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頭,別藏了我的酒。”小林紫辰愛的就是捉弄師兄他們,他是最小的,也是最被疼的,犯了錯,師兄們就會給自己打掩護,大家就看著師父他瞪著眼,翹著胡子,空在那生悶氣。
說起來也好笑,林紫辰吶,是踢著館子進了山門。屁大點小孩,光著屁股,叫囂著一個人要干翻這里面所有人,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埋在林紫辰記憶深處的是一片黑暗,他好不容易從一片黑中摸了出來,他不敢再想,要是一個人呆在沒人說話的地方,肯定會被逼瘋的吧。
“咿呀呀,嘿咻?!边@是林紫辰剛剛走在一片天地間。
冬天,快結束了,大太陽把屋子上的積雪曬化開來,“滴答,滴答,嘩嘩啦”,有水聲,有雪塊離了整體,“啪嗒”一聲,落了下來。水滴折射的光,讓天地間都亮了一成。
那路上有個喊著口號的小孩,身上沒有衣服,光著屁股,露出一只雀兒般的東西。沒多大的孩子,冷冷的天,不知道誰家里跑出來,也不穿衣服,應該沒有父母舍得孩子這樣。
他努力嗅了嗅鼻子,好像在聞些什么氣味,追尋著什么地兒,一個小小的太陽印記在手上微微發(fā)光,在冷風中好像能夠給予一個人溫暖。他就光著身子,也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羞。因為,他忘記了很多東西,他依稀記得自己叫什么,知道點生存技能,更多的一無所知。
他來了,赤裸裸來到這個世界上,保留最初的單純,要是沒有人染了這份單純該多好。
他踩著雪水,“噠噠噠”,走了很多個白天黑夜,從冬天走到了春天。此時,花已經(jīng)開了,黃色的小花搖曳在微風之中,任憑誰來采摘的姿態(tài)惹人憐惜。可惜他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春風送著他走向了遠方。
這么多天,他碰到的人也就三兩毛孩,想和他成為玩伴,只是他還不想停下腳步,盡管內心渴求著為數(shù)不多的交流,可是有種味道吸引著他,那是一種令人著迷的味道,就像遇到了甘甜的飴糖,任何小孩子都擋不住他帶來的誘惑。
這邊,臨了江南。
自武皇削去了天嶺上最高峰,建都武皇城,將削去的那部分置于極西之地的安樂嶺,碎了兩座山,又揉了另一座,從此便有了天下第二峰,從此山上積雪連綿,待春夏時節(jié)融作雪水,自西向東奔涌再入南邊的海。江以南的地方,被人稱了江南。
這兒是江南的最角,一個被人們成為鬼赤地的地兒,從里頭經(jīng)常穿出令人發(fā)怖的聲響,“進去了,就出不來啦?!焙芏嗳诉@么說。
可惜,林紫辰并沒有聽到人們的傳言,他自顧自找著小路,走些偏僻的路,遇不著人。
鬼赤地,帶著鬼,帶著赤兩字形容的地兒,說實話,真沒什么恐怖的,甚至比外頭的那些地兒風景更好。春天的時節(jié),這兒已經(jīng)像個夏天了,太陽烘烘的照耀著,樹葉更翠綠,充分的水汽人也感覺不到熱。有山有水,錯落有致的景色,倒違了鬼赤地這帶著恐怖意思的名兒。
“走到頭了吧?!绷肿铣叫睦镒聊ブ?。眼前的小山在其他山面前顯得有些過于矮小了,纏著讓人看不清的霧氣,其前倒是有座巍峨的山門,兩根柱子上各題了一句看起來好像詩句的東西,合共一首。
“浩浩茫茫煙波覆,四海難尋安樂處。
一片江流一片葉,一片葉落江水護?!?p> 上門上刻著頗有意境的三個字:“煙波樓”
“字還不錯,詩寫得真差!”林紫辰毫不留情批評了幾句。要是被煙波樓里的人聽到,氣得炸毛估計少不了。這字是無缺帝親手寫的,因與煙波樓的祖師是好友,而詩是祖師寫的,說是酒后有了意境,寫下來這首詩,后來作了山門名字的由來。
“拳打外面的守門,腳踢里面的老頭。
一拳一個都倒了,我在里面稱王霸?!?p> 林紫辰笑得瞇了眼,“好詩好詩!”拍手叫好。
他就這么進去了,偌大的山門里頭,竟沒人發(fā)現(xiàn)個小孩徑直進了山。
又是春天了,那個冬天已經(jīng)過去。
那場戰(zhàn)爭之后,身上的和心中的疼痛,使林紫辰的意識漸漸的沉淪。模糊了的眼定格了最后鮮血遍地的“埋尸地”。
他做了個夢,自己又進了山門,看到了平和的師兄,看見了和藹的師長。忽然聽得一聲雞鳴拂曉,啼破了夜幕,漸白的天空安靜祥和,興許是太累了,林紫辰昏迷了三天,直到三天后的早晨。
