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吳玥

　　打看電影那天起，吳蕊發(fā)覺子靖跟她莫名親近起來，總是有意無意地跟她搭話兒。倆人雖同屬中文系，但隔得也不近，在路上碰面的頻率同從前相比卻是大大增加，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有時候人的姻緣不是由他自個兒把握，倘若真有那月老，指不定哪天閑的慌，拿手頭上的紅線織起毛衣來也未可知。

　　吳蕊本就十分避諱同異性出門去，她本身同佩佩不是同一頻道。半宅，圈子小，又沒什么感情經歷，單純得猶如一張白紙。她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兒，無端端地有人來請，自己無功不受祿，必是要有什么交易。男女之間那點事兒，無非就是先從聊天開始，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能聊得好還遠遠不能算成功。但約出來了，剩下的路便好走了。吳蕊這女孩兒雖不算忒有心機的那種類型，但她心細腦活，有時也能讓人感覺到頗有城府。既然年輕又無經驗，那么她免不了要對此多想。這楊子靖對自己有沒有意思，她哪里會沒有半點察覺。只不過他不開口說那三個字、四個字或五個字，她也不敢主動去挑明。郎情妾意，道理如何不明白？這層窗戶紙哪怕薄得能瞅見雙方的輪廓，也不該由她先挑明。一來，不管她自個兒感覺到了什么，也由不得她說了算。陷入感情中的人總是盲目的，對方還未找借口敷衍，自個兒倒先幫著騙。最怕的是自己自作多情，到頭來碰得一鼻子灰；二來，她沒那個膽量，缺乏戀愛經驗的年輕女孩子總帶著點兒拘謹，又太過于認真，遲遲不敢邁出第一步；三來，不管楊子靖是否喜歡自己，憑她的良知都不該對此作出任何逾禮的回應，因為她對他的愛僅僅停留在朋友的層面。

　　平心而論，楊子靖這樣干凈秀氣又上進、細心體貼又優(yōu)秀的男孩子在女多男少的中文系本就是搶手貨，但他偏不是她吳蕊喜歡的類型，成熟穩(wěn)重強壯有安全感，他是一樣不占。要說點公道話，他倆其實挺搭的。站在一塊兒，周圍的水蒸氣都能主動變成愛心形狀。但是愛情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她不愛你，無論你怎么做她都是十分冷淡，除非你做了什么剛好符合她心意的感天動地的壯舉；她愛你，哪怕你就立在那兒跟塊木頭似的面無表情在她眼里也是完美無瑕。

　　這天，吳蕊放學回家，遠遠地就聽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正所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還沒等吳蕊邁進客廳，吳玥倒先說話了：“堂妹放學啦？”她瞅著吳蕊，抿了一口龍井，滿面笑盈盈的。這吳玥臉若銀盆，眼同水杏，膚若凝脂。比吳蕊年長七歲，給人以端莊穩(wěn)重之感?！皢眩】脱?！今天真是稀奇，刮的什么風把我這一年才登門一次的好姐姐給吹了來？”吳蕊也報以一笑?！皻G，不許無禮！小孩子心直口快。不會說話，你別放在心上?！眳侨锼赣H瞪了她一眼，對吳玥尷尬一笑。“哈，不打緊。我當妹妹這會子也二十歲出頭了，脾氣該收斂些，不成想還同從前那般，是一點兒也沒變。”吳玥道。

　　吳蕊正想反駁她幾句，她母親搶先開口了：“你爸上次回來跟我說了，你堂姐因為工作被調到這里，暫時在咱們家住一段時間，等安定好了再走。我已經收拾好了三樓那個你放雜物的房間，騰出來給你堂姐住。待會兒你上樓去收拾一下你自個兒的東西?！薄澳愀陕飦y動我東西呀！”吳蕊把嘴一撇，扭頭氣沖沖地上樓去了。吳玥望著吳蕊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皣K嘖，還是這么小家子氣。果然妹妹就是妹妹。”她在心里暗道。

　　吳蕊上了樓，發(fā)現三樓的走廊邊上有一個藏藍色的收納袋，里面是她小時候的毛絨熊、幾個雪花球和一些衣物。房間門開著，她朝里邊望去，原本堆放著她東西的床上被騰空了，鋪上了干凈的雛菊圖案的床單和單被。一旁的舊寫字臺上放著一個天青色的行李袋，行李袋旁邊立著一個大紅色的行李箱?！皣K，晦氣！”吳蕊一把提起收納袋，噠噠下了樓，嘭地一下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要說起吳蕊跟吳玥這倆人的過節(jié)，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小的時候，倆人關系還算不錯，雖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也曾想過萬一遇到啥困難還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做一對有義氣兒的殉情姐妹花。吳蕊這人從小就活潑，令人十分頭疼。家里就想著讓吳玥給帶帶，教化一下。這吳玥從小乖巧能干、聰明伶俐，大人說東，她絕不往西。不過這蘿卜外表看著白凈，里邊是不是黑的有時候也不容易叫人看出來，更何況是人。吳蕊年紀雖小，但也能感覺出來有些古怪。就好比這嫁禍一事兒，倆小孩兒玩耍，不小心碰碎了法藍瓷花瓶，明明是大孩子犯的事兒卻能憑那點語言表達優(yōu)勢占了上風，嫁禍給小的。再加上倆人性格不同，一靜一動，最后真理自然向強勢一方靠攏。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替罪羊的道理，受了委屈只是狂哭，委屈越大哭得越兇。只不過大人都喜歡有邏輯的鬼話，你找誰哭去？這便是倆人結下的第一個梁子。再后來，就是一些貨不對板的情況，如果說人家掛羊頭賣狗肉是純?yōu)閽昴菐讉€臭錢，那表里不一就是人格問題。吳玥在人前可是乖巧懂事有禮貌，可在小自己七歲的吳蕊面前就不一樣了。這人啊，都有一毛病，在外頭受了氣往往給人陪笑，然后回過頭過來向內撒氣，還總狡辯說是因為關系親。漸漸的，倆人摩擦越來越多，關系便惡化了。再后來分了家，她們就不經常見面了。每年拜年見上一面，也算是禮節(jié)。這么多年過去了，人嘛，總該是越變越圓滑，話說的直白便是無禮，性格耿直便是小家子氣，這說法雖毫無道理，但卻是所有人恪守的無形的法則。吳蕊是大度之人，但不表示別人可以隨意踩在她頭上使她慪氣?；蛟S有的人天生就不合，和諧融洽只是暫時，倆人越相處、了解得越多反而越是對立。她倆一看見對方心里就煩呢，一個覺得對方是心機女，一個覺得對方是嬌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