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像我們這樣的人

　　深夜一點，貨車司機小馬仔細檢查了車上的貨，這才爬上駕駛室，歇了口氣。

　　從早上六點，卸貨，裝貨，趕路，忙活到現(xiàn)在，足足比預期快了小半天。

　　直到胃部一陣抽痛，小馬才想到一天沒吃飯了，連忙把車停在服務區(qū)。

　　拿出不銹鋼大碗，塞進兩包一袋半，用服務區(qū)剛裝上的熱水泡了，隨手打開駐車空調。

　　深夜的高速服務區(qū)黑漆漆一片，只有駕駛室的燈亮著，仿佛置身于海上的孤島。

　　老吳這時候該睡覺了吧……

　　小馬拿出手機，漫無目的地滑了滑，最后打開企鵝音樂聽起歌來。

　　碗略小，熱水不夠多，吸溜一口嚼吧兩下就吞下了肚。

　　“硬了點……”

　　小馬呼哧呼哧喝面，忽然，手機里傳來陌生的歌。

　　“像我這樣優(yōu)秀的人

　　本該燦爛過一生

　　怎么二十多年到頭來

　　還在人海里浮沉

　　……

　　像我這樣迷茫的人

　　像我這樣尋找的人

　　像我這樣碌碌無為的人

　　你還見過多少人

　　像我這樣庸俗的人

　　從不喜歡裝深沉

　　怎么偶爾聽到老歌時

　　忽然也晃了神

　　像我這樣懦弱的人

　　凡事都要留幾分

　　怎么曾經也會為了誰

　　想過奮不顧身……”

　　小馬感覺面更咸了，擦了擦滿頭大汗，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眼淚都從下巴落了下來。

　　他想起自己碩士畢業(yè)，想起和大學女友老吳結婚，滿心希望地準備繼續(xù)考博。

　　誰成想，父親出了車禍，母親僥幸活著，斷了一條腿。

　　家里急用錢，小馬在熟人幫襯下，開起了大貨車。

　　原以為會很不習慣，轉眼都四年了。

　　沒日沒夜趕路運貨，礦泉水都不舍得喝，不是吃泡面，就是清水煮掛面，車里還特意備了一口鍋。

　　老吳剛懷孕，老媽治病還得花錢……

　　拿起手機，仔仔細細看著歌詞，小馬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想說點什么，什么造化弄人，什么時運不濟，但最后，小馬只是嘆了口氣。

　　“在世上掙扎多年，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而我為了當好這個普通人，已經費盡全力?！?p>　　隨手點了點歌曲下方的投票，小馬打開單曲循環(huán)，關上燈，靠在座椅上，陷入一片沉默。

　　……

　　……

　　盛海，烤肉店的包廂中。

　　“小湯，來，咱倆走一個！”

　　大腹便便的中年主任站起身，想要摟住女下屬的肩膀。

　　小湯大驚失色，整個人猛地彈了起來，嚇得主任一個趔趄，杯子里的白酒撒在了臉上。

　　整個包廂瞬間安靜了下來，坐在小湯身旁的大叔瞪了她一眼，抽了幾張紙，連忙扶住主任擦臉。

　　“主任，小湯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今晚她一杯都沒有喝，是不是不給我面子！”

　　主任一把甩開大叔，伸手指著小湯，道：“今晚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我還治不了你了！”

　　“主任，小湯是主持唱歌節(jié)目的，從不喝酒抽煙，您看這……”

　　大叔苦著臉，話語再一次被打斷。

　　主任醉眼惺忪，臉色漲紅，肆無忌憚的笑著，“教小孩子唱歌的節(jié)目罷了，還以為自己是明星歌手音樂家呢！”

　　小湯從一開始就低著頭，肩膀戰(zhàn)栗著，聞言，猛地抬起頭，一把拿起桌上的醬油碟，刷的一下甩在了主任臉上，奪門而出。

　　“主任，您冷靜啊！”

　　“啊啊啊，我的眼睛！！”

　　小湯一路走到店外，雙眼通紅，抽泣一聲，急忙仰起頭，用手背抹了抹眼淚。

　　就在這時，烤肉店大堂的歌聲傳入耳中，小湯聽著聽著，情緒就繃不住了，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在一瞬間，不在乎食客的觀望，也不在乎走過的路人。