他醒來,他知道看不見了,很多人從此以后都看不見了,只能存在于自己的記憶里,他不知道這些人在漫長的時光流轉之中,會變成怎樣模糊的影子,因為走了的人再也見不到了啊,那些音容相貌都成了一捧灰土。
“師兄,師叔,好多好多人,你們還活著那多好?!边@是林紫辰第一次身邊敬愛的,親密的人死去。他不知道在更遠的記憶里有沒有,這,確實是第一次,狠狠地將林紫辰擊趴在現(xiàn)實面前。
這時候,已經(jīng)看不出戰(zhàn)爭的殘酷,只有看見周圍師兄弟們垂頭喪氣的表情,這才能感受到人們的失落。一場戰(zhàn)爭,將昔日繁盛的煙波樓化作一片空蕩蕩的城。完全不是一副大教的模樣。聽師弟們說,現(xiàn)在煙波樓的人數(shù)已經(jīng)不足一千,長老那一層幾乎斷層,只剩一位邪云長老,在與那些人相搏到危急之時,琴音響起,僥幸活了下來。
穆若依,樓主的女兒,也是林紫辰的小師妹,她和林紫辰在一眾同門眼里就和夫妻一樣,他們平日里經(jīng)常黏在一塊。穆若依緊緊抱住剛剛從床上站起來的林紫辰,她一個小姑娘,這些死去的也是平日里疼愛她的人,她怎么能不傷心。眼淚水浸著林紫辰的衣衫,林紫辰也好想哭出來,但是他沒有哭,輕輕拍了拍眼前可人兒的肩膀,想要安慰什么,卻不知道能夠安慰些什么,他自己都安慰不好自己?!鞍?。”萬千的話語凝成的一聲嘆息,好像又加重了大家的悲傷。
不過,慶幸的是穆若依的父母活了下來,也就是煙波樓的樓主以及他的夫人,那天那些侵入者退走時,可能是過于慌張沒有帶走他們,而同樣被捕的長老們早在之前就已被害。雖然他們兩個受了不輕的傷,但最為重要的是他們還活著,也就代表著煙波樓雖式微,但不至于任人宰割。
一切都還有希望。
林紫辰又想起夢無痕那些人,先前他們還談笑,可才幾日,物是人非。穆若依醒來的早,她只是心神有點損傷,她從醒來后,照顧了許多人,他們從戰(zhàn)場上下來,都受了不少的傷。有時候呆在她的父母身邊,他們雖說生命無礙,但是所受的傷還是不小,林紫辰是她最擔心的,穆若依在林紫辰昏迷的這幾天悉心照顧,要知道林紫辰幾人作為山門里較為高端的戰(zhàn)力,承受了很大一部分壓力,與他一起的夢無痕已經(jīng)爆體身亡,穆若依一直擔心林紫辰醒不過來,她真的好怕。這不,她為林紫辰打來了盆水,看見林紫辰醒來,便放下手中的水盆,撲向了林紫辰懷里。
“師兄,夢師兄他們都走了。”穆若依埋在林紫辰懷里綴泣著,久久不能言語,這才哽咽著說出。
林紫辰攥緊了雙拳,把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是親眼目睹著師兄弟一個個的離去,心中怎么可能不難過,“這仇,遲早要報的?!?p> 林紫辰從床上起身,攜著穆若依到這兩天天其他師兄弟為死去的人收斂的尸體,看見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們身上還染著鮮血,都干了。他們死了,安靜的躺在那兒一動不動,身上的傷痕已經(jīng)不再流血,“你們都是好男兒,我輩定要振興煙波樓啊?!绷肿铣洁咧鴾I,握緊了穆若依的手,“若依,我們一定要為師兄弟們討回個公道?!?p> 穆若依用力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但是,不是現(xiàn)在,我們實力都還弱,想要報仇,我們還要有足夠的實力才行。”看來穆若依也是個理性的人,不會因仇恨閉塞了頭腦,在合理地思考問題。
“我感覺,我靈璇境已經(jīng)快到瓶頸了,假以時日必可突破,成為靈致?!绷肿铣綄ψ约汉苡行判?,“但是還是不足夠?!?p> “我相信你,遲早有一天,所有前敵都將被你掃去?!蹦氯粢拉h(huán)住林紫辰的手臂,依著他的肩膀,“但是答應我,不要離開我。”穆若依慘白的小臉兒,她真的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叭绻阋病視隳阋黄鸬??!蹦氯粢姥凵駡远ǎ肿铣诫[隱生出擔憂。
春天啊,萬物生長的春天,在枯寂后總會長出點生命來吧。林紫辰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