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弇在谷中已經住了十多日,一沒事就找巽兒瞎聊。
這一日他又來找巽兒,見巽兒正在給小豬洗澡,他心動,也給他的馬洗起來。
蕭弇如果愿意,會非??斓刈哌M一個人的心里,因此認識剛沒幾天的時候巽兒就覺得同他認識多年似的親。
巽兒并沒有她自己以為的那么話多。畢竟十六七了,不似少年時那般好奇心重,纏著她師父各種問。不過即便如此,這十幾日她同蕭弇講的話也超過數(shù)月間她同蕭拓講的大老遠。
對蕭弇來說同巽兒交談的感覺是新奇的。他許久不曾遇見講話沒有話外之音的人了,即便是孩童,也會因為想吃一塊兒糖而說出并非實意的話,而巽兒想知道什么就直來直去地問,且她問的沒有一個是有關她自己的,當然,也沒有關于蕭拓的。
蕭弇心想要么是她真無心機,要么是心機在他之上。若她的心機能瞞過他,瞞過毋梧依,瞞過其他幾個人,瞞過兄長,那么即便是禍,他們技不如人,也只得認了。雖這樣想,但一向謹慎的他也還是覺得這樣的幾率少之又少。
難道是柳青青故意為之?被描畫得似妖似仙的她就是要培養(yǎng)一個胸無半點城府的徒弟?要知道,培養(yǎng)一顆無論經歷什么都能保持純白的心是極難之事!
兩只花蒲扇從密林飛出,在空中盤旋一周,落在巽兒和蕭弇不遠處的河畔。飽飲后其中一只對巽兒和蕭弇產生了興趣,睜圓了小眼睛瞅他們。瞅了片刻竟然撲閃著翅膀朝他們飛來,在馬背上落了腳。馬兒回頭看看,沒有理會。另一只膽子沒有它大,跟著飛來卻落在一旁。
“方才你說毋梧依有心事?”
“啊?!?p> “我倒真沒注意,你如何看出來的?”
“他發(fā)呆的次數(shù)多了,時間也長了,話更少了。以往一日三餐梧依哥哥極有興致做,最近好幾日都沒開火了,都是讓人送去的,而且也吃不多?!?p> “聽起來像是心事很重。你常和他在一起,覺得會因為何事?”
“我覺得梧依哥哥是在為心上人擔心?!?p> “哇,這個他都告訴你了!”不過以毋梧依的性格,他應該不會說太多。
巽兒搖搖頭,“多是我猜的。梧依哥哥只承認有意中人。每次梧依哥哥出任務回來后都有好幾日不能平靜,但怎么也不會像這一次這樣茶不思飯不想的,我覺得肯定是知道那女子的處境不妙了,在為她憂心。你會是攻打南楚的將領之一嗎?”
蕭弇點頭。
“那,那打下南楚后找一個人難嗎?”
“你想讓我?guī)退业叫纳先税???p> “很難?或者,對你有危害嗎?”
“不難,對我也沒有危害。不過,用不著我,毋梧依自己就可以找到那個人。”
“那梧依哥哥還在猶豫擔心什么呢?是因為那姑娘已經嫁人,不方便嗎?”巽兒一邊往小豬背上澆水,一邊絞盡腦汁思索著。
蕭弇也有自己的疑問——她如此關心毋梧依,兄長不吃味嗎?
馬背上的鳥兒大概聽人說話聽得正美,這一會兒沒人說話了它要表示不滿,在馬背上啄了一下。抬頭,沒人理它,馬兒也不理它。加大力氣又猛啄一口,馬兒吃疼,一尾巴將它甩飛,等在一旁的那只花蒲扇也跟著飛走。
蕭弇撥開馬兒的毛查看被啄的地方,見沒有傷口,安慰般地輕輕拍了拍它。但是馬兒并未像先前那樣安生,前后踱了幾步后跑上了岸。
“它怎么了?”
“有馬疾馳?!笔拸m走上岸,這里快馬疾馳是很罕見的事情。
巽兒帶著小豬也上了岸。過了一會兒果然聽到了馬蹄聲。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不斷有鳥兒被驚飛,巽兒的心也越揪越緊。多匹馬疾馳的聲響在墜落山谷前她聽到不少次,每一次聽到,路上的人都嚇得魂不附體,倉皇逃命。而它們過去后留下的常常是觸目驚心的血紅和撕心裂肺的哀嚎。心知這里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但急促的踏得大地都在顫抖的馬蹄聲總是令人心生駭意。
二十多騎呼嘯而過,驚起的塵土飄揚四散。
蕭弇一邊迅速裝馬鞍,一邊對巽兒說:“飄瑤受了重傷,我得趕緊追上去看看情況。你也早些回去。”
“好?!?p> 巽兒從戌時等到子時,從子時等到天明,蕭拓卻一直沒有回來。
早上秦伯來送早飯時她向秦伯打聽風飄瑤的傷情如何,秦伯搖頭說不知。
又等到辰時他還未歸,巽兒想與其這樣枯等,不如去毋梧依那里問問情況。結果到了毋梧依那里,他也不在。等了他一個時辰,也是無果,只得又回來。
見巽兒懨懨的,小豬乖乖地跟在她身后不去吵她。
一進門竟看見蕭拓端坐在案前,而案上空無一物。
見她進來蕭拓抬起頭,巽兒卻迅速躲開他的目光。
“……你在等我?”
“嗯?!?p> “那位姑娘情況如何?”
“尚在全力救治?!?p> “……你等我,何事?”
“明日毋梧依會離開,你同他一道走?!?p> 像被人打了一棒那樣懵,巽兒身子晃了晃,退了幾步,靠向柱子。
“你……”她想問他的病是否好了,但既然他這么說了,便是無礙了。
“好。”巽兒輕飄飄地答了一句,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它可以留在這里?!?p> 巽兒低頭看看對自己亦步亦趨的小豬,小豬也抬頭看她,像感應到了什么似的往她身邊湊了湊,濕濕的眼睛渴求地望著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