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云：蟻能知水馬知途，異類能將危困扶。堪笑淺夫多自用，誰能舍己聽忠謨！開篇詩道罷，書接前文。且說楚師既退，鄭文公大喜，遂遣使赍持重禮，致謝齊、宋、魯三侯救援之勞；并自此感服齊桓公仁德，不敢再懷貳意。楚子元伐鄭無功，亦知成王不悅，由是心不自安，篡謀益急。適逢文夫人有恙，子元假稱入宮問安，并移臥具寢處宮中，三日不出。大夫斗廉闖入宮門，責(zé)讓子元道：“令尹雖為王叔，亦人臣也。人臣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咳唾其地猶為不敬，況寡夫人寢處密邇于此乎？令尹速出，我可作未聞未見此事?！?p> 子元惱羞成怒道：“楚國之政，皆在吾之掌握，汝奴輩何敢多言？”便命左右拘梏，不放出宮。文夫人知道子元將欲篡逆，遂暗使侍者出宮，告急于斗伯比之子斗谷於菟，使其帶兵入宮靖難。斗谷於菟得報，遂密奏楚成王，約會斗梧、斗御疆及其子斗班，半夜率甲士包圍王宮，先將楚子元家甲私兵殺散，然后直入內(nèi)宮。楚子元時因文夫人不容私通，心中不快，方擁宮人醉寢，忽聞兵甲之聲，便于夢中驚起，仗劍而出，恰遇斗班仗劍而入。子元喝道：“孺子持兵帶甲入宮，意欲何為？將作亂耶？”斗班冷笑道：“我非作亂，特來誅作亂者耳！”說罷伸手便是一劍，將楚子元砍下頭來。斗谷於菟領(lǐng)兵后至，將斗廉開梏放出，齊至文夫人寢室之外，稽首問安而退。次早便請楚成王升朝坐殿，請命屠滅子元全家，榜其罪狀。
楚子元既死，令尹官缺，楚王欲用斗廉代替其職，斗廉固辭道：“楚之勁敵，乃是齊國。齊用管仲、甯戚為相，乃至國富兵強，為天下諸侯之首。臣之拙才，遠(yuǎn)非管、寧之?dāng)?，雖能安楚，卻不能使楚稱伯中原。大王欲與齊國抗衡，則非用斗谷於菟不可?！卑俟俾勓再潎@，亦都保奏道：“斗谷於菟有安民治國之才，經(jīng)文緯武之略。必須此人，方稱其職。”楚王準(zhǔn)奏，遂拜斗谷於菟為令尹，呼其表字子文而不名。子文既為令尹，便倡言道：“國家之禍，皆由君弱臣強所致，若依臣計，楚國凡百官采邑，皆以其半納還公家。”并先于斗氏族中行之，諸卿大夫不敢不從。由此治兵訓(xùn)武，進賢任能，以公族屈完為大夫，族人斗章治軍旅，以子斗班為申公，鎮(zhèn)守申國故地，屏衛(wèi)北邊。由此未上數(shù)年，楚國便即大治。
公元前671年，周惠王六年，魯莊公二十三年。曹莊公射姑病卒，子僖公曹夷嗣位。楚成王以國土獻于周天子，惠王姬閬賜以祭肉。齊桓公姜小白與魯莊公姬同會盟于扈邑（河南原陽），再次締結(jié)友好。楚成王亦派使臣聘魯，自此始與魯國締交。次年山戎部落攻陷曹國，擄走國君曹僖公曹夷，不久卻又釋放歸國。齊國因與曹國相鄰，桓公聞報大憂，乃問計于管仲。管夷吾奏道：“欲用兵于北，須先除南顧之憂。當(dāng)先君襄公之時，已滅紀(jì)國，但鄣為紀(jì)國附庸，至今未服。其雖小國，乃太公支孫，為齊同姓，滅同姓非義。主公可命王子成父率軍巡視紀(jì)城，示以欲伐之狀，鄣侯必畏懼來降，是無滅親之名，而有得地之實。