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手上正端著湯,此刻被店家突然回抓一下,碗里的湯一下子就灑在了手上,但顧不得疼痛,趕緊回道:
“夫人剛剛回屋,喝了安神湯睡下了,少爺去夫人屋子里坐了會,后來夫人休息了,他就出來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在哪?!?p> 店家聽到回復(fù),心里也顧不得他們了,人手本來就不夠,難道還要派人守著他們不成?
“別管他們了,讓他們愛睡睡,愛玩玩,把所有人都叫到這邊來幫忙,伺候他們身邊的小廝一塊叫過來,快點,不然養(yǎng)下人干嘛?”
下人聽到店家的話,此刻也不敢耽誤,把所有人都叫來了廳堂與廚房。
靈堂內(nèi):
挽夏從阿爹老祖宗的身上取下最后一根銀針,阿爹老祖宗吐了一口氣,看起來臉色好了很多。
追月將阿爹老祖宗扶了起來,在一邊椅子上坐下。
挽夏收好銀針,又為阿爹老祖宗把了一些脈。
“無事了,老人家是喝了安神的補藥,身子一下受不住,出現(xiàn)了短暫的憋氣現(xiàn)象,我用銀針通了老人的氣血,現(xiàn)在可以說話了,也能動,不過棺材里的空氣不太流通,老人家最近還是要多注意休息?!?p> 挽夏對阿爹老祖宗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也與眾人解釋了為什么不是僵尸的原因。
關(guān)琳琳與陸詩然早就不怕了,不過現(xiàn)在聽到挽夏的話,心里也為阿爹老祖宗的身體松了口氣。
“老爺爺……你……”
青顏看著阿爹老祖宗剛剛坐好,又慢慢撐著椅子站了起來。
幾次踉蹌,青顏與追月趕緊扶住了他。
阿爹老祖宗顫顫巍巍的開口,嗓子聽起來還有幾分沙啞。
“勞煩兩位年輕人,扶我過去一下?!?p> 阿爹老祖宗指著另外一副棺材道,那里面躺著的,是阿母老祖宗。
青顏看了追月一眼,兩人默默把阿爹老祖宗扶了過去。
阿爹老祖宗的腿腳不太方便,走起來一瘸一拐的,但步子極穩(wěn),穩(wěn)中卻帶著些艱難。
青顏與追月扶著阿爹老祖宗到棺材旁邊,阿爹老祖宗緩慢伸出手,摸著阿母老祖宗的棺材,手輕輕顫抖著,張了幾次嘴,都沒發(fā)出聲音。
“我想看看老婆子,你們能幫個忙嗎?”
阿爹老祖宗退了幾下棺材板,可棺材板無動于衷,無奈,阿爹老祖宗詢問著青顏幾人。
青顏輕輕點頭,追月得令,手輕推出掌風,棺材就開了。
阿母老祖宗的容顏赫然顯現(xiàn)在前,一頭濃厚且花白的頭發(fā)盤的極好。
阿母老祖宗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般。
“老婆子哎~睡著了哦!半年沒見了,都不喊我一聲,我腿都快好了都嘛!過幾天就可以來看你了,你看你哦~現(xiàn)在都不搭理我,你先跟他們?nèi)ネ婀液竺婢蛠怼?p> 阿爹老祖宗沒有想象中的難過與悲傷,甚至見到阿母老祖宗的遺體的時候,并沒有當成一位故去的人來看待,而是一位睡著了的……老婆子。
“老爺爺,我去叫你的家人來。”
青顏看著阿爹老祖宗雖然笑著,但心里卻有幾分難過。
阿爹老祖宗既然還活著,那么他的家人應(yīng)該很高興的,也應(yīng)該讓他們知道。
可阿爹老祖宗卻是搖了搖頭,眼睛還是看著阿母老祖宗。
“不用了,我活著他們怕是不太高興哦!過一會再跟他們說,我先和老婆子說會兒話。”
不太高興?青顏皺眉,卻是沒再說些什么。
剛剛店家與那個高高瘦瘦的男人說話都是糊里糊涂的。
看來這其中,還有一些隱情……
“我與老婆子今年都一百零四歲了,也認識一百零四年了,二十年前,兒子去世,十五年前,女兒去世,十二年前,孫子去世,也是那一年,分了家,我與大曾孫住一塊,老婆子與小曾孫他們一家一塊住?!?p> 阿爹老祖宗陷入了回憶里,說的平淡,但聽的人心里卻不平靜。
“分了家之后,老婆子腿腳不太方便,我就每天去陪她,偶爾給她帶些吃的,你們別看她現(xiàn)在這樣,一直饞的很哦,半年前,我去看老婆子回來的路上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半年,她求了半年的神,我們啊……也半年沒見了?!?p> 眾人:“……”
一時之間相顧無言,而阿爹老祖宗好像沒有感受到現(xiàn)場的沉默氣氛,只是繼續(xù)說道:
“我與老婆子是從外地搬過來的,我的兩個曾孫幾年前在無磷村找到了一塊風水墓地,想著用來當祖墳了,但當時風水大師看的時候,只能埋葬一個人,所以兩家就約定,我與老婆子誰先去世,誰就入葬中心位置,其余的葬在旁邊?!?p> 青顏:“……中心位置,有什么講究嗎?”
無怪乎青顏這么問,若是阿爹老祖宗今日真的去世的話,那么他們之前的約定怕是會有歧義。
而且,當時店家與高高瘦瘦的男人說的幾句,看起來確實發(fā)生歧義了。
阿爹老祖宗聽到青顏的話,也沒有什么異常表情,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無法平靜。
“我們這里的人,講究風水,分了家就是兩家人,墓地中心位置是大福氣聚集之地,這兩個兄弟啊,平時客客氣氣,但都想多得些福氣?!?p> 青顏:“……”她或許,知道剛才兩人說的稀里糊涂話的原因了。
同時,阿爹老祖宗……是真的有人想他死。
又是一陣微風,一片樹葉吹落進棺材,落在阿母老祖宗的臉上。
阿爹老祖宗慢慢撿起,站直身體,往后退了一步。
“起風了,小伙子,蓋上吧!讓她睡……”
追月垂眸,嗯了一聲,就把棺材蓋上了。
阿爹老祖宗看著棺材緩緩合上,眼角的淚終于忍不住流了出來。
這一蓋,是永別,是一百零四年的陪伴。
“老爺爺,我們出去吧!老婆婆這里,會有人來為她守靈的?!?p> 青顏看著阿爹老祖宗淚流滿面,可是人死不能復(fù)生,活著的人得繼續(xù)往前走。
阿爹老祖宗看了眼自己躺的棺材,比起活著,他更想長眠。
一百零四歲,可是前七十余年在阿爹老祖宗身邊的人,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