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慈幼院
第二日，一覺睡到晌午，錯過了啟程的時間。
想著索性已經(jīng)來了臨安，顧云知也不著急了，決定明日再走，走之前先去瞧一瞧那慈幼院好了。
不想大張旗鼓，顧云知只帶了知愿和六七個侍衛(wèi)，悄悄地從后門出去，去了慈幼院。
慈幼院在臨安的城西，從城中到城西，行人漸少，帶到了慈幼院門口，四周已十分荒涼。
當(dāng)初慈幼院選址的時候，就恐因嬰孩草鬧，驚擾了鄰居休息，故而選址偏僻。
只是也沒想到，多年以后，這人跡罕見，倒方便了那些拐子。
此刻這慈幼院安靜得出奇，住了一百多人的院子，無論如何也不該是這般的寂靜。
于新北推開院子，木制的大門發(fā)出“咿呀”的聲音。
慈幼院四方格局，共有三進(jìn)院子。第一進(jìn)，正中三間大屋，左右兩側(cè)各兩間小屋，正中大堂本是接客之所，可如今堆滿了稻草，柴火等雜物。三進(jìn)都是一樣的格局，不過二進(jìn)的院子比前院更大了些看起來，看布置本是孩子們念書游戲的地方，可屋子里如今卻鋪滿了稻草破舊的被褥，瞧著是被孩子們拿來住了。最后一進(jìn)瞧著倒像是讓人住的，只不過屋子年久失修，瞧得出有漏水的跡象。怪不得孩子們都住到了二進(jìn)那邊去了。
“這院里這么一個人都沒有？”探行的侍衛(wèi)折返道。
話音方落，就聽見前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二丫，快看我給你帶了什么?！?p> 一個欣喜的聲音伴著疾跑的聲響，從前院傳進(jìn)二進(jìn)得院子，在見到顧云知等人時才漸漸消散。
他穿著打滿補(bǔ)丁的葛衣，瘦骨伶仃地瞧著大概也就十來歲的模樣，臟兮兮的臉上被因露出裂皺的紅色，凍得紅腫的受傷此刻正拿著一個盛滿了粥的竹筒。
他愣在了二進(jìn)得門口，以至于身后許許多多差不過模樣的小孩子都一個個的立在了二進(jìn)門口，又想看又不敢看得站著。
大家都沒見過穿著這么漂亮的人出現(xiàn)在這里，每個人都躊躇起來，不知道是該進(jìn)去，還是該出去。
他們天天都出去找吃的，自然也聽到縣里鎮(zhèn)上的人跟他們說慈幼院可能要關(guān)了事情。大家都惴惴不安，如果慈幼院被關(guān)了，他們就沒有地方可以去了。而且現(xiàn)在還是冬季，沒有地方住，他們立刻就會被凍死的。今天一早他出門就聽見鎮(zhèn)上乞討的老乞丐說因?yàn)楣黢{臨臨安，所以蘇太守讓所有知縣都把濟(jì)貧的粥棚立了起來，每個人都能領(lǐng)到一碗有半碗米粒的粥，還能領(lǐng)到一個白嫩嫩的饅頭。他聽了立刻就回來讓大家都去排隊(duì)去了。只有二丫病得厲害，實(shí)在爬不起來，他才只喝了一碗粥，把饅頭帶回來給二丫吃。
他還以為這幾日能過得舒服些，沒想到一回來慈幼院就來了許多陌生人，難道他們今天就要把他們趕出去嗎？
“這邊有個孩子，燒得很厲害?！币粋€檢查房間的侍衛(wèi)在一堆草垛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渾身滾燙的孩子，高聲喊道。
“二丫！”那男孩聞聲飛快地跑了過去！
剩下的其他孩子互相看著，推搡著也朝著那屋子走去。
顧云知正要抬腿朝那邊去，知愿忙勸道：“公主。還是奴婢過去瞧一眼。您病才好，別又過了病氣。”
“那你便去瞧瞧。若是病得厲害……”
她尚來不及說完余下的話，就聽見屋內(nèi)突然傳來一道凄厲的哭聲。
“二丫，二丫你醒醒……哥哥給你帶了米粥，可好喝了，你快醒醒，嗚嗚……”
“二丫……”
“你看看哥哥啊……”
顧云知覺得精神一個恍惚，耳邊的聲音似乎變成了另外一道男聲。
那聲音要更清冽和溫柔，身形也更加修長。