此后可北定山戎，則戎患既熄，乃可專事于南方，用兵于楚，天下可定矣?！?p> 書中暗表，管仲所言不差，鄣國雖小，卻位高爵尊，乃是公爵之位，國君亦為姜姓，子牙后裔。姜太公當(dāng)初將齊國封給嫡子，而將鄣國分封給庶子，至曾孫姜虎時正式建國，都于密州，即今東平無鹽縣東北，勢力范圍位于齊、楚之間，史稱鄣穆公。齊哀公死后，鄣國被紀(jì)國收為附庸，后紀(jì)國被齊襄公所滅，便獨立為國。只說桓公聞聽管仲之言，不由擊節(jié)贊道：“仲父神策，百不失一?！庇谑钦沼嫸?，命王子成父引領(lǐng)大軍巡紀(jì)，鄣君胡公果然畏懼求降，自請入齊都養(yǎng)老，鄣國由此滅亡。據(jù)鄭樵《通志》稱，鄣國被齊國所滅之后，胡公弟鄣韅去其邑部，子孫自此皆都姓章。其后齊威王部將章子，秦二世大將章邯，皆為鄣韅后裔。后來秦代設(shè)置鄣郡，漢武帝時將章氏皆都徙遷丹陽，后世又都遷往江西豫章郡，故此章家亦望于豫章。另有鄣氏諸家未改其氏，多居于今江蘇贛榆縣北七十五里之處，名曰鄣城。閑言道罷，書歸正本。便說王子成父方引大軍凱旋還都，桓公置酒相賀，忽有邊臣來報：“燕國被山戎發(fā)兵侵伐，特遣人來向我國求救?！惫苤傩Φ溃骸罢ブ癯鰩熡忻??！?p> 齊桓公問道：“何謂出師有名？”管仲答道：“方今天下為患最深者，南有熊楚，北有山戎，西有狄戎。此亦中國王室之憂，主公既為諸侯盟主，代天子征伐，責(zé)也。即山戎不入侵燕國，我猶思伐之；況燕人被其師困，又來向我求救乎？”桓公深然其言，乃率師救燕。師過濟水，魯莊公迎之，會見齊桓公，愿為先鋒從征。齊桓公笑道：“北方險遠(yuǎn)之地，寡人不敢有勞岳丈玉趾親征。若此去得勝建功，亦仗岳君之靈也；若果出師不利，而借兵于岳君未晚?！濒敽钜嘈Φ溃骸叭绱司粗Z，寡人靜候佳音?！被腹靹e魯侯，望北進發(fā)。
話說山戎乃北戎之一種，國于令支，亦曰離支。居于燕山一帶，以狩獵放牧為生。其西為燕，東南為齊、魯，界于三國之間。然而山戎人因見游牧無定，秋冬之季不能自給，亦逐漸開始農(nóng)耕，并恃其地險兵強，不臣不貢，屢犯中國。先時曾侵齊界，為鄭公子忽所??；至是聞齊侯尊王攘夷，圖謀稱霸，遂統(tǒng)戎兵萬騎侵?jǐn)_燕國，欲絕其通齊之路。令支首領(lǐng)名喚密盧，蹂躪燕境已及二月，擄掠子女不可勝計。燕莊公抵?jǐn)巢蛔。是踩碎g道告急于齊。
齊桓公引兵親征，大軍未至，被密盧聞知，解圍而去。燕莊公親迎齊師至薊門關(guān)，稱謝齊侯遠(yuǎn)救之勞，設(shè)宴相待，犒賞三軍。酒過三巡，管仲說道：“山戎劫掠得志而去，未經(jīng)挫折，禍患仍存。我兵若退，戎兵必然又來，不如乘此伐之，以除北方之患?！饼R桓公及燕莊公聞之，皆都稱善。莊公請率本國之兵為前隊，桓公止道：“燕國方經(jīng)戎兵之困，何忍復(fù)令沖鋒？君姑將后軍，為寡人以壯聲勢足矣。”燕莊公遜謝，并獻計道：“由此向東八十里，國名無終，雖系戎種，然而不附山戎，可以招致，使為向?qū)??！被腹杉{其議，乃遣公孫隰朋赍金帛召之。無終子即遣大將虎兒斑率領(lǐng)騎兵助戰(zhàn)，甘為向?qū)?，桓公?fù)厚賞之。
