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皇帝李繼為君數(shù)十載,早已看慣了風風雨雨。如今夏軍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戰(zhàn)敗了,那夏王完顏期被砍,按理說這一國之眾都該臣服于他,要殺要剮、為奴為婢都是他說了算。但他早已不像年輕時那樣勇武好斗,他現(xiàn)在不想做一個殘暴的侵略者,以打打殺殺的高壓手段來強迫夏人屈服,甚至是朝賀納貢這種事情也能省就省。
他想要的是以文化浸潤,去教化引導他們,真正讓全天下的人說一樣的話,講同樣的規(guī)矩。于是頒下詔書,選派各省各處的才俊到那夏地去傳播諸子百家的學問,讓那些蠻夷知禮明義,擺脫愚頑。詔令一下,全國的有識之士紛紛自薦,都想要去那蠻荒之地干一番大事業(yè),把畢生所學用到實處。其中有年輕的讀書人稍有幾分少年名氣,懷著一腔熱血想看看自己學的東西夠不夠用;也有不少年長些的,讀了一輩子書但是沒求到什么功名,幾十年郁郁不得志,想趁此機會證明自己不是無用書生。還有習得十八般武藝的、有精通各樣匠術的,真可謂是文武并用,紛至沓來。李繼與文武百官看到這一番熱鬧景象,心中大悅,下詔對有真才實學之人全部優(yōu)厚對待,編制在冊,根據(jù)需要和個人所長逐一派遣。只是此時仍是寒冬時節(jié),武將整日摔摔打打的身體底子好,可能還扛得住,但那些文人士子多是瘦弱之軀,突然就去到苦寒之地,怕是經受不住,朝中又下令先行登記造冊,一一安排妥當,等到開春后再統(tǒng)一前往。
這邊布置妥當后,一天夜里,李繼秘密召來幾個心腹重臣,摒退左右侍從,低聲卻又威嚴地說了廢太子之意,命他們嚴守各部,若有太子的人異動,格殺勿論。幾人聽到此言,無不大驚!雖然他們知道那太子平日里行事有失德行,又暗中勾連大臣,皇上對他是頗有微詞。但此時皇上如此急切地把他們召來,直接親口說出了廢太子的事情,實在是太突然了。幾人瞠目結舌,相互對視,口中咕嘟咕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黑夜里,殿中微弱的燭火搖曳著,李繼的目光如同雷電,雙眼緊緊地盯著幾人,洞穿一切。看到他們這番模樣,李繼突然想起了上將軍樊虞。突遇此等大事,也只有上將軍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才能從容應對。過了一時,幾人才慢慢定了神,斷斷續(xù)續(xù)地低聲說到:“圣上英明決斷,臣等謹遵圣命,絕無半點延誤!”幾人領命完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后一言不發(fā),直直地回到家中,不論何人問起,對皇帝召見發(fā)生的事情都緘口不言。
第二日朝會上,李繼早早地端坐在殿上,一直等眾人都到齊了,他一改常態(tài)與眾臣寒暄了幾句,然后馬上命頒布詔書:廢黜太子,賜蜀地為其封地,限十日內啟程遷居蜀地,永世不得回京。李承治正像往日一樣端端正正站在大殿之上,準備等詔書頒完后先附和一下,再上奏精心準備的奏章,拿這幾天做的事情邀下功。結果卻萬萬沒想到是這等詔書,剛聽到兩個字就感到大事不妙,再往下一聽更是大驚失色,渾身控制不住的大汗淋漓,手腳僵硬,手上的笏板早已是“哐”的一聲掉落在地上。他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緊成一團,口鼻呼吸緊促,到最后只聽得到自己五臟六腑跳動的聲音,外面一片安靜。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隱隱聽到有人在喊他,模糊的雙眼似乎看到大殿在旋轉。他的身子晃了幾下,雙腳踉踉蹌蹌的前后踩了幾下,才終于站穩(wěn)。他心中慢慢想起來,本來只道是李歷譽回朝對他構成威脅,沒想到這李繼竟然下手如此狠絕,直接把他給廢黜了!
他事前沒收到半點風聲,雖說往日暗地里籠絡大臣,但都不是些軍機要職。
“造反!”一個念頭在他心中閃過,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了,現(xiàn)在若是要造反,必敗。隨即只得打消念頭,想到如今萬不敢違抗君命,只有強忍悲憤,面部抽動了幾下,然后刷地一下雙膝跪地,用一個干澀刺耳的聲音高喊著:“謝父皇隆恩,兒臣接旨,即刻起身,治理蜀地,不負父皇厚望!”叩首謝了恩。
李繼面無表情端坐殿上,雙眼卻緊緊盯著殿中眾臣。眾臣個個無不驚愕,那些平日里與太子私下來往密切的人,有的早已是丟魂落魄,眉梢緊促,雙眼黯淡,嘴角抽動,低下頭怕別人看到他們扭曲的臉;有的咬牙切齒、怒火中燒,臉上強作鎮(zhèn)定,心中卻盤算著一番功夫打了水漂,得趕緊想法找補回損失。那些受太子一黨排擠打壓的人,心中正自暗喜,但是臉上卻又假裝平靜,紛紛忍不住竊竊私語。這一切都被李繼看在眼中,李繼對幾個心腹大臣使個眼色,幾人微微點頭,暗中早已默默記下眾人的反應。
過了半晌,李繼看大家都反應地差不多了,才高聲說到:“今日議事就到此了,其余有事明日再議,退朝!”然后起身走到了后殿。眾臣聽到退朝,感覺頂在頭上的一塊巨石終于被搬走了,如釋重負,三五成群地就急急忙忙走出了大殿,有人急忙圍著李承治要商議對策,有人腳步匆匆要趕著找地方好好慶賀一番,吵吵鬧鬧、紛紛擾擾,看起來倒還有幾分熱鬧。
李繼來到后殿,趁著眾人散去,幾個心腹大臣也悄悄跟了過來。等李繼坐定后,幾人馬上呈上了今日暗中記下的名單,那些反常的、不服的、執(zhí)迷不悟的,都已經被一一記錄在案,成為了重點關注對象,李繼又吩咐了一番,讓幾個心腹備好人馬,嚴陣以待,嚴防有人造反,一直要等到李承治老老實實進入蜀地后這才算告一段落。眾人領命,心中都不禁暗自佩服眼前的皇上,以雷霆之勢就廢黜了太子,只是今后這個天要怎么變,一時還沒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