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一道光門。
橫立在韓西面前,流光組成框,凝望著上蒼,似九天之上的天門,矗立于人間。
古老的紋路沉淀著時光,它如龍鱗一般附著在表面,排列而又張裂著,蘊含著蒼勁感。
韓西負手而立,站在光門前,他的目光宛若凝視著蒼穹,上下打量著這道光門。
他花了整整一周才到了這里,在圣賢齋里遭遇了古老的練氣士之尸的追殺,也曾被曼荼羅之毒所染,更有受到莫名存在的注視,直到遇到圣賢齋的地靈,也就是一方靈氣與水土所形成的生靈,會受這片地域天地的愛戴與加持,這里的地靈是一頭白霧龍首,它提醒韓西這里會有他想要的線索。
“希望比行不負期望,找到傳說中的命數(shù)之物?!?p> 韓西悠悠一嘆,面目都多了些滄桑感,他拔出腰間的佩刀,在刀出鞘的一瞬間,光,消失了,風,停止了,天地在一瞬間失色,陽光的熾橘、竹林的青翠、枯葉的灰白、大地的深褐全都一瞬間被剝奪。黑白之色如海水般充斥了整個空間,方圓百米之內所有景象像是老相機咔嚓一聲截留下的黑白照片,只剩這一道光門在閃耀。
這把刀,是他師傅所贈,其名為無涯,是一把神兵,其來歷不凡,位格很高。陰陽界,這是無涯神兵自帶的技能,以自身為中心,將所在地域化為陰陽之界,界內陰陽可現(xiàn),所有一切洞察分毫,可以用來提前預知危險。
“危險難測,那便挺而走險?!?p> 自語一聲,韓西便身形一閃,移步跨入了光門。
在韓西跨入光門之后,光門便關閉了,消失在虛空之中。
四周再次變得平靜下來,來自圣賢齋中心的鐘聲依舊在鳴響,仿佛擺渡人的敲鑼聲久久未息。
……
大唐歷506年2月16日,有修真人士到達圣賢齋,發(fā)現(xiàn)滄海之門消失不見,記之。
大唐歷506年2月28曰,一隊宗派人士到達滄海之門所在地研究其消失之謎,未果,歸路遇妖魔,死傷慘重。
大唐歷506年3月8日,有官員小吏游覽此地,見有沖天光霞在滄海之門所在地升起,驚之。
大唐歷506年3月16日,有人見眾多妖獸暴動,齊齊聚在滄海之門所在地,日日咆哮,終夜不眠。
大唐歷506年3月24日,滄海之門再現(xiàn),有人似乎見有一道光影從門中射出,記之。
……
南鷹之漠,荒漠沙原上。
韓西騎著青色木馬悠悠地朝著遠方行駛,這一趟他要去東都,去還那位給他命數(shù)之物線索的大人物的人情。
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韓西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封記載著托付的任務的信封,便又放回懷中。
“此行,雖有波瀾,但也收獲不匪。”韓西自語,總結了此行。
抬起頭,韓西又從懷中拿出一片淡黃色的充著光暈的筍葉,這筍葉可不是尋常物,而是傳說中的命數(shù)之物黃泉竹之葉。
想起它的由來,韓西不禁想起在滄海之門內的遭遇。
那段遭遇,離奇而震撼。
滄海之門內,他再次遇到了白霧龍首,也就是圣賢齋的地靈,在他指示下向東南行走,最終在神兵無涯的幫助下找到了黃泉竹。
那時的他并沒有急著上前,而是取出一根紅繩,系在右手腕上,意寓吉祥。
他,向來喜歡吉祥的事物。
系好紅繩,在他即將靠近黃泉竹之際,大量的雷霆突然被劈向他,不過最終被他擋住了。
但當時矗立在雷霆中心的他卻看到了讓他此生都記憶猶深的一幕。
那時那刻,在韓西眼中,整個世界在發(fā)出一道耀眼的光輝后完完全全地改變了。
天地依舊是那片天地,但人和物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那時,他轉身置身于一片巨大的高原上,如同進入了一個新世界。
在那座高原上,一道染血的白衣身影穿過尸山血海,腳步沉重地向前方走去。
白衣身影面色蒼白,似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渾身散發(fā)著凌厲的殺意,每一步落下,都有亡魂在哀嚎。
鮮血從他的白袍上滴落,他一步步跨過周邊的尸體,最后輕輕倚靠在一株已經(jīng)長成有數(shù)米高的黃泉竹上,神色落寞。
漫天雷域爆發(fā),白袍身影什么都沒做,所有雷霆卻在頃刻之間覆滅。
下一刻,他突然起身,仰天大吼,手指蒼穹,沖霄的氣勢沖天而起,如同一頭遠古神魔。
“賊老天,你欺我,遮掩天機,連黃泉竹都被蒙蔽,給我錯誤的提示!”
他神色凄楚,慘然一笑,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原本擁有無敵之資的他卻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凄涼。
突然間,天地昏暗,下起了一片血雨,仿佛天地都在哭泣。
“既然連黃泉竹都會被天欺騙,那要之何用!”