約行將二百余里，前至葵茲，山路逼險。齊桓公乃將輜重資糧分半，屯聚葵茲，令士卒伐木筑土為關(guān)，留鮑叔牙把守，委以轉(zhuǎn)運之事。只用精壯車乘，兼程而進。密盧聞齊兵來伐，喚部將速買囑道：“齊兵遠(yuǎn)來疲困，乘其安營未定襲之，可獲全勝?！彼儋I領(lǐng)命，遂率三千騎埋伏于山谷之中，只等齊兵到來。未料齊兵未至，無終上將虎兒斑前隊先到。速買只引百余騎迎敵，虎兒斑奮勇來斗，速買只戰(zhàn)數(shù)合便即詐敗，將虎兒斑引入林中，一聲呼哨，伏兵大起，將虎兒斑二千騎兵截為二段。虎兒斑死戰(zhàn)，馬復(fù)被傷，沖突不出。幸虧齊侯大軍趕到，殺散戎兵，王子成父將虎兒斑救出，速買敗走。虎兒斑回營請罪，桓公不怪，更以名馬賜之。自引大軍進至伏龍山，與燕莊公結(jié)寨于山上，命王子成父、賓須無立營于山下。
次日密盧親引騎兵萬余前來挑戰(zhàn)，一連沖突數(shù)次，皆不能入齊燕車城連營。延至午后，管仲在山頭望見戎兵皆下馬臥地，便對虎兒斑道：“將軍趁此下山攻擊，必可雪前恥。”虎兒斑應(yīng)諾，車城開處，引本國人馬飛奔?xì)⒊觥９苤購?fù)命王子成父率一軍出左，賓須無率一軍出右，兩路接應(yīng)虎兒斑，專殺伏兵。原來山戎見齊兵堅壁不動，乃伏兵于谷中，故意下馬謾罵，以誘齊兵?；喊唑T兵到處，戎兵皆棄馬而奔，虎兒斑想起前日教訓(xùn)，卻不追趕，勒馬而回。密盧見虎兒斑不追，招引谷中人馬悉力來攻，卻被王子成父和賓須無兩路兵到，殺得七零八落。密盧大敗而回，見折卻許多馬匹，不由頓足捶胸，吁聲嘆氣。
速買見首領(lǐng)苦惱，遂上前獻計道：“大王勿憂，齊兵雖勝一陣，但只要我以木石截斷黃臺山谷口，谷外復(fù)以重兵守之，彼即有百萬之眾，不能飛越也。又伏龍山二十余里除濡水外更無水泉，我若將濡流壩斷，彼軍中乏水必亂，我乘其亂，無有不勝。再遣人求救于孤竹國，借兵助戰(zhàn)，此萬全之策也?！泵鼙R遂轉(zhuǎn)憂為喜，依計而行。管仲聞報黃臺山谷口及水道都被塞斷，便教軍士鑿山取水。公孫隰朋進言道：“臣聞螻蟻穴居知水，當(dāng)視蟻蛭處掘之。蟻冬就暖，居山之陽；夏就涼，居山之陰。今值冬月，必于山陽掘穴得水?！饼R桓公便令軍士如其言尋找蟻穴，果于山腰掘得水泉，其味清洌?；腹唬骸摆襞罂芍^圣人?！币蛱柶淙皇ト埳礁臑辇埲?。軍中得水，歡呼相慶，密盧聞而大駭，以為齊人必有神助。速買又道：“齊兵涉遠(yuǎn)而來，雖然有水，糧必不繼。我堅守不戰(zhàn)，彼糧盡自退?！泵鼙R從之。
管仲見戎兵固守不出，遂使虎兒斑領(lǐng)路，引賓須無軍取芝麻嶺繞道進發(fā)，以六日為期。六日之后引軍大進，使士卒各負(fù)土囊，填充塹坑直至谷口，然后搬運木石出谷。密盧自以為無患，日與速買飲酒為樂。忽聞齊軍殺入，連忙跨馬迎敵，慌手忙腳。未及交鋒，賓須無引西路軍殺到，兩面夾擊。戎兵再次大敗，速買保著密盧望東南而走，往投孤竹國。賓須無追趕數(shù)里，不及而還，戎人馬匹器仗，牛羊帳幕之類俱為齊軍所有；奪還燕國子女，不可勝計?；腹烊肓钪?，吩咐不許殺戮降夷一人，戎人大悅。復(fù)召降戎問密盧與速買何往，降戎答道：“我國與孤竹為鄰，素相親睦，密盧此行必投孤竹。從此東去百余里，山路險峻難行，有溪名曰卑耳，過溪便是孤竹界內(nèi)?！惫苤僬f道：“既在密邇，宜前討之?！被腹珳?zhǔn)奏，命于降戎中挑選精壯千人，以補虎兒斑損折之?dāng)?shù)，訓(xùn)練三日，然后發(fā)兵，往討孤竹。
