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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雙子門

第四十二回 齊桓公受胙遵周禮 管仲父身死說軼聞

鬼谷雙子門 背砍刀詩人 8199 2021-09-10 17:21:21

  詩云:虞違百里終被虜,戎失繇余至喪邦。畢竟賢才能干國,說甚齊霸與秦強!開場詩道罷,書接前文。且說諸侯畢集葵邱,周公宰孔亦到,與齊桓公相見敘禮,各就館舍。當時宋桓公御說已然薨逝,世子茲父讓國于公子目夷,目夷不受,茲父即位,是為宋襄公。因盟主齊桓公有命,宋襄公雖在新喪,不敢不至,乃墨衰赴會。管仲見到宋襄公,便謂齊桓公道:“宋子有讓國之美,可謂賢侯。且于大喪之際墨衰赴會,可見其事齊甚恭。主公國中儲貳之事,臣謂可以托付此公?!饼R桓公從之,即命管仲私詣宋襄公館舍,殷致齊侯托孤之意。宋襄公受寵若驚,乃親自來見齊侯,以表誠心。齊桓公握其雙手,諄諄囑告:“我有六子,屬昭最賢,欲將齊國付之??謩e子相爭,異日全仗賢君代為主持,使子昭得主社稷,則我身在九泉,亦極感盛德?!毕骞⒅x說不敢當,然心感齊侯相托之意,殷殷許諾。

  至會盟之日,說不得臺下衣冠濟濟,環(huán)珮鏘鏘。諸侯先請?zhí)焓怪芄卓咨龎?,然后以次而升,北面拜稽,各就座席。周公捧胙東向而立,傳新王之命:“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宰孔賜伯舅齊侯胙肉?!饼R侯疾趨下階,再拜稽首,然后登堂受胙,諸侯皆服其遵禮重道。齊桓公因復申盟好,頌周《五禁》:“毋壅泉,毋遏糴,毋易樹子,毋以妾為妻,毋以婦人與國事。凡我同盟,言歸于好。”便以誓書加于牲牛頭上,使人宣讀,不復殺牲歃血。

  盟事已畢,齊桓公忽謂諸侯道:“寡人聞三代有封禪之事,其典是封于泰山,禪于梁父。封泰山者,筑土為壇,金泥玉簡以祭天,報天之功;天處高,故崇其土以象高也。禪梁父者,掃地而祭,以象地之卑;以蒲為車,葅秸為藉,祭而掩之,所以報地。夏、商、周三代受命而興,獲祐于天地,故隆此美報。夏都安邑,商都于亳,周都豐鎬,泰山去其都城甚遠,猶且封之禪之。今二山皆在齊國封內,寡人欲徼寵天王,舉此曠典,諸君以為何如?”一席話出口,諸侯皆都吃驚,不敢接口。周公宰孔察視桓公趾高氣揚,似有矜高之色,直視自己,乃信口應道:“君以為可,誰敢曰不可!”桓公不悅道:“且容再議?!敝T侯皆散。

  管仲見宰孔如此回答,又遍觀諸侯不語,便知眾人之意。于是夜造桓公寢帳,問道:“主公果欲封禪乎?古者封禪,自無懷氏至于周成王,可考者七十二家,皆受天命為王,然后得封。主公雖為東伯,亦諸侯也,果欲封禪,不懼諸侯非議乎?”齊桓公艴然不悅道:“寡人尊王攘夷,奉天子之命南伐楚,至于召陵;北伐山戎、刜令支、斬孤竹、西涉流沙,至于太行,諸侯莫敢余違。自為諸侯之伯,兵車之會三,衣裳之會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雖三代受命之君,何過于此?封泰山,禪梁父,以示子孫,不亦可乎?”管仲諫道:“古之受命者,先有禎祥示征,然后備物而封,典甚隆備。鄗上嘉黍,北里嘉禾,所以為盛;江淮之間一茅三脊,謂之靈茅,王者受命則生,所以為藉;東海比目魚,西海比翼鳥,祥瑞之物不召而致者,十有五焉。今鳳凰、麒麟不來,而鴟鸮數(shù)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植,如此而欲行封禪,恐列國有識者,必歸笑于主公矣!”桓公聞言嘿然,遂不再言封禪之事。