他一劍揮出,身為造化之寶的黃泉竹一分為二,遺落在地,光芒黯淡。
天地無情,雖執(zhí)掌眾生命運,卻以萬物為芻狗,他明白這道理,卻在不久前才深深領會這個道理。
“我之所愛,皆在一天內天人永隔,去了九幽黃泉,我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
白袍身影面色灰暗,站在原地許久未動,仿佛遺忘了時間。
春天來了,鮮花從血海中長出,他沒有動;夏天來了,草木繁茂,徹底掩蓋了尸山,他沒有動;秋天來了,風霜肅殺,他沒有動;冬天來了,白雪皚皚,他沒有動。
曰復一日,年復一年,終在一天大雪紛飛的曰子,他起身朝遠方走去,不知去了何處,身影消散在漫天風雪里。
畫面消散后,在滄海之門內的韓西深受震撼,當時他親眼自睹了一位如此強大的存在都難逃命運,讓他不禁心生敬畏,思索這片天地又是誰在主宰,或者天地有靈,操縱眾生。
蕓蕓眾生,莫不爭渡。他韓西又莫不是其中一員。
思緒回歸現(xiàn)實,韓西望著手中的黃泉竹葉陷入了沉思,他摸了下下巴,心中推測原本的黃泉竹已經(jīng)死亡,這里的黃泉竹應該是吸收了原有黃泉竹的精華重新長出來的。
“果然,不愧是造化至寶,即使被斬成兩半,居然依舊能以另一種方式新生”。韓西不免贊嘆一聲。
圣賢齋的竹海,應該是當年白衣男子大戰(zhàn)的地方,不過滄海桑田,歲月變遷,高地變成了平原。當年眾多高手的尸身連同黃泉竹的殘體都化作了養(yǎng)料,由此形成了現(xiàn)在的劍竹林,即使過了千年時光,在這里生長出來的劍竹依舊十分不凡。
依據(jù)傳言,即使未成熟的黃泉竹,其筍葉內側也可以映照出持有人的命運。
想到這,韓西苦笑一聲,在滄海之門內,他便試探窺視自己的命運,但一無所獲,因為黃泉竹之筍葉只映是照出他自已的模樣。
這結果出乎韓西的意料,讓他有些難以猜測,聯(lián)想起白衣男子的話,當初蒼天欺騙了他,致使黃泉竹映照的未來是錯誤的未來,以致他一夜間失去所有的至親至愛。
所以,即使是黃泉竹,所映照的未來未必正確,
不過,那時黃泉竹映出的是他自己的模樣,應該沒有天的干預,否則應該會顯示出錯的引導。而這里,居然連提示都沒有!
韓西搖了搖頭,有些無奈,不過轉念一想,也許他的命運并非定數(shù),所以顯示的是自已。
又或者,他的命運已超過黃泉竹的映照范圍,無法顯現(xiàn)。
不過,既然連黃泉竹都看不到我的命運,那么其他人想窺探我的命運也并不容易。
此時。
滄海之門內,大量的白霧從石縫間、竹林間,枯葉間滲出,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白霧龍首。
白霧龍首探了探頭,當發(fā)現(xiàn)韓西已經(jīng)徹底離開后,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它心有余悸道:“這年輕人有大因果,希望不會牽連到我,不過,這世間以后或許又要多一位大人物了,這世界水很深,不知他能走到哪一步?!?p> 它是圣賢齋這片地域的地靈,也是頻繁給韓西指引的引路者,即使滄海之門內,也屢次幫助過韓西。
正因為與韓西相伴過,它才深深地被這個年輕人所震撼,它親眼目睹韓西在接近黃泉竹的一剎那受到了宛如天罰降臨般的雷霆轟炸。
記憶中,從它的視線望去,在黃泉竹銀白雷域的中心,韓西的身影如松木屹立在其中,在眾多雷霆轟炸下,那道身影只是口吐一個散字,便仿佛萬法不侵,所有的雷霆在靠近他的一瞬間皆陡然消散。
那種銀白色雷霆白霧龍首認識,是傳說中的一種禁忌力量。
禁忌力量本身便是一種禁忌!
它超乎常理,擁有莫大之威能;它無所不在,又隱于時空深處;它不可知,不可存,一出現(xiàn)便令人膽寒。
黃泉竹旁的銀白雷霆,便屬于違反天地至理所附加的規(guī)則抹殺。
這種禁忌力量,它可以是火,也可以是風,亦或者是雷,能加持到任何一種形體,抹殺萬物,毀天滅地。
“只有禁忌才可以對抗禁忌,規(guī)則、命運、因果、時空、黃昏必為其中一種!”白霧龍首一雙白金瞳不時閃爍,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但它沒有去細想,反而嘗試去淡化記憶,這等禁忌,哪怕只是思考探究都可能引來大禍。
“不知是哪位老怪物的弟子出世,又或者是哪個宗派的道子,竟身懷禁忌力量,難道又要開啟一場大世了嗎?!?p> 白霧龍首目光一閃,擺了擺身軀,望了一眼韓西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然后漸漸隱沒在劍竹林深處。
時值大唐歷3月30日。
有散修發(fā)現(xiàn)圣賢齋的地靈不再出現(xiàn),似乎準備避世不出,大雪連降三日,世人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