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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詩魂

第55章 弄堂偶遇

綿綿詩魂 波歷哈特 2258 2021-09-16 16:11:45

  202X年,我五(小蝦米)

  二姐經(jīng)常在上午來。十點多鐘的時候。她也要我給她做腳或者按摩。有時候她也給我做腳和按摩。二姐在五角場一家按摩房工作,用行內(nèi)的話,她跟我一樣也是技師。

  二姐告訴我,她剛到上海來時,就是在這家按摩房工作,現(xiàn)在的老板娘那時也是技師,跟她有那種被稱為閨蜜的關系。后來她到別的地方去當技師了,老板娘就成了老板,女老板,因為她是單身的。

  二姐也成了單身的了。她后來跟我講了她跟二姐夫的事情。其實沒有什么新鮮的,就是大家說的而且說得越來越多的物理性的出軌,或者生理性的劈腿,或者用我的話說叫生化性的重新排序。早就有人說上海是個大染缸了,不管是從哪里來的人,哪怕再鄉(xiāng)下,來的環(huán)境再綠再純真,最后也會被染得五顏六色。人多,人氣旺,美麗的人就會多,有錢的人也會多,男的如此,女的亦然,哪個階層都有。二姐不想說得太多,只說她的故事也夠?qū)懕緯牧恕?p>  二姐第一次來的時候,并沒有讓我給她做腳,而是直接帶我出門去轉(zhuǎn)。后來她來就先做腳,基本上是只做足療,然后還是帶我出去轉(zhuǎn)。

  其實跟二姐走了一回,我已經(jīng)了解了周圍的地形了。出門后左拐,再左拐,走個一百多米就到了新天地。我聽說過上海新天地,知道那是香港大商人把一片石庫門小區(qū)改造出來的一個休閑中心,也可以說是酒吧一條街。要體驗上海的熱鬧,這個新天地是必須要去的地方。對我來說,這里的聲音和氣味太鋪天蓋地了。我知道,這還是上午,到了晚上,這里就是滿滿的鶯歌燕舞,雞飛狗跳了。

  二姐畢竟不是每天都來的,她的按摩房離我這里坐地鐵換地鐵還挺費時間。她不來的時候,我每天上午也會走出去。我更喜歡左拐以后右拐。

  左拐以后右拐,我發(fā)現(xiàn)這才是我的上海,我熟悉的地方。我始終不知道我怎么會熟悉這里的,可是,那些老的氣味,沉淀了的,老的舊的,始終還在,尤其是右拐以后再右拐,我的心就會跳出來,至少有要跳出來的感覺。就是這里。我心里叫喊著。那種味道,那種聲音,那種回聲告訴我的狹窄的弄堂。這里沒有用硬刷子刷馬桶的味道了,下雨的時候也聞不出油紙傘來,可是我知道,我來過這里,我甚至應該在這里生活過,過過一種很古老很普通的日子,我在這里看到過許多跟今天的人一樣卻又不一樣的人,尤其是女孩子,那時候叫姑娘,她們嘀嘀篤篤地在雨里走著,不時在圓滑的石塊路面上滑出一下,然后繼續(xù)嘀嘀篤篤。。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呢。說出來你們可能會說我是瞎說,而且信誓旦旦地說:你就是在瞎說,瞎子的瞎,說話的說。瞎說就瞎說罷,反正我就是小瞎子。

  這件事情是這樣的:走進這樣的弄堂里,我的肚子會莫名其妙地咕嚕咕嚕起來,但不是肚子餓的時候那種咕嚕聲,我感覺我肚子里在推推搡搡,象是有東西要往上涌出來。我甚至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嚇得我差點沒撞到墻上去。一個聲音說:對了,就是這里,太對了,這里是從文老弟當年住的房子。另一個聲音說:是的,還有丁玲和胡也頻夫婦,他們住樓上樓下,我記得的。我聽出來了,第一個聲音是大哥徐志摩的,第二個聲音是二哥戴望舒的。這是這些日子我已經(jīng)耳熟能詳?shù)穆曇袅?。第一個聲音說:丁玲夫婦是住在那頭的,老弟你搞錯了,錯了幾個門牌號呢。第二個聲音說:沒錯,我知道還是你知道,丁玲和胡也頻一開始跟沈從文住在一棟房子里的,樓上樓下,204號,后來才搬到幾個門牌以外去的,196號。再過去一點,就是蕭紅蕭軍夫婦的住處了,那是190號。我連他們的門牌號碼都記得。怎么樣老兄?第一個聲音沉默了,好象覺得后來的事情他沒有那么多發(fā)言權了。第二個聲音又說了,小兄弟,小蝦米,往左拐,對了,前面那個門,艾青在這里住過。這么多人都住過這個豐裕里。艾青住的是豐裕里4號。住了沒幾天,他就被法國巡捕抓走了,說是他參加辦一個進步畫展什么的。