  會盟已畢,齊桓公因封禪之事未成,心懷不足;又自謂功高無比,便在京中益治宮室,務求壯麗;凡乘輿及服御之制,皆都比于王者。管仲見之,知道不能復諫,干脆自比桓公,亦于自己府中大興土木,筑臺三層,號為三歸之臺,取其“民人歸附、諸侯歸附、四夷歸附”之意也。又樹塞門,以蔽內外;復設反坫,以待列國使臣。鮑叔牙見之大驚,便造府登堂,一把扯住管仲問道:“管夷吾!今國君奢侈僭越,你不諫阻,反效其奢侈僭越,不顧國人議論,諸侯側目,天子疑忌,毋乃不可乎?”管仲見兄長以此質問,遂先敘禮請坐,然后陪坐說道:“我家主公自即位以來,三十六年東征西討,南征北戰(zhàn);復為諸侯之伯,兵車之會有三,衣裳之會有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夫人主不惜勤勞,以成功業(yè),亦圖一日之快意為樂耳。前日盟于癸邱,將欲封禪泰山,為小弟苦諫阻之。今若非以禮繩之,彼將苦而生怠。小弟所以為此,亦聊為主公分謗也?!滨U叔聞言,只可作罷,心中著實不以為然。

  公元前650年,乃是周襄王二年,魯僖公十年,秦穆公十年,陳宣公四十三年,蔡穆侯二十五年,鄭文公二十三年,宋襄公元年,楚成王二十二年,齊桓公三十六年,晉惠公元年,燕襄公八年,衛(wèi)文公十年,曹共公三年,杞成公五年。此年北狄滅溫國(河南溫縣),國君蘇子出奔衛(wèi)國。春秋時期北狄共分三大支派,自《春秋》莊公三十二年記載:“冬,狄伐邢?!钡易迕Q首次出現(xiàn)。以后百余年間,赤狄一直是北狄中人數(shù)最多,實力最強部族。因當時北狄與中原諸侯抗衡者主要乃是赤狄,故推斷平滅溫國者,亦是該族。

  鄭文公聞說赤狄滅溫,不由大驚,乃命布設重兵于黃河南岸,以御國防。赤狄皆是騎兵,并無渡船,復見鄭國有備,遂將溫國搶掠一空,呼嘯而去,鄭國始安。時有鄭文公妾名燕姞,夜夢神人降臨寢室,自稱乃是先祖伯修,贈蘭花一束。次晨醒來,只覺室中其香無比。未料當夜,鄭文公便來臨幸燕姞,并贈蘭花,命其侍寢。燕姞大為驚異,一夜歡好,次晨便奏請文公道:“妾位低賤,若僥幸有子,敢請以此蘭花征信?!蔽墓?。未料是夜果然懷孕,十月之后分娩得子,取名為蘭。書中暗表,伯修乃是南燕之祖,姞姓,黃帝之子,得賜姓十二人之一。姞者,吉人之意也。鄭文公共生五子,其后皆被其設計毒殺,只有公子蘭出逃奔晉,后從晉文公伐鄭。鄭國危急,大夫石鍨遂密迎公子蘭入宮,與百官盟誓立為太子,晉兵退去。到鄭文公死后,公子蘭即位,史稱鄭穆公便是。此乃后話,先行表過。

