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世紅蓮,妖族中的傳說一族。
植物類的妖族本就稀少,也極難傳承。
在柳骨的印象里,上一次出現(xiàn)這個種族的妖,還是聽長輩說起,千年之前的事了。
相傳太古有一頭天鳥,秉承開天辟地之光誕生,得交合之氣,孕育出鳳凰,太陽神鳥。
鳳凰與太陽神鳥誕生后,秉承天意,焚化了天鳥,將天鳥的灰燼撒在濁海中心。
濁海被凈化,在海的中央,生長出一片艷紅的蓮花。
而那紅蓮,就是后世的凈世紅蓮的由來。
不是形容啊,凈世紅蓮真的有凈化世間的權柄!
“怪不得,上一個離開這里的諸星院院首,失去了在此的所有記憶……”
柳骨沉聲說道:“開辟此界的那家伙,做的比白夜所說還徹底,他將自身的妖軀都和景域合練,徹底覆蓋了這個小世界!”
“無論是誰,在世界融合之前出去的話,都會被沖刷掉記憶!”
“有史以來,但凡是純粹的凈世紅蓮,景域無一例外都是凈化!”
江起瀾聽著,忍不住想抬杠:“無論是誰?如果是星尊呢?”
“呵呵,九品根本不能進入他人的小世界,剛進入就能把小世界給撐爆!”柳骨冷笑一聲:“就你小子還想挑老子的語病,你還差得遠呢!”
天地之間,一道帶著淡淡虹光的巨大光柱橫貫,向著黑云之下的白夜沖擊!
而那黑云之中,雷聲狂暴作響,一顆碩大的龍頭破開黑云,降臨世間!
巨龍完全由純粹的雷電凝聚,煌煌天威壓的下方眾人身子都忍不住彎曲,雙眼滲出血液。
“自古對波左邊輸。”江起瀾受到的影響不大,看著上方淡淡說道。
“???”趙無眠盡管是在雷鳴聲中,也要發(fā)出自己疑問的吶喊。
什么波?正經(jīng)嗎?
江起瀾搖頭嘆息:“這將軍方位不對啊,開場輸一半?!?p> 虹光與雷龍相撞了……
此間,忽而無聲。
不是沒有聲音了,而是爆發(fā)出的聲音已經(jīng)超越了在場之人聽力的極限。
無窮無盡的光,開始擴散,光芒接觸到最近的高樓屋檐,那可以抵擋罡風的白玉石……
好似灰燼般一吹就散。
“逃!”人群中不知是誰一聲大喊,瘋狂的開始逃下高樓,只想跑的越遠越好!
“江小哥,我們也避一避吧。”趙無眠說著,抓起他鎮(zhèn)壓的劍修,飛躍下樓。
但他回頭,發(fā)現(xiàn)江起瀾盡然沒有跟上。
因為……江起瀾看到了,一個瘦弱的少年,胸前掛著一柄劍,身后背負著一個女人。
少年回頭看到了迸發(fā)的余波,腳下一軟跌坐在地。
他奮力的想要起身,但他的身體是有極限的,只能絕望的看著緩緩擴散下來的電弧虹光。
他本就是個瘦弱的少年,不僅瘋跑跟上三人到了玉京,還被江起瀾拽著飛奔至將軍府。
當他激發(fā)出劍意后,背起娘親已經(jīng)用出了他的全力了。
那個女人,一定是對他極為重要的人吧。
江起瀾知道那種眼神,在自己四五歲的時候,看著母親死在床榻上的時候,也是這種眼神。
他是因為沒能保護那女人而絕望,而不是因為自己也會死在這余波下而絕望。
最后,李小白還是拔出了身前長劍,對著那雷光,堅定的握劍對峙!
蜉蝣撼樹一般的狂妄,螳臂當車一般的孤勇。
江起瀾看著,救或者不救,只在他一念之間。
他曾在東海之畔,干脆的放棄救援江岳明等人,在江岳明報出身份之后才支以援手。
這個少年和他不過是萍水相逢,按他的性子,本是不會出手的。
但那個眼神……
我想救母親的時候,沒人能幫我啊……
江石蟄不知道,江石霜也不知道,甚至是柳骨也不知道……江起瀾愿意留在陵陽最大的原因。
當那個溫柔的女人,氣血衰敗的死在自己面前,父親卻只能無奈嘆息的時候。
他就埋下了憎恨的種子。
當他從江石蟄口中知道原因,他很想說……
你們都愿意為了先祖奉獻自己的生命,那么為什么……為什么要波及那個無辜的女人呢?
千年的宿命,無盡的等待,代價就是讓那個還如此年輕的女人,病死在床榻之上嗎?
你江石蟄為了兄弟,在人間等他到來,那么我就不敢在人間等他嗎!
長吁一口氣,江起瀾嘴角泛笑。
“算你小子運氣好,小爺我發(fā)一次善心?!?p> 李小白艱難的站直身子,直面這即將落下的毀滅。
娘親就在自己身后,他沒有任何退路了!
但此時。
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他身前,強烈的光芒讓他只能看到剪影。
一刀劈開!
一刀劈開生死路??!
流涌的能量被割開,自三人的兩側瘋狂宣泄,但不能消磨那人絲毫的氣焰。
李小白覺得,他終其一生也無法忘記這個景象。
他就像是狂瀾中的礁石,暴雪中的燈塔,逆流而上的旅人!
當持續(xù)許久的余波散去,李小白看清了他的模樣。
“我會銘記你的恩情!”