由此便說孤竹國，誕生于商朝初期，是冀東遼西最早封國，距今三千六百余年。當(dāng)時成湯建商，封同宗血親墨姓于此，命抵御戎狄，是謂孤竹君。領(lǐng)地范圍廣袤，概今河北、京津直到遼西等地。孤竹國之謎，存世千載。近年來，唐山市灤南縣新發(fā)現(xiàn)大量玉璧、玉圭、玉鉞、玉冠等物，帶有文字，皆是有關(guān)孤竹國重要物證。故此論證，唐山灤南即是孤竹國中心。孤竹亦作“觚竹”，觚是指青銅酒器，竹是謂用以記事竹簡，或曰二者皆為書寫所用簡牘，最早見于殷墟甲骨文。甲骨卜辭中有關(guān)竹氏活動，就有四十余條記錄；其后青銅器金文、玉文，以及《國語》、《管子》、《韓非子》、《史記》等古籍，都有孤竹國記載。
商代中葉，孤竹國發(fā)展到鼎盛時期。北方及東北地區(qū)物資轉(zhuǎn)運貿(mào)易，多在其國中進行，孤竹國文化經(jīng)濟發(fā)達，聲揚四海。西周初，召公奭在孤竹國西部建立燕國，此時孤竹國疆域大大縮小，漸被壓縮于燕南地區(qū)。隨后燕國崛起，孤竹國屬地再次縮小，故此深恨燕國，便與山戎結(jié)盟。此時孤竹國腹地，是在灤河西岸，即今灤縣橫山以南，唐山以東灤南、曹妃甸區(qū)、樂亭兩縣一區(qū)境內(nèi)。據(jù)《遼史·地理志》記載：平州商為孤竹國，春秋為山戎國，管轄盧龍縣、安喜縣、望都縣，以及灤州石城縣、馬城縣、義豐縣。
孤竹國君及其王子，在殷商歷任要職。及至商末，孤竹國君名初，字子朝，所生二子，乃是兩位圣賢，便是公子伯夷、叔齊。二人忠于商朝，恥為周臣，叩馬哭諫武王伐紂，不食周栗，采薇而食，隱于首陽山，乃作《采薇》歌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nóng)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兮？吁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餓死于首陽山，其歌千古傳唱不衰?！妒酚洝酚涊d：“契為子姓，其后分封，以國為姓，有殷氏、來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惫轮駠秊槟ナ?，故又說姓墨。
便說密盧行至孤竹，見其國主答里呵，哭倒在地，備言齊兵恃強相侵，折兵失國之恨。答里呵勸慰道：“俺這里正欲起兵相助，不意你吃了大虧。此處卑耳之溪深不可渡，只將竹筏盡行拘回，齊兵插翅難越。俟他退兵，我與你領(lǐng)兵殺去，復(fù)你疆土，豈不穩(wěn)便？”于是盛排筵宴，與他君臣壓驚，密盧大喜，連連稱謝。有大將黃花建議陳兵溪口，答里呵不聽。
