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下,117在守著昏迷不醒的蘇易賢。
蘇易賢的生命體征已經(jīng)平穩(wěn)了,高燒變?yōu)榈蜔?,但人還是沒醒來過。
老軍醫(yī)遠遠就喊:“娃子!有人找發(fā)高燒的人!”
117聞聲轉(zhuǎn)身,就看見了老軍醫(yī)后面的三個熟悉的身影——是蘇管家他們!
她抬起腿就跑,肩膀的骨頭痛得她身體一個趔趄,才想起來身上還有傷。
不遠處的尹尹也漸漸認清是小姐,撒腿跑了過來,跑至117身邊,“哇”地放聲大哭了,激動又欣喜得無法言語。
“小姐?。±咸毂S影?,小姐你還好好的……”蘇管家也在貼身護衛(wèi)的攙扶下,喘著氣走了過來。
幾人面面相覷間,117也紅了眼睛。蘇管家曾經(jīng)整理得一絲不茍的衣服和頭發(fā),現(xiàn)在皺又亂糟糟地,全然看不出半點之前衣冠濟濟的模樣,頭發(fā)白了許多。
眼淚不受控制地奪出眼眶。在思想的茫然和心上的疼惜下,117和尹尹還有蘇管家哭作了一團。
老軍醫(yī)見他們認識,默默離開了。
好一會兒,才都冷靜了,擦去眼淚,尹尹就問117有沒有事,說當時在牢里看見土匪把她抓去,魂都嚇沒了,卻無力抗斗。
蘇管家也連連問了好些問題,問她好不好。
117都以“恩人救了她”這句話回答了,然后引他們?nèi)タ刺K易賢。
*
三天后,皇帝傳來旨意,讓齊云押著秦敢回京,并領(lǐng)功受獎,還下令山里那些東西不用齊云的人運送,只需讓人謹慎守好,他親派了人來運輸,會和這道圣旨一同到。
齊云只好匆匆奉旨上京。
走的前一夜,齊云讓人把117請來。
117進到帳篷里,沒見到齊云,里面只有齊賜杏一人。
齊賜杏坐在案前,見117進來,站起身踱步到矮桌邊上,身體輕輕靠著,開門見山:“我爹他已奉皇命啟程,他讓我跟你說一些話。”
117靜靜聽著。
齊賜杏:“下面是我爹的原話:‘出于考慮,不要求你把麻醉藥的藥方上交,但希望你務(wù)必保管好,我想你很清楚,麻醉藥一旦被歹人利用,會帶來怎樣的后果?!?p> 說著齊賜杏把一封信遞給117,“不過我們希望你能定期給我們提供麻醉藥,可以商量價錢,這是一封最初的契約書,你可以更改覺得不適當?shù)臈l約。還望能與你合作,讓受傷的士兵們得到更好的救助減少傷痛。
“我齊云用大將軍的名諱與你保證,這些麻醉藥由我親自保管,不會泄露流出,不作其他任何用途,否則你可以毀約不再提供?!?p> 117忐忑地接過那封信,沒想到身處異鄉(xiāng)她也有機會為軍方提供藥劑。
上一次經(jīng)歷這個畫面,還是幾十年前,也簽署過一份合同,那時候的她還只能制作出一些治小病小傷的小作用的藥,如麻醉藥這種。
好多年過去了啊。117記憶有些恍惚。
等齊賜杏離開后,117期待地拆開了信,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寫滿了一張紙的字,她一個也不認識……
這些字實在是太復雜了,看起來就像一團麻繩繞出了不同的形狀。
117只好先把信收起來,打算等處理完她父輩的這些事后再來管這件事。反正齊賜杏說不急,只要哪天能收到回信就行。
蘇護衛(wèi)把蘇府的仆人們都找齊了,幸好大多都平安無事。
武士們也是忠義之士,耽誤了這么久時間,卻還說要繼續(xù)護送車隊到緬敖。
一行人重新出發(fā)。
117在馬車里守著蘇易賢,尹尹候在一旁。
明明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但是蘇易賢卻一直都不醒來,這讓117很不解。
尹尹經(jīng)受了這些天的驚嚇,精神狀態(tài)也不太好,每天話很少,除了聽吩咐做事時,其余時間就是盯著空氣發(fā)呆。
117摸了摸尹尹的頭,心想等到了緬敖能買到藥材了,就給尹尹熬一些安神的藥。
每當車隊停下來休整,所有人都各自做自己的事,說自己的話時,117看見躺在馬車里一點動靜也沒有的蘇易賢,總會感覺到一點失落。
每當這時,她的心臟就像被裝進了容器里,那容器越收越緊,擠得她的心臟難受得無言可訴。
想起還沒到潭山時的幾天,蘇易賢每一次探出窗往后看,其實她都注意到了。
被人擔憂安危是很甜蜜的事,就如同那些在注定月份里就會生長成熟的原料,117每年如約而至去采摘它們,哪一年要是發(fā)現(xiàn)被別人采了,她就很難過。
117認為這兩種難過是一樣的。她現(xiàn)在沒有父輩來擔心她了。
——
從發(fā)燒那天開始,蘇易賢就陷在了夢魘里??赡芤驗槭莻€美夢,所以他久久不肯醒來。
他夢見了自記事以來,他記得的所有事。
好像是重新活了一次,他的父親母親尚在人事,他還是孩童。父親對他的教誨嚴厲卻不嚴肅,母親溫和卻不溺愛。
是愉悅,輕松,幸福,很美好的一段時光。
后來他慢慢長大,也隨著發(fā)生了越來越多不平穩(wěn)的事。以夢的方式,他全部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
新皇上位后,許多新鮮血脈注入朝堂,官員私下勾結(jié),大臣表里不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朝廷的事讓他心交力瘁,他一直患有的小病突然加重了,每日以藥代飯,喝得神思昏昏,身體日漸虛瘦?;蕦m里也沒有蘇令的任何消息,他直嘆怎么生了個不孝女。
在他告假養(yǎng)病的那段日子,某天突然就得知了蘇令被廢的消息,此前一點風聲也沒聽聞。
他派人去查探,手下回稟說是因為皇后娘娘設(shè)計謀害了靈貴妃娘娘的胎兒。
這是污蔑!陷害!他聽得怒氣直沖心肺,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立馬進宮去質(zhì)問皇帝,皇帝倒也見了他,言辭卻敷衍含糊,并不想就此事多做議論。
大局儼然已定。
皇帝準許他去冷宮看望蘇令。皇宮里有八處冷宮宮院,蘇令被安在最偏僻的一處,位于皇宮的最邊角。
夜色深沉,吹在臉上的風裹帶著潮濕的寒氣。他站在冷宮的高門外,在昏黑中等待了許久,才有一個瘦小的丫鬟出來與他說,蘇令不想見他,還請他回去。
他又讓丫鬟進去通傳,結(jié)果亦然。
丫鬟回身時,他眼見著丫鬟把門打開勉強能進人的縫,就趕緊關(guān)上了,仿佛他是洪水猛獸。
他是蘇令的父親啊,在蘇令母親去世后,親手操持蘇令長大成人。
蘇易賢看著院里門上的油紙透出的一抹豆大的昏黃燈光,看了很久,直到貼身護衛(wèi)出聲提醒,他才抬動已然麻木的腿,被護衛(wèi)攙扶著離開。
之后,他的病情愈加嚴重,大夫開的藥都起不了更多的作用,只勸他靜心修養(yǎng),切忌過多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