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塵三百萬,風(fēng)起哪有他。這是一個被歷史遺忘的年代,是一個傳說中的國度。而親手覆滅這個國度的男人,此時正在轎輦上,默默思考。
搖搖晃晃的轎輦讓陳望感覺有些不舒服,他低頭看著自己的五色長裙,默默發(fā)愣。
頭上的鹿角帽上墜著太多的鈴鐺,這些抬轎的太監(jiān)不知道從哪聽來,鈴鐺的聲音能賜福。原本一炷香的路程,竟然硬生生的走了半個時辰。
此時已經(jīng)聽到遠(yuǎn)處巫師們吟唱祝禱的歌謠。陳望心中有些疑惑。按理說他不到場,她們沒有開始祭祀的資格。
旁邊帶路的太監(jiān)叫做福喜,在十九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混到了御前。如今年到四十了。
但是此時卻如一個孩子一般好奇。正偷偷的問道:“大巫,我聽說像我們這種六根不全的人,死后是要下阿鼻地獄的。是不是?”
陳望撩開了轎簾,福喜卻急忙低下頭,不敢看陳望那畫滿了油彩的臉。
陳望輕笑道:“那是你師傅唬你的,等你日后發(fā)跡了。好重金贖回你的寶貝。”
福喜平靜的臉龐上閃過一絲驚喜,又恢復(fù)了平靜。小聲道:“那您說我們供奉的五大仙,能不能保佑我們呢?”
陳望知道這宮中的太監(jiān),是何等的可憐。連個像樣的信仰都不配擁有。對能著老鼠,貓,蛇偷偷禮拜。只希望不要驚了主子,賠了性命。
于是陳望從袖中摸出一個香囊,遞給福喜。福喜抬起頭又迅速低下。輕聲道:“奴才這么卑賤的身份,怎配觸摸這等神物?!?p> 陳望將香囊輕輕一拋,福喜急忙接住。疑惑的望向陳望。
陳望這才說道:“他們保佑不保佑你我不知道。這個香囊里是我秘制的藥粉。你帶在身上,自然蛇鼠不侵?!?p> 福喜這回沒有說話,小心翼翼的將香囊塞進(jìn)胸口。不在言語。
這些年來。這樣的戲碼在我每次入宮都要上演,皇帝不喜歡太監(jiān)們貪污受賄??墒遣回澪凼苜V,皇帝會更加不放心。
想到這,陳望微微一笑。也放下了轎簾,福喜急忙用拂塵幫忙。小轎走的立刻平穩(wěn)了許多。
陳望打開福喜用拂塵送進(jìn)來的紙條,上面是一行歪歪曲曲的小字~“欽天監(jiān),井木犴?!?p> 陳望心中有數(shù),看來是有人按耐不住,對景妃下手了。前一陣子景妃求著皇上在儲秀宮里挖了一口水井,栽種了許多牡丹。
牡丹本來是皇后可用的花樣,不過皇上一向偏袒景妃。卻也允了。果不其然這就有人發(fā)作。
還沒來到慈寧宮,陳望已經(jīng)就聞到了荼牙花的香味。心想看來晚了一步,她們已經(jīng)開始了祭祀。
“大巫到!”福喜尖銳的嗓音擾亂了慈寧宮里的節(jié)奏。為陳望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推開殿門,精致的臉上略帶幾分猙獰。她譏諷道:“大巫好大的架子,本宮要你卯時入宮。你辰時才到。
還有你,福喜!你竟然擾亂巫師們做法,驚動神靈!”
陳望還沒說話,福喜卻行了個禮。笑道:“祺嬪娘娘說笑了,大巫沒到。哪里會有神靈臨壇。
圣上要我去御膳房安排今天的午膳,奴才先告退了。”
福喜說罷躬著腰,默默的退去。祺嬪大怒,還要糾纏。陳望卻不能給她發(fā)作的機會。
邁步來在殿內(nèi),怒斥道:“放肆,本座未至,誰敢玷污神器!”
殿內(nèi)有一個和我一樣打扮的女人,只是神帽上的飄帶比我少了幾根。是宮里最早的巫師嬤嬤。
她環(huán)顧了周圍緊張的巫師嬤嬤們一眼。炫耀似的舉起金刀。就要開口說話,突然身上卻著起了熊熊大火。
她驚恐的嚎叫起來,祺嬪也嚇得差點跌倒,被旁邊的宮女扶住。
陳望朗聲道:“玲瓏巫師觸怒神明,天火焚身!你們還不快退下!”
眾人急忙退出殿外。陳望這才看著漸漸化成灰燼的玲瓏,掐滅了手中的符咒。出了殿外。
祺嬪一臉驚恐的看著陳望,陳望卻急忙關(guān)切的問道:“祺嬪娘娘,您沒事吧?”
祺嬪瘋了似的掙脫他的攙扶,雙手胡亂的擦拭在紫色的宮裙之上,正好擦掉了一滴血跡。
陳望嘆了口氣,輕聲道:“祺嬪娘娘受到驚嚇,快帶回寢宮,傳御醫(yī)。此事我會親自稟報圣上?!?p> “娘娘!”有宮女注意到了祺嬪掙扎時手臂上漏出的細(xì)小針眼。下意識的驚呼。
陳望笑著看向那宮女,那宮女卻如同看見了什么恐怖,不敢再言語。和眾人一起拖著祺嬪上了肩攆。一眾人逃也似的離開了慈寧宮。
陳望這才看著驚慌的一眾巫師嬤嬤們,笑道:“今日之事有損皇家威嚴(yán),誰敢走漏風(fēng)聲。別怪本座辣手無情!”