  溫國被滅次年,黃國亦被楚國所滅。原來黃國本是楚國附庸,但依仗境處淮河而臨近齊國,便謂:“郢都距我九百里之遙,焉能與我為利害耶?”便求成于齊國而背楚。黃國史實見諸《左傳》,始于楚國方興之時,楚王約會諸侯,黃、隨二國都不參加。結果隨國受到討伐,黃國由于相距較遠躲過一劫,但也遭到楚國斥責。魯莊公十九年,楚國勢力達到淮河流域,楚文王首次伐黃,黃國更就采取依靠齊國抵御強楚策略。魯僖公二年,齊國、宋國、江國、黃國四國會盟,次年又在山東陽谷盟會,謀議伐楚。齊國霸主地位形成,淮域諸國紛紛叛楚附齊,楚國不甘示弱,先將黃國姻親弦國滅除,弦子奔黃。周襄王三年冬,楚國終借口黃人不歸楚貢,出師伐黃。相持半年之后,亦即次年之夏,黃國終于被楚成王消滅。

  是年周襄王將異母弟姬叔帶封于甘地,是為甘昭公。子帶雖名甘公,但極其不甘天子之位落于庶兄之手,竟勾結西戎之兵,招揚拒、泉皋及伊洛之戎進攻王城,燒洛陽東門。襄王手中兵力有限,明知不是戎族敵手,于是早早見機,棄城而逃。西戎兵馬在洛邑大肆搶掠,晉惠公派兵前來勤王,諸戎這才解兵而去。周襄王聞說戎人退走,于是帶領人馬殺回,子帶不敵,亦只得棄城出逃,投奔齊國。齊桓公雖恨叔帶,但念其畢竟乃是王子,遂將其主仆安置在臨淄閑住。襄王復國,再就天子之位,為感謝晉惠公勤王之功,便將伊洛之戎劃歸晉國。如此晉國勢力便至伊洛之野,侵入王畿。其后未久,襄王經不住太后及眾臣勸說,復致書齊桓公,原諒子帶反叛重罪,允其返回王城。齊桓公覽書,便使人護送子帶還國。

  復說西戎兵馬自洛陽返回,歸見其主赤斑,述說東周軍馬不堪一擊;諸侯強盛能與我國抗衡者,無非齊、晉及秦國而已。赤斑道:“齊國離我遙遠,且聞桓公年邁,不足為憂;晉惠公一戰(zhàn)而被秦國所擒,又失河西八城,更不能為患與我。惟秦人與我為鄰,若是強盛,則大大不利?!彼烨掺碛酁槭蛊盖?,以觀其國軍力虛實,并秦穆公之為政能力。穆公見戎使遠來,欲宣威顯富,遂與之游于苑囿,登三休之臺,夸以宮室苑囿之美,國中積聚之廣。

  繇余看罷,卻毫無艷羨之色,不以為然道:“明公為此,役鬼勞神,役人勞民?!蹦鹿侄鴨柕溃骸叭忠臒o禮樂法度,何以為治?”繇余微笑答道:“禮樂法度,此中國所以致亂之因也。自上圣創(chuàng)文法約束百姓,僅可小治,其后便借禮樂之名,粉飾其身;假法度之威,督責其下。人民怨望,因生篡奪。若戎夷則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懷忠信以事其上,上下一體,無形跡之相欺,無文法之相擾,不見其治,乃為至治?!蹦鹿?,退而述其言于百里奚道:“寡人聞鄰有圣人,敵國之憂。今繇余賢而用于戎胡,豈不將為秦患?”

  百里奚未答,旁有內史廖頗多奇智,忽進言道:“主公若得此人為輔,有何難哉?”秦穆公大喜問道:“卿有何妙計?可道其詳?!笔妨未鸬溃骸叭种髌幓尼?,未聞中國之聲。主公可遺其女樂,以奪其志;復留繇余不遣,以爽其歸期。如此不上半年,便可使其政事怠廢,上下相疑。期年之后,則雖其國亦可取歸我有,況其臣乎?”穆公聞而稱善,果依其計而行,常使蹇叔、百里奚、公孫枝等輪流絆住繇余,使其忘歸;并以請教為名,叩其西戎地形險夷,兵勢強弱之實。一面裝飾兼擅音樂歌舞美女六人,遣內史廖至戎報聘,便以女樂獻于西戎之主。赤斑大悅,日夜聽音觀舞,流戀女樂,漸漸疏于政事。