他沒有說什么報答,這未免不切實際,只要他自己記住就可以了。
江起瀾淡淡一笑,說道:“光銘記可不夠,有機會的話,你得還我這個人情?!?p> 他可從來都不是付出不求回報的人。
李小白愣了一下,笑著用力點頭:“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告訴我你的名字!”
“江起瀾?!?p> “很好的名字!”
“你也不差?!?p> 商業(yè)互吹之后,兩人齊齊抬頭看向天空,那場戰(zhàn)斗牽引著所有人的心神。
待光芒暗淡,雷龍消散。
玉京的微弱燈火照著。
白夜的半邊身子崩碎,凝聚的速度極為緩慢,而且凝聚的途中,還有冰晶不斷的從他身上掉落。
而在他的對面,將軍好似完好無損一般,靜靜的佇立。
“將軍……贏了嗎?”
“將軍他……是贏了吧!”
“將軍是無敵的啊,他當然會贏??!”
高樓下的眾多修士,士氣頓時振奮,但因為江起瀾在還站在唯一完好的一塊高樓上。
他們壓制了自己的沖動,等待將軍徹底殺死入侵者!
將軍的面容平靜,從未有過的平靜。
他看向高樓上的江起瀾,目光卻投注在李小白身后的女人身上。
他轉回頭來,看著白夜,緩緩的開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呢?”
白夜思索了一會,平淡的說道:“外面有藍色的海,青色的山,絢爛的彩虹,璀璨的群星。”
“是嗎,聽起來真不錯啊……”
將軍抬頭,但這個世界的天空,什么都沒有,從出生到現(xiàn)在。在夜晚抬頭仰望,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枯寂。
“可惜啊,與我無關了?!睂④姷皖^嘆息一聲。
輕微的碎裂聲響起。
他身后的那朵九葉紅蓮,寸寸碎裂!
一瞬之間,將軍白頭。
自古美人嘆遲暮,不許將軍見白頭。
唯草木之零落……
像是燃盡的枯草,灰燼從將軍的發(fā)梢開始緩緩散落。
“我終究還是不信命的,我不相信她會變得如我一般?!?p> 白夜注視著他,說:“你所知道的人,他的善良,都是因為你先祖的意志壓制了他其他的情緒?!?p> “他只能善良,無論遭受什么樣的對待,他都只能善良,這種善……真的是善嗎?”
“流浪的孩子偷了包子店賴以為生的財物,是惡吧,但他是為了救治自己的妹妹呢?”
“藥店的老板要價極高,要了他所有的財物,才給他一點點藥材,是惡吧。但……為了送藥材到那里,藥店的管事都死了好些個,而且藥價遠遠低于運輸成本?!?p> “藥店的老板惡嗎?”
白夜搖搖頭:“善惡是不能用來定義生靈的,對一個生靈下了善惡的定義,那么無論是善還是惡,他都不是人?!?p> “極善轉變?yōu)闃O惡只是在我們看來,或許在他自己看來,轉變的時候才是真正開始行善呢?”
“我只是一個督軍官罷了,無意和你爭辯命與運。只是殺了他是我的任務,為了我自身的正確,僅此而已?!?p> 將軍默默的聽著,身體也開始慢慢潰散。
下方的人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中。
將軍緩緩的降落,江起瀾如臨大敵,緊緊握住手中長刀。
哪怕是垂暮將死的將軍,也容不得絲毫大意!
但將軍不是來找他的,他徑直到了女人的面前。
枯槁開裂的手掌按在李氏的頭頂,輕輕摩挲了一下。
李小白剛想提劍,卻被江起瀾攔下了。
江起瀾看出來了,將軍是來做最后的告別的,也正是因為如此,白夜才沒有阻止他。
李氏微笑看著將軍,一如既往的溫柔。
“阿叔,我應該哭的吧,我現(xiàn)在應該哭的吧……但是我不會哭?!?p> 李氏的雙眼通紅,但這只是身體的本能反應,她是不會哭的,從她出生開始,就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將軍感受到了。
這個愛笑的女孩啊,也是想哭的,但她做不到。
沒有先祖意志寄托的話,她應該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吧,普通的善良,偶爾也會有壞念頭,是個正常的人。
“求求你了,讓她最后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好嗎?”
將軍,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白夜說。
從他的生機徹底斷絕,九葉紅蓮崩碎,維持著這小世界的最后支柱也就沒有了。
世界的融合會在他死后加速,到時先祖意志的復生是沒法遮掩的。
“做不到,我不會容許任何的意外發(fā)生?!卑滓沟f道,完全融合后,重生的凈世紅蓮會有什么程度的力量誰都不知道。
他不會因為對手的請求,而一時感性,去賭一把。
“是嗎……你可真是個惡劣的家伙啊?!?p> 將軍的手掌潰散了,漸漸的,只剩下上半身的軀殼。
而,此時一道光照耀了進來。
刺破了這長達千年的永夜,太陽的光照了進來!
僅僅只是一道光,卻照亮了此界百萬生靈的心!
陽光……原來是那么刺眼,溫暖的東西啊。
最后的最后,將軍僅剩的面容露出笑容,恰入他少年之時。
他的一生,從愛人們,到憎恨人們,然后因為女孩看到了微弱的希望。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為了自己活過。
先祖啊,我沒能做出選擇啊,讓您失望了吧。
活著是多辛苦的一件事,您為什么還想要重生呢,我一直不明白啊。
或許,是生活在囚籠里的我明白不了的吧。
那是您生活過世界的光嗎?
如此明媚啊,真是讓人不禁心生向往。
一束光,照在了將軍身上。
他不忍閉上眼睛,就這樣直視著太陽的光芒。
在陽光之中。
將軍徹底的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