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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引

祭奠

南國引 茳晨 3570 2021-09-13 07:45:32

  實(shí)在無法再挪動一步,她就地癱坐了下來,也不管血跡會染污自己的衣裙,就著這個動作,留下了忍了一晚上的眼淚。

  京墨一直跟在穆禾身后,看她不堪重負(fù)的崩潰失態(tài),終于忍不住了。

  從背后一把抱起穆禾,什么也沒說,向另一個帳篷走去。

  “含章沒事吧?”

  穆禾乖的異常,頭靠著京墨的胸膛,許久才問了出來。

  “無妨,只是皮外傷?!?p>  京墨將穆禾抱到床榻上,開始解她的衣服。

  “那就好,不然又多了他,我該怎么還。我以為我可以救他們,卻害了這么多人?!?p>  穆禾沒有反抗京墨的動作,事實(shí)上,他現(xiàn)在做什么,她都無法拒絕。

  “你救了他們,你將他們從絕望里拉了出來,即使到最后一刻,他們的心里也是暖的!”

  京墨脫下了穆禾染血的外衫,一把扔到了地上,用被子將她裹了起來。

  “可他們還是死了?!?p>  穆禾順著京墨的動作躺在床上,手卻拉住了他的袖子,一雙藍(lán)眸,空洞的令人心碎。

  “人總是要死的,你已經(jīng)盡力了!”

  京墨反握住穆禾的手,另一只手理了理她的頭發(fā)。

  “或許不是我……”

  京墨安慰的話只讓穆禾感覺自己更加罪惡,她半斂睫毛,眼淚順著眼角爬上鼻梁,京墨見狀,伸手替她擦干,很是無奈的嘆息。

  “阿辭,這個世上沒有或許,我們只能向前看!”

  京墨艱難的扯了扯嘴唇,想笑卻異常難看。

  “我的手上沾了這樣多的血,怕是要下地獄了?!?p>  穆禾拿指頭勾了勾京墨的手心,嘴角是調(diào)皮的笑,說出的話卻讓人心寒。

  “商陸死了,也是我害的。你說,他們都死了,怎么我這個罪魁禍?zhǔn)走€活著呢?”

  眼淚再次無知覺的劃下,穆禾的眼睛看著京墨,眼神卻失去了焦點(diǎn)。

  商陸的死,京墨也脫不了干系,所以在他們收到這個消息時,京墨那顆本就搖搖欲墜的心徹底摔到了地上。

  商陸啊,那是穆禾當(dāng)做親人的存在,他死了,他們,還有未來嗎?

  “我陪你一起!地獄也好、監(jiān)牢也罷,我都陪你一起。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京墨彎腰,虔誠的抵上穆禾的頭,宛如情人間的呢喃,說的話甜蜜又虛無。

  “可是你不是放開我了嗎?”

  穆禾說的不是在帳篷里,但她相信京墨知道。

  “阿辭……”

  京墨稍稍移開了自己和穆禾的距離,欲言又止。

  “你這樣喜歡我卻一意孤行要與我分開,你有在乎我會難過嗎?”

  穆禾微揚(yáng)起身體,又拉近了自己與京墨的距離,兩人呼吸相交,視線也膠著。

  穆禾不顧京墨眼里的淚光,一腔孤勇銜住了他的嘴唇。

  不似二人之前淺淺的觸碰,

  京墨已經(jīng)從剛開始的呆滯震驚中回神,他品嘗到了穆禾末日崩塌般的絕望,心灰閉眼,反客為主。

  兩個人如同瀕死的魚,不斷的吞噬著對方的空氣,慘烈而深情。

  “忘記那件事!”

  許久,穆禾喘著氣,抵住京墨的額頭,哀求般的說出這句話。

  “阿辭……”

  京墨心痛的無以復(fù)加,他相信以穆禾的機(jī)敏怕是早就猜到了大概,她之所以做出這番動作,就是怕失去自己。

  而自己又何德何能,可以讓她放棄尋找了這么多年的真相!