顧云知覺得自己恍惚間好似回到了過去，在那片冰天雪地中，她趴在他暖和的背上，耳邊是他不斷的呼喚聲：“知知，不可以睡覺哦。知知，和哥哥說句話吧。知知，你還冷嗎？知知……”
那日情景，仿佛歷歷在目。
如果……如果當(dāng)日有人幫幫他們……是否就不必再經(jīng)歷后來的那些離別……
顧云知的視線定定地落在慈幼院的年久失修的房屋上，就算只是在游戲里，她也想改變那最后的結(jié)局。
人一旦下定決心要做什么事情，未來的日子似乎立刻就變得明朗起來。
對于其他人來說，慈幼院或許是個費(fèi)力不討好的活計。但是對于顧云知來說，卻可以順帶解決一個她最近很是頭痛的大問題。
“哎——你說你這是走了什么運(yùn)！”還未見身影，門后便響起一道叫嚷聲。
每隔一會兒，一個青衣公子搖著折扇從門外不慌不忙地走出來，直奔主座，將手中的一封信壓在楚寧玖右手邊的茶幾上，“快看看！轟動京城的大新聞！”
站在房內(nèi)的另一人看清來人，恭恭敬敬的朝青衣公子行了個禮。
“見過謝公子。”
謝必安抬頭望了那人一眼，“李校尉也在啊，也來抓人販子??？怎么說也是沖進(jìn)敵營砍過主將腦袋的人，讓你來抓一幫不知死活的人販子，也不嫌大材小用啊?！?p> “是隨殿下來抓人販子?！崩钚Ｎ久嫔C然，認(rèn)認(rèn)真真地回答，“人販子誘拐婦女孩童致百姓家破人亡，卑劣至極，能將這些人繩之以法，末將并不覺得是大材小用?！?p> 謝必安一口老血噎在喉嚨，他剛才那是問句嗎?他是感嘆！皇帝小兒殺雞焉用宰牛刀。
他轉(zhuǎn)過頭對楚寧玖說，“你說你自己兵法詭計如此精通之人，怎么不知道教教你的手下，看他呆的?！?p> “謝公子誤會了。將軍待人以誠，行之以信，從無妄言。戰(zhàn)場的詭計謀策皆是兵法，與將軍為人怎可等量齊觀！”
看著李校尉一臉認(rèn)真的表情，謝必安一貫優(yōu)雅的表情差點(diǎn)裂開。這位是真的傻，他心里恨恨地想道。
一旁的小杜公公聽完全場，壓著嘴角地笑意端著新泡的茶水，“謝公子喝杯茶水順順氣?！?p> 這一會兒功夫，楚寧玖已將那信中內(nèi)容如數(shù)閱盡。
“……長公主上書陛下，言我南朝百姓歷年經(jīng)受戰(zhàn)火之苦，常聞各地因兵役致使單老孤稚不能自存者比比。如今天下大安，陛下正應(yīng)矜孤恤窮，敬老養(yǎng)病，施以恩威，已正民心所向?？蓪⒋扔自簹w為戶部下管轄，改制為慈幼局，以詔給官田五百畝，收養(yǎng)遺棄新生兒，并置乳母喂養(yǎng)，無子女者可來領(lǐng)養(yǎng)。另可新立‘孤獨(dú)園’，收留孤獨(dú)無依老人，贍給衣食，每令周足，以終其身?！?p> 謝必安喝了口茶，見楚寧玖垂眸盯著書信，似有所感，”我當(dāng)時以為，陛下是聽信了那江遇洲的話，想要借慈幼院一事殺殺你的民望，還道他兵行險招。不過對他來說，這也不為一策良計。但今日我接了這份書信，方知這計不過乃一中計。慈幼局……這事情若真是辦成了，何愁天下民心莫不歸從？此計！方叫上上之策！
謝必安說著漸漸焦慮起來，在房間內(nèi)不斷來回的踱步，他來時就在想該如何破策。
“但是他沒有良策，因?yàn)榻ㄖ啤扔拙帧?，對于天下窮苦百姓，都是莫大的好事，這事他不忍毀，也無力毀?！钡钕乱砸患褐ν藬橙Ю铮m在百姓心中名望頗高。但戰(zhàn)功所立之名，隨著天下太平的時日會在百姓心中日漸失色。而這慈幼局，凡存立一天，便有百姓恩感他的慈悲。但如此慷慨激昂之詞，竟能從一個那個聲名狼藉的公主口中所出？若說她身邊無人獻(xiàn)策，我是絕不信的。長公主身邊定有一個我們都不知得高人！”
這一句話他反復(fù)看了許多次，早已銘記于心。
“你看?！敝x必安指著書信中的一句，朗聲頌道，“凡南朝一日尚存，孤幼有歸，華發(fā)不匱。”
孤幼有歸，華發(fā)不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