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任務(wù)

　　王彥的信雖然很厚，但主要是一張地圖，任務(wù)命令只有一句話：二月中旬左右奪取箭筈關(guān)，截斷完顏烏魯大軍東援。

　　下面有一個印章，陳慶還以為是都統(tǒng)制王彥或者都統(tǒng)制吳階，但當他仔細看清，竟然是川陜宣撫使張浚的印章，這是張浚親自給他下達的命令。

　　陳慶連忙在桌上鋪開地圖，是一張關(guān)隴軍力分布地圖，上面標識得很清楚，女真萬戶完顏烏魯率兩萬金兵在隴右和河湟一帶，鳳翔縣的金兵兵力已增至兩萬，還有一萬金兵駐扎在郿縣和扶風(fēng)縣一帶。

　　地圖上畫了三個箭頭，一個箭頭從隴州指向和尚原后背，一個箭頭從鳳翔縣指向和尚原，還有一個箭頭從郿縣指向和尚原。

　　三路金兵將會戰(zhàn)和尚原。

　　陳慶注意到了隴州的箭頭，在箭頭中部有一個紅色的三角符號，旁邊有備注，‘箭筈關(guān)’

　　也就是說，箭筈關(guān)正好扼住了金兵從隴右南下之路，而陳慶的任務(wù)就是要率軍在箭筈關(guān)阻擊西路金兵。

　　一切都還沒有發(fā)生，這還只是張浚對形勢的判斷，他們判斷金兵會從三路進攻和尚原，時間在明年春天。

　　所以張浚才命令陳慶在開春前后拿下并占據(jù)箭筈關(guān).

　　當然，這只是陳慶的猜測，或許張浚還有更深的戰(zhàn)略意圖，比如給劉子羽和劉锜的軍隊南撤創(chuàng)造條件。

　　陳慶默默估算了一下，他在麟游縣的時間只剩下一個多月了。

　　..........

　　次日便是除夕，除夕和正月初一，陳慶給士兵們放了兩天假，還給每個士兵發(fā)了兩貫錢，允許他們出去尋歡作樂，享受人生。

　　軍營和校場上空空蕩蕩，將士們都結(jié)伴去逛縣城了，除夕是縣城各商家最后一天營業(yè)，也是最熱鬧的時刻。

　　但徐寧顯然沒有給陳慶放假的意思，一早，他帶著幾個徒弟趕著一輛牛車來到了軍營。

　　“你少給我討價還價，你算算自己在麟游縣還有幾天？我就恨不得你夜里也別睡覺了，給我苦練射香頭火！”

　　“你以為自己的騎射高明了嗎？告訴你，你現(xiàn)在的水平連一個普通的女真騎兵都不如，你自己還不肯努力！”

　　“我在東京當教頭的時候，就連太尉高俅也不敢說，今天休息一天之類的話！”

　　徐寧一陣暴風(fēng)驟雨般的斥責(zé)讓陳慶著實汗顏。

　　陳慶連忙舉起雙手，“你老人家別生氣了，我練就是了，我這就換上盔甲！”

　　他已經(jīng)換上便服，準備上街去逛一逛，現(xiàn)在也只能在徐寧虎視眈眈的逼迫下，重新?lián)Q上盔甲，取弓上馬。

　　“徐大教頭，我該怎么練？”

　　徐寧一揮手，“抬上來！”

　　幾個徒弟抬上來兩只鐵籠子，里面全是一只只肥碩的田鼠，擠在一起嘰嘰吱吱亂叫。

　　陳慶眉頭一皺，“用老鼠當靶子？”

　　徐寧瞪了他一眼，不滿道：“你懂什么？這個辦法還是周侗教我的，讓你脫離舒適區(qū)，能倒逼你盡快實現(xiàn)突破，我徒弟抓這些田鼠可費了不少力，別廢話了，五十步外開射！”

　　陳慶無奈，只撥馬奔到五十步外，徐寧徒弟放出第一只田鼠，肥碩的身體在枯草中亂竄，陳慶催馬疾奔，拉弓如滿月，一箭射出。

　　箭頭很準，可惜慢了一點，箭矢擦著田鼠的身體釘在泥土里。

　　“再來！”徐寧大喊一聲。

　　陳慶再次引弓疾射，這一箭還是慢一拍，和奔跑中田鼠失之交臂。

　　“停！”

　　徐寧叫停了騎射，示意徒弟把田鼠抓回去。

　　他走上前注視陳慶道：“這兩箭為何都沒有射中，你找到原因了嗎？”

