑咐道:“打聽清楚,究竟有何事?!闭f罷拿著首飾,帶了丫鬟,出了珍寶齋大門。卻是身子一轉(zhuǎn),進了隔壁的布店,穿過店堂,走到后院,通過一個垂花門,反又進了珍寶樓后院。原來這布店也是通判夫人林氏的嫁妝。一家子兩個門店,后院通過垂花門相連著。
丫鬟春蘭給小姐掇了一把椅子,又奉上一杯香茶,問道:“小姐可是發(fā)現(xiàn)哪里不妥?”
劉珍取下幕籬,交到春蘭手上,皺眉道:“主子小姐和管家奴才一大早先后上門,哪哪都不妥!”
當下兩人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只見甄掌柜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小跑著來到后院。
“果然不善!”甄掌柜氣憤地臉都變了色:“那陶蟈兒說是奉新任知府之命,視察殿州府城商鋪。他直接開口說,要咱們店鋪三成紅利!真是不要臉!”
雖然有心理準備,劉珍仍然大吃一驚:“你怎么說?沒有透露咱們家的底細吧?”
甄掌柜道:“我雖然驚詫,卻也頭腦清醒,知道輕重。只說,我做不了主,得稟告東家。小姐你猜,這知府管家說什么?”
“說什么?”
“他讓東家三日后親自拿著賬簿去府衙。還說,何時才能回家,我們自己決定!”
劉珍聽了,小臉氣得通紅:“這可真是太猖狂了!上任伊始,就明目張膽地敲骨吸髓,就連李世知府都不敢如此膽大妄為,瘋狂斂財!”
甄掌柜又是氣憤,又是難以置信:“這吃相也太難看了!難道他們沒有打聽打聽,我們珍寶齋是誰家的鋪子?”
“這叫貪得無厭,喪心病狂!”劉珍忽然眼睛一瞪,“該不會,其實他們已經(jīng)知道店鋪的東家是誰,卻還要故意來敲詐!就是要殺雞駭猴來立威?”
甄掌柜愣了:“小姐,不會這么猖狂吧,畢竟……”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劉珍搖頭道:“他倚仗的就是,天高皇帝遠,官大一級壓死人!還有,朝中有人好做官!”
不能不說,劉珍的確是管家女,見多識廣,看問題還真是一針見血!
“不好!走盤珠已經(jīng)露了白,這走盤珠和店鋪恐怕要招賊了!”她臉色蒼白,“還有,兄長姿容偉麗,少年舉人,前程不可限量!只怕是,就連哥哥恐怕也被盯上了!”
小姑娘畢竟年少,當即有些慌張道:“甄掌柜,不能耽擱了,趕緊拿著走盤珠跟我回府,稟報父親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