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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聊齋治異三十年

第45章、刀客與雕面女

我在聊齋治異三十年 天灸 2139 2021-08-15 13:00:00

  我以為往后余生皆是如此,卻不知道夫物盛而衰,樂極則悲的道理。

  還記得那是閩家的賞告,這是衢州常山縣有名的大家,坐擁良田百畝,更擁山而立,縣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更難得的是,閩家家主還是個大善人,放著滾滾白銀不去賺,卻要親自在山莊旁鼓搗個慈粥鋪子。

  這鋪子日夜施粥,均是一斗,從未間斷,如此下來一年便是36石米,乖乖,這可不是個小數(shù)字!

  甚至還有臉上生瘡的姑娘,賣身葬父,別說稍微有點錢的人家了,連狗都不要,給人提點去尋了閩家,被買了下來好生安頓。

  如此種種難以數(shù)盡,何不讓人敬佩其善行?狗見了都要擺手作揖!

  我扯了他的賞告,一看,簡單,慈粥鋪子日夜施粥之名傳開,也引來了諸多宵小窺伺,請大丈夫每夜趕至鋪子替閩家守夜,入伏之后可有賞錢。

  百兩賞錢?果然是個慷慨的大善人!

  我也懶得多說,提著刀子就帶著小佑到鋪子旁住下了,白日歇息,晚上替其斬殺宵小。

  說來也怪,夜里來的盡是些奇人,有的像個道士,有的像個和尚,用刀給砍了,一大早再去看,早就被收拾了個干凈。

  無所謂,本就是拿賞做事,管它來者是誰,砍了便是。

  卻有一夜,小佑忽然找到了我,澄清的眸子里滿是恐懼,說山里還藏著個窟窿,里面嘶吼痛罵、奸邪淫笑,好不嚇人!

  還有五個高矮胖瘦的黑影,望著他指指點點,險些將他抓去了洞窟里。

  我眉頭一挑,嘆了口氣,本欲清凈地賺些賞錢,怎的偏有魑魅魍魎上身?

  我要小佑拿著刀,到外面候著,自己蒙上一層黑衣就躥了進去。

  一進去,就見到個賊眉鼠眼的湊過來,上下一望,像是見到了熟人。

  “燁爺來了,快快進來,這幾日又多個幾個新的賤種!”

  隨著他往里面一望,鋼鐵籠子,男女都有,衣不蔽體,體膚消瘦,眸子里滿是麻木之色,完全看不見神采。

  定睛一看,嘿,里面還有一個熟悉的,是個來吃粥的勞工,我說怎么這幾日不來了。

  “狗雜種!你覺得這樣就能讓本大爺屈服?”,這勞工不同其他人,還有些力氣,眸子里寫著不甘。

  而賊眉鼠眼一聽,看了看我,連忙又是彎腰又是道歉。

  “爺不好意思,這賤種才剛剛送進來,還沒關上多久,再關他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把這股氣給他磨平嘍?!?p>  我嗯了一聲,“再然后呢?”

  賊眉鼠眼愣了一下,還是乖巧回答,“再然后皮鞭沾上紅油,抽得皮開肉綻,又餓上幾天,這賤種就能學會給爺聽話的賞玩了”。

  我悶聲不語,被瞅見了,連忙又是一番解釋。

  “爺要是玩死了也不急,這邊有的是。上次的還滿意嗎?這些新訓好的都會討爺歡喜,挑挑?”

  我緊了緊手里的刀,刀的名字喚作護心。

  這時,忽有一陣嘈雜聲響起,讓我不由得瞥去。

  賊眉鼠眼趕緊帶著我,就快步走到了那兒。

  五個高矮胖瘦的人影繞著中央一塊黃布,布上赤裸地站著一人。

  這女子低垂著頭,怎么撥撓都沒有動靜,面容倒是長得奇異。

  左半邊臉如畫般精致,右半邊臉被人烙進去了一塊面具,上面雕著亭宇樓閣,其中還有美人半面蒙紗,好不誘人!

  拽著女子的一彪夫,看著周圍這圈人,尤其是我,面色諂媚,搓了搓手方開口:

  “小的這便開始了?”

  五人看了我一眼,見我沒說話,便說“開始罷”。

  話說這小賤種,倒不是為粥而來,而是為一死人甘愿賣身進來的,故而好馴養(yǎng)得多。

  她右臉上本生著一瘡疤,給幾位爺看了,肯定壞爺?shù)男那椋颓步橙私o削了去。

  烙鐵一燙,呲啦,再按上這專人雕制的銅鐵面具,各位爺覺得,美嗎?

  要是幾位爺賞賜咱家匠人的手藝,又或是可憐這賤種的身世,不妨打發(fā)點賞錢?

  話音落下,便有叫價聲此起彼伏。

  等到叫價漸漸停了,沒了這些如同蒼蠅臭蛆般的聒噪,我不由得笑了一聲,刀身嗡鳴掩蓋其中。

  “喲,燁爺這是看中了小賤種,要出價了?不知……”

  我搖了搖手指,“七……七十兩?!”

  燁爺果然闊綽,“七十兩一次,七十兩兩次,七十兩三次,賤種,還不快謝燁爺給你葬父!”

  “對了燁爺,這小賤種臉上烙進去的地方,平日還需抹些藥,如此便能用上個半年十月,壞了之后,這兒還給替爺再訓……”

  訓……訓什么?怎么不說話了?

  哦,原來是瞅見了我手里的人頭,一、二、三、四、五、六,嘖,怎么還差一個呢?

  刀光落下,這下七個數(shù)就湊齊了。

  我將七個頭顱扔到黃布上,叫上那女子跟我走。

  后者滿臉是淚,眼中隱有意動,最終卻害怕地縮了縮身子,重新站到了黃布里面,低下頭。

  我默默地放下手,又到了鐵籠子邊,一刀一個,全給切了。

  但是啊,沒一個愿意跟我走,就連那勞工都蜷縮在角落里,只差把害怕寫臉上了。

  那賊眉鼠眼到底是說錯了,不用十天半個月,骨氣已經(jīng)給磨沒,剩下的也只是些無用口舌罷了。

  我知道,他們這是魂都給留在這兒,帶不走了。

  寶刀護心,能護持我的心,卻護不了他們的心。

  我提著刀,正要出去,忽然有人抓住了我。

  定睛一看,澄澈的雙眼,是小佑。

  他攔住了我,澄澈的眼睛里流轉著悲憫,還混著一些我難懂的色彩。

  “不行,師父這么走了,他們都得死!”

  我心頭一軟,嘆了口氣,這是我的劫,也是我的命。

  我的“生”都是欠著小佑的,還有什么好怕的?干就完了。

  但是……我怎么記得,當初不是要小佑留在窟外嗎?怎么又出現(xiàn)在了這窟里面呢?

  我將人一個個拖拽出來,對這個問題始終沒想明白。

  直到我想把人都帶出洞口的時候,我明白了,倒不是想明白了,而是看明白了。

  洞口站著兩人,一胖一瘦,胖的熟悉,是閩家家主,閩望輝,瘦的那個一身黑袍,和我長得有幾分像。

  他手上正托著一顆圓溜溜的腦袋,澄澈的雙眼再也睜不開了,而一旁渾濁不堪的眸子則朝著我笑。

  下一刻,山里窟窿散了架,盡數(shù)砸到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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