　　小湯淚眼朦朧，打開聽歌識曲，看著手機上的識別結果。

　　蘇寒，盛海音樂學院2020屆……今年才大二啊，原來還是學弟。

　　之前在同學群看到過，因為都是島國歌，小湯并沒有仔細聽，沒想到第一首國語歌就這么扎心。

　　真羨慕啊……

　　自己大學時候也是風云人物，當上了學生會主席，被一群男生評為系花。

　　可是唱歌不僅僅是唱得好就能火的，長相好看的女生更是不缺。

　　畢業(yè)后一邊在兒童節(jié)目教小孩子唱歌，一邊尋找機會，可是眼見著兩年了，忙于警惕油膩主任，忙于節(jié)目錄制，還得在小孩子面前保持微笑……

　　話說回來，自己的基本功一直沒落下，要不要搏一搏？找這位小學弟求一首歌？

　　為什么有這種天賦，卻一直在浪費呢？

　　小湯忽然有點生氣，噼里啪啦在評論區(qū)打著字。

　　“與其反抗，不如享受，條件這么好，為什么要浪費自己的天賦呢？”

　　把手機放回包里，小湯站起身，抬了抬有些麻的雙腿，行走在夜色下的街道上。

　　好想唱歌啊……

　　……

　　……

　　“為什么要浪費天賦……嗎？”

　　清晨的宿舍里，蘇寒看著手機，怔怔不語。

　　被莫離叫醒后，蘇寒一直在搜索著自己的歌，心情漸漸跌入谷底。

　　這段所謂的淘汰視頻被播出后，企鵝音樂同步上線了這首歌。

　　和之前的島國歌完全不同，簡單的歌詞，簡單的旋律，直入人心的情感，瞬間就打動了半夜還睡不著的網友的心。

　　微博粉絲還在漲，粉絲成就的提示消息彈個不停。

　　企鵝音樂的評論已經過2萬，這里頭又有多少人會給自己投票？

　　又有多少人會繼續(xù)追到企鵝視頻，追到其他渠道，繼續(xù)投票？

　　蘇寒不敢算自己現(xiàn)在的總得票數(shù)到底有多少，導演這番操作給他整不會了，他感覺自己算是涼了。

　　大意了，還有那個現(xiàn)在都不知道躲在哪的攝像師，到底何方神圣！

　　真的還能被淘汰嗎？

　　要不要干脆試一試？追逐新的目標？

　　蘇寒猶豫著。

　　就在剛才，《像我這樣的人》已經沖上了企鵝音樂新歌榜第一、飆升榜第一、原創(chuàng)榜第一、熱歌榜第一！

　　這是許多三線甚至二線歌手都做不到的事，單單被蘇寒反超的二三線歌手，就已經不下五位了。

　　原本重生而來，想要盡早結束的兼職，現(xiàn)在算是玩大了，控制不住了。

　　參賽的合同并非不允許選手退賽，但由于會影響到節(jié)目，所以必須支付違約金。

　　蘇寒兜里滿打滿算也就兩萬塊，根本退不了。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為何抗拒。

　　他本就是善于剖析自我的人，很難騙的了自己。

　　什么社恐，什么不敢上臺，其實都不重要

　　當年投稿，三個月寫了十幾個開頭，全部被拒稿，還是堅持不懈。

　　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沒有困難的？

　　與其說怕麻煩，怕困難，倒不如說連番失敗，讓自己對夢想的沖勁消失殆盡，下意識抗拒。

　　下意識不敢往前走，只顧著留在原地自怨自艾。

　　蘇寒長呼一口氣，心中百轉千回。

　　有些事，知道歸知道，但知易行難。

　　離開節(jié)目，熟悉這個世界，找個更適合自己的方式生活。

　　有著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哪怕最后還是選擇幕后寫歌，也絕對是餓不死的。

　　這樣做其實很合理。

　　真要說的話，頂多是缺了幾分沖勁，缺了拼搏的勇氣，缺了年輕人的莽。

　　自己到底會作何選擇呢……

　　就在這時，宿舍門被大力推開，魏驍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蘇寒，節(jié)目規(guī)則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