  繇余留秦一年,乃得放歸。戎主怪其來遲,繇余說是秦君固留不遣,赤斑怎肯相信?懷疑其已降秦國,歸為間諜,便疏遠之。繇余見戎主耽于女樂,不理政事,不免苦口進諫,赤斑皆都拒而不納。繇余乃是智謀之士,有何不省得?知道自己與戎主之間嫌隙既生,早晚必遭所害,于是悄悄攜了家眷,收拾行囊,駕車馬棄戎歸秦。穆公自然大喜,即刻擢升其為亞卿,使與蹇叔、百里奚左右二相同事。繇余大為感動,遂獻伐戎之策,三帥秦兵至于戎境;因是熟門熟路,詳知底細,故此三戰(zhàn)皆勝。戎主赤斑不能抵敵,遂終舉族降于秦國。諸戎部落原本俱受赤斑差役,聞其歸秦,無不悚懼,于是皆向秦國納土稱臣者,穆公遂霸西戎。

  穆公論功行賞,大宴群臣,不覺大醉歸臥宮中,便得一夢。次日乃召史廖入內,述以其夢道:“寡人昨夢一婦人,妝束宛如妃嬪,言奉上帝之命,來召寡人。至一宮闕,見一王者,威儀甚盛。王者以碧玉斝賜寡人酒,甘香無比,復聞堂上有人高呼寡人名字道:‘任好聽旨,爾平晉亂!’如是者再,王者消失不見。那婦人復引我出離宮闕,寡人叩其姓名,自稱乃是陳寶夫人,居于太白山之西麓;夫名葉君,別居南陽。又說若寡人能為其立祠,當使我稱霸諸侯,傳名萬載。寡人正欲問晉有何亂,忽聞雞鳴,遂即驚覺。不知此夢何祥?”

  史廖聞罷,再拜賀道:“以晉惠公之昏庸無道,豈能不亂?當晉室再亂,便是天命降及明君,大秦之福。所謂陳寶夫人及其夫葉君者,一雌一雄,乃野雉之精,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陳倉正在太白山之西,主公可試獵于兩山之間,以求其跡?!蹦鹿烀{車,與眾臣獵于太白山西麓。將至陳倉山,軍士獵得雌雉,玉色無瑕,光采照人,獻于穆公,須臾化為石雞。史廖見狀,便拜賀于車前道:“此便所謂主公夢中陳寶夫人也。得雌者霸,殆是主公將為霸主之征乎?主公可命建祠于陳倉,必獲其福報。”秦穆公大悅,命即日鳩工伐木,建祠山上,名為寶夫人祠。又改陳倉山為寶雞山,命有司春秋二祭。此后每臨祭祀之晨,山上必聞雞鳴,聲徹數(shù)里之外。一二年中,可見赤光十余丈,雷聲殷殷,便是葉君來會夫人。葉君即是雄雉,別居南陽者。至八百余年后漢光武起于南陽,乃應“得雄者王”之驗。

  自秦穆公建祠寶雞山后,晉國果然大亂,里克、邳鄭父先后被殺,諸公子各奔他鄉(xiāng)。邳鄭父有子邳豹,因有事未在京中,聞父遭誅,飛奔秦國逃難。晉惠公姬夷吾欲盡誅諸大夫之族,被郤芮勸止,乃赦各族不殺,進封屠岸夷為中大夫,賞負葵之田。邳豹至秦,見了穆公,伏地大哭,將其父始謀及被害緣由細述一遍。穆公欲伐晉國,問于群臣,蹇叔奏道:“若以邳豹之言而伐晉,是助臣伐君,于義不可?!卑倮镛梢嗟溃骸俺Q缘?,多行不義必自及。若晉國諸大夫及百姓不服,必有內變,主公且俟其變而圖之,不必興兵征伐?!蹦鹿溃骸岸渲陨跎?。況兵無內應,可必有功乎?我姑待之。”遂留邳豹仕秦,封為大夫。