  京墨一時糾結(jié),看著穆禾因?yàn)楹粑粫扯t的臉,腦子紛亂如麻。只能不管不顧的又吻了上去。

  “阿辭,我愛你……可是這個世上有許多事是重于愛情的。等涿州的事情處理完,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p>  牙齒不小心劃破了穆禾的嘴角,京墨才恍然清醒。他憐惜的觸碰著出血口,聲音也好似染上了血色。

  “我已經(jīng)吩咐他們?nèi)グ差D傷員了,好好睡一覺,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p>  京墨轉(zhuǎn)而去親穆禾的額頭,穆禾疲倦的點(diǎn)頭,躺下后竟然真的很快便進(jìn)入了睡眠。

  第二日穆禾醒過來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床頭放了一套干凈的白衣,她用手輕碰了一下,只覺心頭一陣暖流。這個人總是這樣,溫柔到極致。

  “穆姑娘,早?。 ?p>  穆禾一出帳篷,就有人沖她打招呼。雖然他們之前確實(shí)友善,可經(jīng)歷了昨日的事情,穆禾不相信他們對她還能心無芥蒂。

  “葉將軍在哪里?”

  穆禾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微不自在。

  “葉將軍在前面的大帳,同大家商量事情呢!”

  穆禾道過謝,抬腳朝他說的地方走去。

  這短短幾步,穆禾接到了來自五六個人打的招呼。他們的臉上都有疲憊,卻都帶著最質(zhì)樸的善意。

  那是怎樣一種簡陋平常的美景,卻直叫穆禾記了一輩子。

  “阿辭,睡得怎么樣!”

  穆禾好不容易抵到大帳,就見京墨兩眼含笑,熠熠生輝的看向她。

  那高興的模樣,直讓穆禾產(chǎn)生了詭異的錯覺,想起昨晚的大膽,穆禾略顯僵硬的轉(zhuǎn)開了眼,同帳篷里的其他人點(diǎn)頭算是見禮。

  “你們在說什么?”

  最后才沖京墨急忙點(diǎn)頭,穆禾率先轉(zhuǎn)開了話題。

  “他們說,那些百姓是在取出蠱蟲清醒后發(fā)狂的,這也就是說,現(xiàn)在還在昏迷中的患者清醒后,十有八九也會發(fā)狂。你之前給他們灌了安眠的藥,想來也是想到了這一點(diǎn)?!?p>  “確實(shí)是這樣,而且這種離奇的蠱我之前從未見過!”

  提到這個,穆禾緊皺眉頭,也是困惑。

  “那在人和獸之間,你更有把握救哪個?”

  這話很殘忍,可京墨必須要問。

  “……人!”

  穆禾臉色煞白,緩緩的吐出一個字。她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讓這些已經(jīng)取出蠱蟲的人重新中蠱,那樣才能給他們更長的時間來抵抗蠱毒。

  可這就意味著,自己之前真的是做了無用功,不僅如此,還是拿那么多人的命在做一場必輸無疑的賭博。

  “沒有時間了,阿辭!快動手吧!”

  京墨扶住了穆禾單薄的身子,逼著她直視自己,眼里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決絕狠厲。

  “請穆姑娘施以援手!”

  滿屋的人都在求她,有將領(lǐng)也有大夫,他們都向她行禮,求她動手。

  穆禾踉蹌后退半步,不顧情緒即將失控,緊鎖眉頭不解的看著這些人。

  明明是自己的錯,他們?yōu)槭裁匆@樣卑微的求她。他們應(yīng)該斥責(zé)她、要她償命才對??!

  “你們……你們在做什么?”

  沉默半響,穆禾終于發(fā)出了聲音。

  “穆姑娘,這些日子你不眠不休的找解決蠱蟲的方法,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為誓立下軍令狀,這些我們都看在眼里?!?p>  “雖說你是百越人,可我們卻真的感受到了你對大端子民的關(guān)懷。別的尚且不論,我們都是大夫,這種拼盡全力卻什么都留不住的感覺我們比誰都清楚。信心十足卻無能無力的事我們也經(jīng)歷過許多!”

  “在座的每一個人手上都或多或少沾過血,可是我們還是站在了這里。原因無二,逝者已矣,可是還有活著的人在等著我們?nèi)ゾ?!穆姑娘,那些人的死是我們所有人的?zé)任,放過自己,才能救其余的人啊!”