  他們叫我小兄弟,小蝦米,看來他們早把我研究透了。豈止是研究,他們整個就在我的肚子里住著。我的天!不是鐘轉(zhuǎn)回去他們才開始講自己的故事的嗎?怎么講著講著干脆跑到我肚子里來了?太神奇了,有點聊齋志異了?;蛘呤俏饔斡?。悟空來了,會鉆肚子的悟空來了。想通了這件事,我就不怎么害怕了。甚至有了有趣的感覺。這些日子我已經(jīng)把這兩位先人板板看成了自己人了。是的,就是自己人這種感覺。

  走在這樣的小弄堂里,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幾乎沒有人認得我。即使認得,也沒有人叫出口來,叫出“小瞎子”,“就是那個小瞎子”這樣的話??墒?,如果我往新天地,甚至更遠一些,往上海第二商業(yè)街淮海路那里走,無論是我一個人,還是跟二姐或者其他同事一起,總會有人說:這好象就是那個小瞎子哎!真的是的!叫喊的聲音多半是女孩子發(fā)出的,悅耳的,嘶啞的,鴨子似的,小母雞似的,都有。還有說小瞎子你好的。說這話的女孩子我統(tǒng)統(tǒng)感覺是美麗的,她們身上放射出來的香味也確實在我的鼻子里是特別的香。我已經(jīng)能區(qū)分各種不同的香水和化妝水味道了,連口紅的顏色也會鮮活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雖然我叫不出品牌,但我卻知道區(qū)別。有的女孩子會提出要跟我來個自拍合影,我總是說:拍吧。于是提出這個要求的女孩子就越來越多,有時候甚至圍得我或者我們都走不出那個香的包圍圈。

  如果是我的同事們跟我一起走,她們就會跟著那些女孩子笑,好象比我更得意。其實我真的是一點得意也沒有。出名的是瞎子,盡管是小瞎子,盡管我知道網(wǎng)絡上電視里說我叫小蝦米,可是一走到街上,我就成了小瞎子了。一個著名的小瞎子。也許是世界最著名的瞎子。但歸根結(jié)底是瞎子一枚。我雖然已經(jīng)不在乎被說成是小瞎子了,早就想通了自己是瞎子了,可是瞎子成為我的標志,總不是那么讓人愉快的事情。其實,我想,對那些女孩子來說,我只是一個中性的人,沒有侵略性,也不會引起任何男朋友的羨慕嫉妒恨。只要加一個注腳,他是個瞎子,所有的嫉妒都會立馬變成同情。反正是同情,真假另說。

  偶爾二姐的休息日跟我是同一天,其實我知道,是二姐特意這么安排的,二姐會陪我走得更遠,還坐地鐵。我們?nèi)ミ^陸家嘴,外灘,南京路,豫園。黃浦江不象我們家鄉(xiāng)的小溪和熱水塘的氣味那么好,但這是一條有著江水稀釋不掉的上海氣息的河流,上海氣息,到哪里也就是人氣。我甚至能聞出江中正在行駛的是什么船,是貨輪,客輪還是游輪,更甚至能聞出游輪上人的氣息,聽到那些男的女的中年的年輕的都在叫喊著什么。我印象最深的是,當我擺脫二姐的攙扶,自己走到外灘寬闊的江堤上去的時候,一群女孩子從我身邊奔上臺階,她們居然(我又居然了,我特別喜歡用居然這兩個字)整齊地喊叫著,先是一個女孩子發(fā)起的,她說:我們?nèi)ミ^北京,去過深圳,廣州,都很美,但是只是很美,可是上海,然后那幾個女孩子居然跟她一起整齊地高調(diào)地喊叫出來:沒治啦!她們好象是排練過的,但聽得出來是出自真心,是一種真正的年輕嫩美的歡呼。

  沒治啦!上海!聽到這群女孩子的叫喊,我的心情,你們知道嗎?知道是什么嗎?那是自豪,一種我早就是上海人了的自豪。好奇怪的感覺。好洶涌澎湃的感覺。奇怪,還是這個關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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