眾人面色蒼白,不敢言語。陳望這才作罷。獨自前往尚書房。
弘皇酷愛古柏,贊他強勁堅韌。于是宮里栽種了許多柏樹。白天在朱墻碧瓦之下,松柏長青。說不盡的風(fēng)流。
只是到了晚上,月影斜照,便顯得柏樹蜿蜒的身軀,有些猙獰恐怖。
陳望走在甬道上,感受著旁邊冷冽的殺機,心中有些感慨。玄皇文治武功,天生帝王氣象。可就是怕死?;蕦m內(nèi)五步一哨,六步就有一位皇室供奉。守衛(wèi)森嚴(yán)。
戌時,是玄皇審批折子的固定時間。偶爾還會召集心腹大臣議事。時間一長,竟然在宮內(nèi)建了孤直林。留大臣夜宿紫禁。
百姓們都偷偷把戌時的尚書房,稱為小朝會。
福喜此時站在殿外,束手聽聲??匆娏岁愅纳碛?。急忙擺了擺手。示意他放輕腳步。
陳望沉靜心神,發(fā)現(xiàn)尚書房內(nèi)竟有濃濃的水運。弘皇天性喜火。最忌水運。那么尚書房的客人自然得知。定是那東海的清江使了。
一盞茶的功夫,尚書房大門敞開。福喜急忙入內(nèi),又笑著出來。朗聲道:“宣,大巫進(jìn)殿!”
陳望慢步走入,弘皇高座于九龍赤金椅上,面色凝重。
玄皇年過而立,久居上位,威勢甚重。雖然面容尋常,不過在團(tuán)龍?zhí)ぴ品€有赤玉帝冕的襯托之下,顯得威武不凡。
陳望收回了目光,行了一禮,輕聲道:“圣上?!?p> 玄皇擺了擺手,沉聲道:“慈寧宮的事朕已經(jīng)知曉。這件事你做的對。祺嬪不滿朕對景妃的寵愛,竟然勾結(jié)欽天監(jiān)的人。
這是犯了忌諱,朕最不喜后宮干涉朝政,她今天借星宿陷害景妃。明天就能勾結(jié)外臣,干涉立儲了!
不過念在她侍奉朕多年,也算是勤勤懇懇的份上。你挑個日子,解了她的心毒。遷居冷宮吧?!?p> 最是無情帝王家,玄皇仿佛天下事盡在掌握。陳望當(dāng)然要滿足他。所以才刻意讓那名宮女看見祺嬪臂上的針眼。
因為在這后宮之中,玄皇諸如這樣的眼線。多不勝數(shù)。
陳望頓了頓,輕聲道:“還有一事,玲瓏巫師天火焚身,需要再有一個巫師來擔(dān)任每日坤寧宮朝祭,夕祭的事情?!?p> 玄皇看了陳望一眼,緩緩沉聲道:“大巫還是不肯久居宮中,為朕解憂么?”
陳望苦笑一聲。佯裝無奈道:“臣以前朝駙馬身擔(dān)任巫一職。已經(jīng)犯了忌諱。若留在宮中??峙聲{空多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污了圣上的耳朵?!?p> 玄皇笑罵道:“少來,朕看你是舍不得宮外的富貴吧。宮內(nèi)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又何曾斷過。罷了,隨你吧。
還有一事,東海的老黿,說他們龍宮內(nèi)今年明珠產(chǎn)量太少,懇求減少賦稅。作為報答,明年咱們清元國的雨水,可以加些水運精華,保證五谷豐登?!?p> 陳望點點頭,輕笑道:“龍宮死性不改啊,水運精華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沙石瓦塊。
不過明珠也不是什么稀奇物,如今國庫豐盈,能換來些好收成也可以讓百姓們過得好些。劃得來?!?p> 玄皇走下龍椅,踱步道:“朕也是這個意思。不過龍宮此舉,還是應(yīng)該敲打敲打他們。
大巫,朕封你為鎮(zhèn)水使,明日前往龍宮!坐鎮(zhèn)三年!
另外,作為朕的姑父,朕還要你幫朕去做另外一件私事?!?p> 看來這是玄皇不滿陳望擅自對玲瓏和祺嬪出手。再次提及他種種身份。也是想敲打于他。
不過此舉正和陳望心意意。因為陳望也期盼著與皇帝決裂的一天。
只是皇帝交代的事情,陳望恐怕不能遵從了。因為皇帝竟然想要暗殺龍王,這實在出離陳望的本意。不過此時陳望還不能反駁。
陳望的思緒百轉(zhuǎn)千回。但表面還是急忙行禮,朗聲道:“臣遵旨?!?p> 回到了宮外的青云山上,陳望站在山巔的停云閣上,看見奔騰而來的云海。心生感慨。
陳望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輕聲道:“又要下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