復(fù)說齊桓公大軍起行，因見前面頑山連路，怪石嵯峨，草木蒙茸，竹箐塞路，心中慨嘆。管仲便教引火燒林，火熄之后鑿山開道，束馬吊車，越嶺而進。因見車行艱難，乃作《上山歌》曰：“山嵬嵬兮路盤盤，木濯濯兮頑石如欄。云薄薄兮日生寒，我驅(qū)車兮上山元。風(fēng)伯為馭兮俞兒操竿，如飛鳥兮生羽翰，跋彼山巔兮不為難！”終將車馬吊拖至頂，下山更險，又作《下山歌》道：“上山難兮下山易，輪如環(huán)兮蹄如墜。聲轔轔兮人吐氣，歷幾盤兮頃刻而平地。搗彼戎廬兮消烽燧，勒勛孤竹兮億萬世！”軍士人夫唱和以進，遂登平野，輪轉(zhuǎn)如飛?；腹潜岸畮p，觀其上下之勢，不由嘆道：“寡人今日方知，人力可以詩歌中取得也！”管仲于是催趲車徒，一齊往前進發(fā)。只見兩邊石壁如削，中間小徑止容單車可過，驚險萬狀?；腹嬗袘稚^管仲道：“山戎及孤竹國若在此處伏兵數(shù)百，吾等片甲難回矣！”
管仲答道：“山戎智淺，孤竹短視，焉慮及此！”正說之間，忽見山凹里走出一物，似人非人，似獸非獸，長一尺有余，朱衣玄冠，赤著兩腳，向桓公面前再三拱揖，后以右手摳衣，竟向石壁中間疾馳而去，瞬息不見。桓公大驚，管仲卻大喜道：“此正臣所制歌詞中俞兒是也。是謂北方登山之神，有霸王之主則現(xiàn)。拱揖相迓者，導(dǎo)主公往伐孤竹也；右手摳衣者，示前方右手有深水也。今幸有石壁可守，我且屯軍山上，使人探明水勢，然后進兵！”遂命人前去探水?；腹姽苤贁⒄f俞兒之事，嘆其博學(xué)不止。良久之后探水者回報：“下山不過五里，即是卑耳溪，闊而且深，原有竹筏以渡，今被戎主全部拘收過岸。右去水深，絕不可渡，若從左而行，約去三里，水面雖闊而淺，涉之沒不及膝！”桓公撫掌嘆道：“俞兒之兆，我今信之矣！”燕莊公驚道：“卑耳溪不聞有淺處可涉，此殆神助君侯也！”
虎兒斑請率本部兵先涉卑耳溪，管仲壯之，乃令軍人伐竹做筏，將戰(zhàn)車載筏下山。復(fù)分兵兩路，使王子成父同高黑從右首乘筏而渡，以為正兵；賓須無同虎兒斑從左涉水而渡，以為奇兵。管仲陪同齊桓公及燕莊公統(tǒng)領(lǐng)中軍，于后接應(yīng)，俱于渡溪之后在團子山下會合。齊燕大軍奉命行動，早有孤竹國探事小番伏于林中，見滿溪俱是竹筏，慌忙報至無棣城中。孤竹君答里呵大驚，即令大將黃花率兵五千，前往拒敵。密盧請為前部，黃花以為其乃屢敗之將，恐出征不利，固執(zhí)不從。答里呵見狀，便請密盧帶本部人馬往守西北團子山，乃齊軍東來要路，亦是重任。密盧應(yīng)諾而去，卻怪黃花小覷自己，心中頗為不悅。
黃花元帥兵到溪口，早遇高黑前隊，兩下接住廝殺。高黑苦戰(zhàn)黃花不過，王子成父趕到，雙戰(zhàn)黃花，不分勝負(fù)。后面齊侯大軍俱到，公子開方及豎貂齊上，黃花心慌，棄軍而走。五千人馬被齊兵掩殺大半，余者盡降。黃花單騎奔至團子山，見兵馬如林，卻是賓須無等涉水而渡，先據(jù)此山。黃花只得棄了馬匹，從小路爬山得脫，迎面正見密盧引軍到來。于是滿含羞愧，上前相見道：“團子山已被齊兵所占，去不得矣?！泵鼙R聞言，只得就馬鞭山下屯扎。黃花索討酒食，密盧只與炒麥一升；又索良馬，與之漏蹄。黃花恨歸無棣城，來見國君答里呵，請兵報仇。答里呵漸愧道：“恨不聽元帥陳兵溪口之策，以至如此。”黃花因恨密盧，乃進言道：“齊侯征伐令支，本與我無涉。只因大王容納密盧，招致齊侯來攻。為今之計，惟有斬密盧君臣之首，獻于齊君，與之講和，齊、燕及無終聯(lián)軍可不戰(zhàn)而退。”
