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了。
石林在樓下徘徊了足足十分鐘,依舊不敢上前一步,哪怕是按下單元門鈴。
明明都已經到這里來了,最后的臨門一腳卻無論如何也跨不出嗎?就算我再怎么鼓起勇氣想著去見二姨,但本質上我不想與她相遇的心是無法違背的。
時間在不斷地向前奔涌,一切都隨著這漫長的成長逐漸改變了當初的模樣,我以為我也是,但直到我在樓下仰望著那些樓層后,我才明白我與當年的我本質上沒有什么不同,時間如奔騰的溪流,而我自己則是沉入底部的頑石,這么多年來也未能向前邁出一步。
逐漸理解了這一切的石林自嘲地笑了笑,看來自己這一次終究只是一廂情愿地白來罷了,但能理解自己停留于原地這個事實就不算一無所獲,把給二姨的東西放在門衛(wèi)那里然后就回去吧。
如果按照正常劇情發(fā)展,那么本章劇情到這里就可以結束了,但意外總比選擇來的要快。
“這位先生,很高興又見面了呢。”
石林循聲回首望去,只見一位年輕女士帶著溫柔的笑意看著自己。
“您是……魏小姐……是吧?真沒想到在這里能遇見你,請問你是在……?”石林略有些吃驚,這不是當初在酒店里幫忙送餐的獵魔人工作人員嗎?
魏紅玉臉上笑意不減,“很高興你居然還記得我,不過我這回來不是任務,只不過是想趁著休假拜訪一下老師而已。”
“原來如此,好巧好巧。”石林在一旁陪著笑與她寒暄,一邊為接下來的話題展開而苦惱。
該……說點什么?
“既然您還有事在身,我也就不耽誤您時間了,我們下次再見吧?!笨闯隽耸值慕煌狡?,魏紅玉開始主動結束話題。
“啊,好,那么再見。”正為詞窮而苦惱的石林松了一口氣,他向來不擅長與陌生人打交道,再這么談下去除了把這變成凝固空氣加工廠沒有第二種可能。
沒想到又與那位女士碰到了,看來今天的確不適合探望,我還是……嗯?嗯?。?!
她去的是……不會……不,這很合理,甚至可以說再合理不過了,但諷刺的是我居然能親眼目睹這一幕。
探望長輩與探望老師,原本兩個充滿溫馨的行為重合在一起時如此尷尬,乃至想讓自己當場逃離。
可是有用嗎?以二姨的占卜能力當我到人界后想來看她時,她便已經能算到了,馬上就能見面時卻臨陣脫逃,這算什么?為她和她的弟子增加笑料嗎?
忘記了,她輕易不會笑的。
那么,一同前去,在尷尬中陪著那個獵魔人一同去看望二姨,然后在更尷尬的氣氛里我和她四目相對一言不發(fā)?
那種景象只是想一下都恨不得當場以頭搶地。
我與二姨之間,終究是隔著一道深淵啊。
石林小哥好像有點為難的樣子,是被迫來看望這位親戚的嗎?他與那位親戚的關系似乎不是很好的樣子。
正思索間,手機響起,那是老師發(fā)來的消息——來了的話直接上來便是,順便把你身邊那孩子也帶過來吧。
要把石林小哥……等等,莫不是……對啊,狼人……我早該想到的。按下想要扶額的沖動,女孩努力擠出笑臉,“石林先生,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走了?!?p> 眼見著她拿出手機的石林自然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自知躲不過,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上去。
進入單元樓的路,頭一次感覺如此漫長,尷尬的氣氛在二人周邊不斷蔓延,直到石林率先打破了這份寂靜。
“在你眼里,我……你的老師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為什么突然問這個?”魏紅玉猜出了緣由,按理說她不回答才最好,但眼角的余光抓住了少年唇邊的一絲苦笑后,答案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
“認真,冷靜,知識淵博,每每以為自己學到了很多,但老師她一提點,才發(fā)現自己學識的淺薄?!?p> “果然。”石林絲毫不感到意外因多種情緒混雜而木然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談話間,二人已來到了電梯前,但出于一種奇怪的默契,二人又拐了個彎去往了樓梯間。
這個話題,很值得繼續(xù)。至于有可能要走二十余樓,對于獵魔人和狼人來說壓根不是問題。
“你似乎和老師她……關系不太好的樣子?!蔽杭t玉斟酌了一下用詞,但在石林那回憶和自嘲交織的眼神下,卻又多了幾分質問的味道。
“某種程度上可以這么說,但實際上卻也沒到那種程度,我與她的關系……是我單方面對她的討厭和……羨慕吧。”
“因為什么呢?”
“這個問題,作為她學生的你確定要來問我嗎?還是說這些年二姨她從我這個失敗例子上學到了教訓對學生沒有那般嚴苛了?哦,我懂了,本著尊師重道的傳統(tǒng),你不想說是吧?那我來告訴你答案——才能?!?p> 石林原本因激動有些沙啞的聲音摻雜了幾分玩世不恭,可一股直動人心神的力量正隨著他情緒的變化滲入到話語中。
“我被二姨用才能的巨大差距所傷害過,可最讓我難過的不是這個,而是這種事情的發(fā)生大多是在她無意的情況下。如果她是故意用炫耀的方式打擊我或許我不會這么糾結,因為這種事可以變?yōu)樽顔渭兊膮拹骸伞伞?p> 你能想象別人以十分輕松的態(tài)度說你可能一輩子都可能過不去的難關十分簡單的樣子嗎?
二姨當年教我占卜時,就是這樣的?!?p> “你……跟老師學習占卜時,年紀應該不大吧?”
“換算成人類,五歲?!?p> “很早呢。”
“但對于二姨來說,年紀什么的是無所謂的,也許她是你的好老師,但在教導我這方面她真的很不負責,而且非常過分。
學習占卜時,我首先學的是冥想法,二姨教了我冥想的方式,但沒有跟我說一句冥想需要注意的事項,導致我在接觸到命運軌跡時精神體沉迷,險些靈魂渙散。
之后換了稍微安全些的圖像占卜,但對于圖像擺放和刻畫的先后順序,她依舊沒有提及,我在占卜無效后自己嘗試,因錯誤順序導致源質逆流,當場遭遇反噬身受重傷,足足躺了兩個多月。
那之后,我發(fā)誓再也不跟二姨學占卜了,因為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連著兩次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我想不明白為什么二姨要害我,于是我向她問了一個現在聽起來都直戳人心的問題。
二姨沒有回答我,她的臉上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只有著一絲不解,剩下的便是‘無’。
那一天,我哭了很長時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哭,委屈也好,傷心也好,應激反應也好,總之,我在那一天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與二姨她隔著一道認知上的深淵。
那道深淵,名為才能?!?p> 談話結束,二人正式到達門前。
“叮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