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你這是殺人
生人點(diǎn)燈的火焰一碰到人,尤其是人骨子里正滋長的欲念,就如火星落在了熱油上,瞬間就能將之點(diǎn)燃。
馮夭正是如此,只見堂子里火光忽然一亮,他整個人便化作了火人,渾身上下都在往外噴涌火舌。
看得出來他痛苦極了,眼淚不要錢一樣地往下流淌,但意外地沒有被火焰燒干。
不難猜出來——生人點(diǎn)燈之火,燒的可不是那些尋常玩意……
漸漸的,漸漸的……
馮夭不動了,扭曲到不似人的表情也凝固在了臉上。
或者說,他整個人像是被琥珀滴中一只蟲豸,生命被永遠(yuǎn)暫停在了一個極度痛苦的瞬間。
短短數(shù)息的功夫,甚至連翟錄川都來不及反應(yīng)——馮夭,一個大活人,暫且說是人吧,就化作了蠟雕的塑像。
只需再插入鮫人筋做的燈芯,用不滅火點(diǎn)上,它就能為這世間添上千年的光亮。
如此偉大的奉獻(xiàn),真是可歌可泣!
翟錄川親眼見證了全過程,又驚又懼,渾身上下更是瘆得慌!
這是何等可怕的詭術(shù),竟能將一個活人燒成這幅模樣?
可是……面對妖邪詭異,煥陽昌神一向無往而不利,這次怎么卻失效了呢?
難不成這并非妖魔道的手段?可人間道何時又有這般詭術(shù)了?
翟錄川想不通,但他也不糾結(jié),望著馮夭跪在地上表情扭曲的蠟像,憤怒的火焰也在心頭燃起。
那尚未消失的煥陽昌神與翟錄川心性相通,同樣怒目圓睜,惡狠狠地盯向了杜仲。
“你——,你,你這是在殺人!明明身為人間道,你怎可行妖魔道所為?
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壞人倫綱領(lǐng),擾亂世間本就混亂的秩序嗎?!”
翟錄川語氣有些氣急敗壞,連女聲都沒控制得那么好暴露出來了一絲,顯然對杜仲是十分氣惱,卻又無法施以雷霆手段。
而杜仲半蹲在原地,沒有理會她的意思,凝視著馮夭的塑像默然不語,不知在想著什么。
良久,等翟錄川罵累了,或者說終于明白謾罵無用了,杜仲才瞥過頭,雙眼與她碰撞在了一起。
后者本還余氣未消,勢頭勁依舊很足,突然被杜仲用淡漠的眼神一望,像個后繼無力的兔子,登時就縮了縮腦袋。
她好似也明白了自己行為太過“軟弱”,又兀自挺了挺胸膛,昂起頭:“你……你要做什么!”
杜仲望著她忽的一笑,然后表情又回歸凝重,搖搖頭: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么人間道、妖魔道,但我問你……”
他對視著翟錄川的眼神猛然一凝,稍微歪了歪腦袋問道:
“你……怎么就覺得他算是個人呢?”,翟錄川聞言微微一愣,“在你的眼里他姑且還算個人,怎么在我眼里……他就只是個畜生呢?”
話音落下,杜仲眸子里的冷意漸漸消散,轉(zhuǎn)而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翟錄川看著那一絲笑意,反而更加手足無措了,支支吾吾地不知該做如何回答。
杜仲見狀搖搖頭,笑意也收斂起來,重新回到了沉著認(rèn)真的模樣:
“杜某,一介醫(yī)者,主司治病救人。
在某看來,剛剛不過是在替人治病而已,和殺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莫把這等戴不起的帽子扣在杜某頭上。
另外,替人治病這才剛剛開始呢,杜某勸小……先生,安靜一些,不要妨礙杜某治病?!?p> 話還沒說完,杜仲就從翟錄川身上收回了目光,湊近到床旁調(diào)整好體位,將注意力放到了孩子身上。
翟錄川不明所以,見其目光收了回去,剛被壓制下去的氣惱又涌上心頭。
現(xiàn)在,她又氣又羞又委屈,明明她也沒做錯什么說錯什么,怎么搞得她好像才是那個有問題的一樣?
翟錄川憋悶著,雜亂無章的想法在腦子里不斷膨脹,卻又不能釋放出來。
她就像是個吵架吵輸了的,想的不是自己錯了,而是該如何把話給他罵回去!
這些話甚至都已經(jīng)到嘴邊了,她哼了一聲也正要開口,而杜仲卻“噓”聲一下,讓她又驚得給吞了回去。
翟錄川漲紅了臉,良久才平息下來,好歹是正規(guī)的道官,什么妖魔鬼怪沒見過,心理素質(zhì)其實(shí)還是不差的,只是一時沒想通罷了。
現(xiàn)在,她沒完全想通,但也開始嘗試暫時放下雜亂的情緒,認(rèn)真地觀察起杜仲口中所謂的“救治”。
嗯,沒錯,你不是說你在替人治病嗎?我倒要看看,你有個什么本事!
有了合理的借口,翟錄川把嘴一噘,就兀自湊到了杜仲身后一側(cè),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起來,還真有些認(rèn)真的模樣。
只不過……她這才剛認(rèn)真起來,就見杜仲已經(jīng)開始將玉脈十八針一一拿下。
他將銀針全數(shù)過火之后收回玉盒,沒理會翟錄川的不解,而是對著孩子說了一句:“試著張張嘴”
孩子知道是在喊他,聽話地嘗試著張嘴,沒有遇到多少阻礙。
翟錄川一臉愣逼,不知其中含義,卻又聽見杜仲道:“再彎一下脖子,動動手腳”
孩子又依言照做,見自己活動自如,再無之前發(fā)病模樣,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而翟錄川還是一臉愣逼,看得出孩子很開心,卻不知這到底是不是治好了。
這時,孩子正笑著,忽然手腳又開始抽搐,翻手狠狠地抽了一下床。
翟錄川這下不愣逼了,再傻也知道——這肯定是沒治好!
帶著這般想法,她只差就要跳起來指責(zé),杜仲卻像是早有預(yù)料,瞪她了一眼,跟個看傻子似的。
“剛剛我所施針之處,你還記得多少?”,這是杜仲在問孩子。
孩子想了想,以手指在所記得的穴位上逐一點(diǎn)過。
曲池、外關(guān)、合谷……
杜仲在心中也隨之默念,見孩子將穴位盡數(shù)記下,驚嘆一聲其記憶超常,便點(diǎn)點(diǎn)頭叮囑道:
“接下來七日,你每日摁壓這九處穴位七輪,每輪摁壓個……七七四十九次,如此,剩下的一些問題也就解了。”
其實(shí)這按壓之法顯然比不上直接上藥,但杜仲覺得以孩子的家境應(yīng)該是能省一點(diǎn)就省一點(diǎn),才只傳授了摁壓穴位的方法。
至于七七之?dāng)?shù)?倒沒有太大含義,只是為了方便記憶罷了。
“聽懂了嗎?”,這既是對孩子說的,也是對那女扮男裝的官員說的,因而兩人都是一點(diǎn)頭。
翟錄川這才算是明白了,杜仲針砭之術(shù)已經(jīng)將問題化解了大半,至于剩下來手腳偶爾抽搐的問題,也早就留了一手。
故而,她急著要指出杜仲錯誤的行為,反而顯得有些胡攪蠻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