答里呵不悅道：“密盧乃我鄰邦之主，今計窮而來歸我，何忍賣之？此事絕不可為?！迸杂性紫嘭Ｂ晒胚M言道：“臣有空城之計，可滅齊燕聯(lián)軍。我孤竹國北有地名旱海，又謂迷谷，乃砂磧之地，更無水草，國人死者大都棄尸于此，白骨相望，人馬俱不能存立。若誤入迷谷，路曲難認(rèn)，急不能出。主公可令城中百姓俱都撤出，往山谷避之，然后使降人諜者往告齊侯，只說主公已逃往砂磧。齊燕聯(lián)軍必來追趕，只要進入迷谷，便墮吾計中矣。到時不須廝殺，只過七八日，管取死亡盡絕，皆不得出?！贝鹄锖菄@道：“果然妙計，只是忒甚毒辣，倒也罷了，就便照計施行?！彼煸倥c黃花元帥騎兵千人，命去誘敵入谷。
黃花元帥領(lǐng)計而行，在路上想道：“不如趁此斬密盧之首，出我胸中悶氣，并以此取信齊侯。若使成功，主公亦必不加罪?！彼熘榴R鞭山來見密盧，命親兵報入寨中，只說國君復(fù)添兵前來助戰(zhàn)。密盧正與齊兵相持，未決勝負(fù)，忽聞救兵來到，于是大喜，欣然出營相迎。黃花見密盧親迎出寨，暗道：“天可憐見，此賊合休！”于是將大砍刀倒拖于背后，縱馬上前。密盧見是黃花，略感訝異，暗道：“在人矮檐下，只得暫低頭。”正欲強顏歡笑，開口寒暄，卻見黃花催動戰(zhàn)馬，早至面前，一道閃光，背后刀向前揮出。密盧出其不意，即便有通天本事，又怎躲此暗算？啊呀半聲，首級已離卻脖頸，灑血落地。速買在后面看得清楚，見主公被殺，不由大怒，綽刀上馬來斗黃花。兩家軍兵各助其主，上前邀斗，互有殺傷。速買料不能勝，尋思無終畢竟乃是同族，遂單刀獨馬，徑投虎兒斑營中?；喊哒跔I前立馬觀戰(zhàn)，見速買沖陣，不知來意，迎面只一箭，速買額頭早中，雙腳騰空，摔于馬下而死。
可憐密盧及速買！這一對令支國君臣，就此命喪黃沙，皆都死得不明不白。黃花又見虎兒斑射死速買，暗道：“僥幸！此番詐降誘敵之計，就此弄假成真，果然天衣無縫！”于是直奔虎兒斑，將密盧首級高舉過頂，叫道：“密盧騙我國主與齊侯為敵，已被某殺之矣！將軍請引我往見齊侯，自有話說。”虎兒斑親眼見他斬殺密盧，自然不疑，于是命黃花下馬棄兵，同進大帳來見齊侯、管仲。黃花入帳便即跪倒，稟道：“我主被令支國密盧謊言欺騙，不聽末將諫勸，誤犯天威，以致?lián)p兵折將。今走投無路，已傾國逃去砂磧，孤竹國都只余空城。臣今已斬密盧之首，投于帳下，情愿率本部兵馬為向?qū)В汾s國主，以效微勞?！闭f罷獻上密盧首級。桓公即用黃花為前部，引大軍直抵無棣，果是空城，益信其言。為斬草除根，遂留燕莊公引本國軍馬守城，盡發(fā)齊軍，使高黑為先鋒，黃花為向?qū)?，連夜追襲。
大軍北行百余里，進入砂磧，天已昏黑?；腹还艽哕娝龠M，前面高黑使人來報，忽然失去黃花及其部眾蹤跡，四處并不見孤竹國兵馬。此時夜幕低垂，陰風(fēng)慘慘，聲若鬼哭，軍馬多有中惡而倒地不起者。管仲忽謂桓公道：“臣久聞北方有旱海，草木不生，水源皆無，便恐是此處也。我中孤竹國誘敵之計矣，大隊不可前行?！被腹苯虃髁钍哲?，但狂風(fēng)吹砂，盡掩車痕，已失來時路徑。復(fù)命點火把，但遇風(fēng)即滅，吹之不燃。管仲下令軍士鳴金聚眾，一面保著桓公，帶轉(zhuǎn)馬頭急走。眾將聞聽金鼓之聲，漸漸追隨而至，屯扎一處；命計點軍馬，呼兄喚弟，則見七斷八續(xù)，損折三成以上。時為隆冬，毒蛇閉蟄不出，尚是萬幸。