  按下秦侯,復說齊國。當周襄王五年,叔帶勾結戎人進攻京城,焚燒洛陽東門,王室內亂,十分危機。齊桓公聞報,因作為諸侯盟主,義不容辭,遂遣管仲引兵向西,助襄王平息內亂。管仲發(fā)盟主令,糾合諸侯救周,諸戎恐懼,乃引兵而去。周襄王回鑾洛陽,大宴諸侯,欲以上卿禮儀為管仲慶功,管仲不固辭,終受下卿待遇。是年冬,管仲臥病,轉過年來便漸不起?;腹H往問疾,乃執(zhí)手泣問道:“仲父忍棄寡人而去乎?”管仲答道:“臣幸得遇主公,言聽計從,此生足矣?!被腹賳枺骸叭糁俑溉f一不起,寡人將委政于何人?”

  管仲嘆道:“惜乎甯戚、賓須無皆已亡故。我兄鮑叔牙乃系正人君子,因嫉其惡如仇,故不可以為政。隰朋不恥下問,居其家不忘公門,庶乎可矣。天生隰朋,以為夷吾之舌;然身死之后,舌安得獨存?恐主公之用隰朋,亦不能長久。”桓公又問:“然則易牙何如?”管仲聞言霍然而起,急切道:“君即不問,臣亦將言之。彼易牙、豎刁、開方三人,必不可近也?!被腹灰詾槿坏溃骸耙籽琅肫渥樱赃m寡人之口,是愛寡人勝于愛子,尚有何疑耶?”管仲答道:“人之常情,莫愛于子。其子且忍烹之,則何有愛于君?”

  桓公又問:“則豎刁自宮以事寡人,是愛寡人勝愛己身,尚可疑耶?”管仲不答反問道:“人之常情,莫重于身體發(fā)膚;其身且忍殘之,何有不忍于君主者?”桓公又問:“衛(wèi)公子開方,去其千乘太子之位而臣于寡人,父母死不奔喪,是愛寡人勝于父母,無可疑矣!”管仲嘆道:“人之常情,親莫過于父母。其父母之喪尚且忍之,又何有不忍于君主者哉。千乘之封,人之大欲也。棄千乘而就主公,則其所望,必有過于千乘者矣。此三人皆為宵小,主公必要去之;如不能去,亦且休勿近,近必亂國?!被腹妓髌?,忽驚奇問道:“此三人事奉寡人已久,與仲父共事亦非止數(shù)載。仲父既料其亂國,平日因何不聞一言斥責?”管仲微頷首嘆道:“臣之不言,將以其三人適君之意,但為之堤防,勿令泛溢。今臣將死,則堤防去矣,將有橫流之患,君必遠之?!被腹祰@良久,心中不樂,默然而退。

  管仲向桓公傾吐肺腑之言,桓公左右隨從自有諜報,將國相之語告訴于易牙。易牙自是切齒深恨,一日忽見鮑叔牙于殿外,便施以離間道:“仲父之相位,乃是明公所薦,天下皆知。今仲父病篤,主公過府問以承其大位者,其乃極言明公不可以為政,而轉薦隰朋。此其素日所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叔牙’哉?我等外人,聞此亦為明公意甚不平焉?!滨U叔牙聞聽此言,反而滿心歡喜,笑而答道:“此便是當年叔牙之所以不肯為上卿,反而力薦管仲也。仲父此生只忠于君國,而不私其親友。夫使叔牙為司寇,則驅逐佞人有余,必稱其職;若使當國為政,即爾等奸佞宵小,又何所容身乎?”易牙聞罷,亦自感嘆,大慚而退。