　　陳慶沉吟一下，“我看得很準，應(yīng)該不是眼力問題，而是判斷不及時?！?p>　　“說到關(guān)鍵處了，第二個境界，箭在心中，實際上就是指判斷力，你第一眼發(fā)現(xiàn)目標，然后張弓搭箭射擊，這個時候，你應(yīng)該判斷出目標最新的位置會在哪里？他是怎么移動，移動速度如何？會不會突然轉(zhuǎn)彎，甚至還要考慮風(fēng)速影響等等，所以能不能射中就看你的判斷力是否準確?！?p>　　陳慶終于意識到練成騎射高手的難度了，他在高速運動，對方也在高速運動，更重要是，戰(zhàn)場上還有成千上萬人在干擾，怎么才能在數(shù)以萬計的人群中始終鎖住對方？還必須抓住稍縱即逝的一線機會。

　　這可比奧運會的射擊比賽難百倍，太難了，該怎么練？

　　徐寧讓徒弟拿來一個小籠子，籠子里是一只肥肥胖胖的田鼠。

　　徐寧注視著陳慶的眼睛，“你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陳慶猶豫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一只田鼠！”

　　徐寧搖搖頭道：“我看到的是四個尖銳的爪子，一個長著六對胡須的尖嘴，一對綠豆大的小眼睛，還有一個圓圓滾滾的身體，你看，它只有半截尾巴，就算它和其他田鼠混在一起，我也能一眼找到它?！?p>　　陳慶怔住了，他忽然想起了當年射擊教官對他的怒吼，“笨蛋！要具體化，你射擊的不是人，而是一個額頭，一個胸脯，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陳慶豁然領(lǐng)悟，要具體化，要有細節(jié)，目標就不是千篇一律的女真騎兵了，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區(qū)別于他人的相貌特征，有獨特的動作，這樣對方才會深刻印在自己腦海里，無論他怎么移動，都不會走失，這就叫用心來瞄準。

　　“我再來！”

　　又一只田鼠奔跑而出，在枯草中狂奔，陳慶策馬奔馳，這只老鼠所有特征都清晰地落在他的腦海里，尖利的牙齒，驚恐的小眼，肥碩圓滾的身體，纖細的四個爪子，長而卷曲的尾巴，他鎖定了這只田鼠。

　　陳慶迅速張弓搭箭，精準地判斷出田鼠的奔跑速度和軌跡，箭尖略略左偏，一箭射出，‘吱！’一聲慘叫，田鼠被箭矢釘死在地上。

　　“還算勉強吧！”

　　徐寧淡淡道：“你已經(jīng)達到一個剛?cè)胛榈呐骝T兵水平了?！?p>　　.........

　　新年來臨，金兵北退，臨安得以安定，大宋朝廷正式改元為紹興元年。

　　但滅宋依舊是金國的最高目標，他們一方面在中原扶持劉豫建立偽齊，利用偽齊之軍在東線對宋朝施壓，而金兵的主力則投向西線。

　　一方面要占領(lǐng)整個秦嶺以北，另一方面要打通入川之路，攻占四川，再從四川向東進發(fā)。

　　攻克大散關(guān)便成了金兵的重中之重，此時，金兵已在關(guān)中屯重兵十六萬人，由四王子完顏兀術(shù)統(tǒng)領(lǐng)，此時完顏兀術(shù)在中都述職，短時間內(nèi)也無法返回京兆。

　　攻打和尚原的重任便落在鳳翔府主將完顏沒立的身上。

　　新年過后，金兵在源源不斷地向鳳翔南部的金營運送糧草物資，緊張備戰(zhàn)，這時，完顏沒立已經(jīng)暫時顧不上麟游縣的陳慶。

　　二月的關(guān)中嚴冬已去，空氣中雖然還有幾分寒意，但已經(jīng)明顯能聞到溫暖的泥土氣息，冰雪已完全融化，流水潺潺，一群群小鳥在天空飛翔，柳樹也吐出了新芽。

　　麟游縣，宋軍終于到了離開之時，在此之前，縣令韋清一家和蕭容一家已經(jīng)先走一步，一旦金兵殺回來，韋清必然會被清算。

　　城頭上，陳慶遠遠眺望著在農(nóng)田里耕種的農(nóng)民，這幾個月是他最安定的時光，可惜安定已去，戰(zhàn)爭又即將到來。

　　楊元清慢慢走到陳慶面前，沉聲道：“兄弟們已經(jīng)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fā)！”

　　陳慶看了他一眼，笑問道：“還在擔(dān)心妻子？”

　　楊元清點點頭，他的新婚妻子韋素跟隨兄長一起向南撤離了，他們從乾州進入京兆府，然后再走子午道南下，一路都是金兵的地盤，楊元清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

　　陳慶安慰他道：“他們有普潤縣官府開出的通行證，應(yīng)該沒有問題，再說，現(xiàn)在也不像去年秋天那樣混亂了，各地商道都比較暢通，還有二十名弟兄扮作漢軍士兵護衛(wèi)，你就不要擔(dān)心了?！?p>　　“擔(dān)心是不可避免，但我也沒有辦法，只能面對現(xiàn)實，我們吃過午飯就出發(fā)嗎？”

　　陳慶點點頭，按照計劃，他們今天必須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