好不容易挨過夜晚，旭日東升。管仲見山谷險惡，急教哨馬四出尋路，直尋到日色偏西，全無出路，且哨探亦只有半數(shù)回來，半數(shù)無蹤?；腹垡姳娷娮齑礁闪?，自己也是喉中冒煙，不由嘿然無語，心下早已著忙。管仲登高遠(yuǎn)望，放眼盡是砂磧禿山，渺無邊際；又見戰(zhàn)馬因無水草，皆都騷動，且昂首長嘶，皆沖左前方向。夷吾心中一動，于是大喜，乃奔下高阜，來見桓公道：“臣聞老馬識途，是其本能。無終與山戎連界，其戰(zhàn)馬多從漠北而來，大都曾經(jīng)過此谷。主公可將虎兒斑喚來，命擇其軍中老馬數(shù)匹，縱其任行，大軍繼后隨之，或可得歸路，亦未可知?！饼R桓公彷徨無計，只得依其言語，命虎兒斑于軍中取老馬數(shù)匹，縱之先行，大軍遠(yuǎn)遠(yuǎn)相隨，不得呼喝驚憂。于是委委曲曲，復(fù)行一夜，至?xí)怨蛔叱龉瓤凇?p> 再說黃花元帥引齊將高黑先行，徑走陽山一路，催趲兼程，半日便出迷谷。高黑見黃花跑得飛快，很快裹入風(fēng)沙不見身影，不由心疑。乃勒馬止兵，一面派哨馬往來路報信，一面就地扎住，等待后軍。便在此時，天色昏黑，陰風(fēng)大起，人馬哈氣成冰，皆都瑟索一處，動彈不得。挨至入夜，忽聞有號角聲自狂風(fēng)暴沙中傳來，轉(zhuǎn)瞬間一支人馬殺來，為首者正是孤竹大將黃花。此時齊軍早已被凍至半死，又蹲坐久了，哪里掙扎得起？便如涸澤而漁，皆被孤竹軍以繩索串執(zhí)，包括大將高黑，擒見孤竹國主答里呵。黃花拜見國主，眉飛色舞報說道：“臣引軍到馬鞭山時，密盧及速買君臣已兵敗被殺。臣因此故作驚懼，巧用詐降之計，誘齊侯大軍陷于旱海，并擒得齊將高黑在此，聽?wèi){主公發(fā)落。”答里呵便問高黑道：“你主進入旱海，有死無生。汝若投降，吾當(dāng)重用?！备吆诖罅R道：“吾主自有神祐，屢遇大險不死，豈能中你陰謀？某死則死耳，絕不降你胡狄！”黃花恐其說出自己襲殺密盧真相，此時便佯作大怒，拔劍上前，親斬高黑之首。高黑部下二百余騎無一肯降，皆被黃花坑殺。
答里呵點頭嘆息道：“我聞中原多忠義之士，今日果見之也?！毕铝顏砣帐帐凹渍讨鼗鼐┒?，驅(qū)逐燕兵，復(fù)奪無棣城。一夜無話，次晨回兵，只一日便還舊都城下。燕莊公聞報答里呵回兵，不由大吃一驚，以為齊軍被孤竹國全殲，心中栗六不安；又因自己兵少城空，明知不能固守，于是令人放火燒城，乘亂殺出，退回團子山下寨。答里呵正行之間，遠(yuǎn)遠(yuǎn)望見火光燭天，急驅(qū)人馬回城救火，不及追趕燕兵。孤竹國人聞?wù)f燕國兵退，亦都從山谷中奔出，回轉(zhuǎn)家園。正逢齊桓公大軍行出迷谷，一路看見百姓扶老攜幼回城，管仲見狀笑道：“我有計矣?！闭牵豪像R識途出旱海，正好趁機奪敵城！欲知其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