  齊桓公四十一年,仲父管夷吾病卒?;腹“淄纯迾O哀,為之大慟道:“天奪我仲父,是折吾臂也?!蹦耸股锨涓呋⒍韱适拢瑲浽釓暮?,生前采邑悉與其子,令世為大夫。易牙見此,復挑撥大夫伯氏道:“昔國君奪子駢邑三百,以賞管仲之功;今仲父已亡,子何不奏請取還其邑?吾當出言相助?!辈下劧槠鸬溃骸拔嵛o功于國,是以失卻食邑。仲父雖死,其佐國大功尚在,并遺惠我國人。我有何面目,復求奪舊邑于仲父之子孫耶!”易牙聞言悻悻而去,轉身自嘆道:“管仲雖死,猶能使伯氏心服,我等儕輩,是真小人矣。”

  管夷吾既葬,桓公念其遺言,乃使公孫隰朋掌管國政。但未過一月,隰朋也既病卒。齊桓公驚呼道:“仲父其為圣人乎?何以知隰朋之用于吾不久也?”于是便請鮑叔牙代隰朋之位。鮑叔牙奏道:“非是微臣必要推辭,管夷吾臨終之言,主公想必猶未忘之。臣本性好善惡惡,主公所深知者。今必用臣,請遠易牙、豎刁、開方,乃敢奉命。否則臣一旦受命為宰,欲殺此三人之時,主公必陷于兩難之地也?!饼R桓公贊道:“仲父臨終之前固已言之矣,今子又復提,寡人敢不聽從?!奔慈樟T斥易牙三人,不許入朝相見,鮑叔牙乃受國相。時有淮夷侵犯杞國,杞人告急于齊。齊桓公復合宋、魯、陳、衛(wèi)、鄭、許、曹七國,親往救杞,遷其都于緣陵。此時諸侯尚從齊侯之令,是因其能用鮑叔,不改管仲之政故也。

  由是便說管仲野史軼聞數(shù)則,以終其平生之事。據(jù)《管子》載,齊僖公使鮑叔為姜小白師傅,鮑叔牙稱疾不出。管仲往勸,鮑叔牙說道:“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今主公無意使小白繼嗣,卻使我為其師傅,是棄我矣,又何必盡其職責?”管仲卻道:“不然。今國人憎惡糾母,而憐小白無母,諸兒長而賤,事未可知。夫所以定齊國者,非糾與小白二公子不可。小白惕而遠慮,若天降禍殃于齊,糾雖得立,事將不濟。非子定社稷,其將誰也?子出奉令則可?!滨U叔許諾,乃奉僖公之聘出山,傅佐公子小白,終助其奪得君位。

  當齊楚爭霸之時,齊桓公曾問管仲道:“楚乃強國,其民精通格斗。我要舉兵討伐楚國,恐怕力不從心,其事奈何?”管仲不答反問:“主公若肯聽臣,請休問緣故,只管執(zhí)行臣策,如何?”齊桓公允諾。管仲乃獻計道:“楚國多產鹿,請以高價購之?!饼R桓公果然不問原因,便派中大夫王邑赍錢二千萬,到楚國高價購鹿。楚王聞而大喜,對令尹說道:“金錢,人皆喜之,國家賴以生存者。鹿不過禽獸而已,楚國盡有,既賣絕亦無大礙。今天使齊侯昏憒,以重價購我不需之物,實乃楚國之福也!可速令楚民捕鹿,以換齊國之幣!”

  管仲聞說楚王之令,亦大喜,遂命懸賞于楚國商人道:“凡致活鹿二十頭者,賞賜黃金百斤;致二百頭,賜金千斤。則楚國既無征民賦稅,財足國用矣?!背劽?,上下轟動,皆釋其農耕,進入山林,漫山遍野去捕活鹿。便在此時,管仲復命大夫隰朋,暗向齊、楚兩國民間收購囤積糧食。則不過數(shù)月,隰朋前來報告,說楚國靠賣鹿所賺資財,比往常多至五倍;齊國收購囤積余糧,也比往常多至五倍。管仲聞報,遂對齊桓公道:“如此,我可全力攻楚矣!”齊桓公問道:“卻是為何?”管仲回答:“今楚人手中錢多五倍,卻誤其農時,庫無存糧。若戰(zhàn)端一開,楚國必至四處收購糧食,我有存糧無數(shù),只封鎖邊境足矣?!饼R桓公恍然,于是下令封閉邊境,作勢擊楚。楚國米價瘋漲,買米通道又被齊國截斷,楚國難民紛紛逃往齊國,多達本國人口十分之四。楚國因此元氣大傷,三年后向齊國屈服。

  齊桓公有次出外打獵,因追野鹿趕入山谷,失其路徑。因見一老者,就問此谷何名,老者答曰:“愚公山谷也?!被腹娴溃骸昂沃^此名?”老者答道:“此小民之稱也?!被腹?,問道:“孤觀你儀表舉止,不似愚笨之人,何以愚公自謂?”老者答道:“一言難盡!我原曾畜養(yǎng)一頭母牛,生產一犢。小牛長成,售而易馬。鄉(xiāng)中少年謂曰:‘牛不能生馬,此馬合當歸我?!褪褟姞孔呶荫R。鄰居聞此,謂我愚傻,故稱愚公;既愚公所居山谷,便謂愚公之谷。”齊桓公笑道:“公誠愚,何將馬予彼少年哉!”于是回宮,于路嘻笑不禁。

  來日上朝,桓公議畢政事,遂將愚公之谷當作笑話,說與眾卿。管仲忽整衣而起,向齊桓公再拜,而請罪道:“此非老者愚笨,是我執(zhí)政蠢愚無比也。假使處于唐堯之世,咎繇為法官,豈國中會有強取別人馬駒之人哉?彼老者寧被欺凌,必是因知我齊國斷獄不公,且憑己力無以與那少年對抗,故只好將馬給之,破財以求免其災禍也。此公何愚?是我為相者愚不可及也。請許我至野,以修明政治?!庇谑巧钊朊耖g,數(shù)年而齊國大治??鬃釉唬旱茏佑浿?!桓公,霸君也;管仲,賢佐也。猶有以智為愚者,況不及桓公、管仲者乎?

  管仲欲征服衡山國,知其國盛產兵器,利劍天下無雙。于是提前一年,就派人到衡山國以高價收購兵器;十個月后,燕、代、秦國都效仿齊國,亦到衡山國收購兵器,可謂天下爭購。衡山國君見此,便命其宰相:“既天下各國都爭購我國兵器,可將價錢提高二十倍?!焙馍絿傩沼谑羌娂姺艞夀r業(yè),轉而打鐵鑄劍。一年之后,齊國突然派人到趙國高價收購糧食,高至常價四五倍。衡山國聞知,亦忙運糧賣給齊國,大發(fā)其財。便在此時,齊國突然封閉關卡,停止收購糧食,同時禁止購入衡山國兵器。更在夏收之前,下令三軍盡出,始對衡山國用兵。此時衡山國已無糧可用,兵器也已賣光,根本無力與抗,只得舉國降齊。

  又說葵丘會盟之后,齊桓公便以國庫入不敷出為憂。管仲道:“陰里特產石璧,公可筑城圈之,建城墻三層,城門九道。命玉匠在城內雕制石璧,尺璧定價萬錢,八寸璧價八千,七寸璧價七千;石珪價四千,石瑗價五百。”未及半年,陰里城及石璧如數(shù)完成。管仲遂西行洛陽朝見天子道:“敝國君欲率諸侯來朝拜先王宗廟,觀禮于周。請陛下降旨,命凡來朝拜先王宗廟諸侯,須帶彤弓及陰里石璧,否則不準入朝?!敝芴熳舆B聲應諾,號令天下諸侯照辦。諸侯誰敢不來?于是皆都運載黃金、珠玉、糧食、彩帛,依其標價,到齊國購買陰里石璧,作為朝周敲門之磚。由此天下財物歸齊,國內八年不征賦稅。是謂陰里之謀,簡稱陰謀耳。正是:無論諸侯恁多奸,需買齊國敲門磚!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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