  蘇木對上穆禾不斷躲閃顫抖的眼神,一番話說的溫暖而有力。

  “我等愿與姑娘同生共死!”

  蘇木話落,那些大夫便齊齊出聲,穆禾的眼睛真的濕了。

  “我也愿意與你同生共死!”

  京墨擋住他們看穆禾的視線,替她擦干眼淚,低頭笑的溫柔。

  “穆禾,亦愿與諸位,共進(jìn)退!”

  京墨整理好穆禾的形容便站到了一邊,他看著穆禾的目光逐漸堅(jiān)定,看著她仿佛重新拾起驕傲,脊背挺直的朝著他們行了大禮。

  一瞬間,京墨甚至感覺那個視萬物如無物的巫女又回來了!

  之前取出蠱蟲時穆禾留了一個心眼,她沒有全部將其殺死,現(xiàn)在看來倒是派上了用處。

  中蠱要比取蠱容易的多,不到半日他們便將蠱蟲又重新放回到了百姓的身體。

  難的是,這場災(zāi)難,究竟如何處理!如果她還是那個可以操控弱水的穆禾,局面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很累吧!”

  這天直到結(jié)束,京墨才見到了好不容易得空的穆禾。他心疼的摸了摸穆禾的臉,話語也略顯無力。

  “你呢?那么多尸體要掩埋,很大的工程。”

  穆禾搖了搖頭,用臉和肩膀夾住了京墨的手,笑的狡黠。

  “許多人都是肢體殘缺,只能一個一個試,可即使這樣,或許還是會錯。他們跟了我這么久,到最后卻連一個全尸都沒有?!?p>  京墨看著穆禾幼稚的動作,也無奈的隨她笑??稍捓镌捦獾纳n涼,也是遮擋不住的。

  “跟我來!”

  穆禾想了一下,拉著京墨跑了出去,此時剛好是落日的余輝鋪滿大地之時,到了空曠之地,他們二人的身上也被撒上了暖洋洋的光亮。

  穆禾拉著京墨走到一塊平原上,這里的地平線剛好與夕陽相切。

  浩大的盛勢將京墨的感官也放大了幾倍。穆禾松開京墨的手跪了下來,沖著片刻便即將消失夕陽,虔誠念著什么。

  京墨不明其意,卻還是跟著跪了下來。離近之后,他才聽到穆禾口里念的東西:

  “……吾持神祗,引汝同歸,三界輪回,九幽度脫,愿都為壯士,重與誅國愾同仇?!?p>  “愿都為壯士,得遇盛世同開顏。”

  京墨聽清了穆禾的悼詞,卻私心改了兩句,穆禾轉(zhuǎn)頭看向他,卻被他眼里罕見的固執(zhí)勸退。

  “這是我在百越超度軍士時念的詞。他們都說巫女是神與世間的紐帶,都以為只要我念了這個,所有人的魂魄就都能安息。我之前不太信,可現(xiàn)在我無比希望你能相信我?!?p>  穆禾低聲訴說著她的心事,卻被悄然與人十指相扣。

  “教我念一遍吧!”

  京墨說著這樣的話,眼睛卻始終盯著遠(yuǎn)處。

  “布奠傾觴,哭望天涯?!?p>  “布奠傾觴,哭望天涯?!?p>  “天地為愁,草木凄悲?!?p>  “天地為愁,草木凄悲?!?p>  “吊祭不至,精魂何依?!?p>  “吊祭不至,精魂何依?!?p>  “吾持神祗,引汝同歸,”

  “吾持神祗,引汝同歸,”

  “三界輪回,九幽度脫,”

  “三界輪回,九幽度脫,”

  “愿都為壯士,得遇盛世同開顏!”

  “愿都為壯士,得遇盛世同開顏!”

  一高一低,一輕一重的聲音不斷在平原回蕩。

  安魂曲畢,兩人相視而笑,他們相信,一起陰霾終將會散去!

  二人回了營地又分開了,京墨要安撫民心,穆禾還得繼續(xù)找法子治療控蠱。一陣忙碌,晚上兩人都只休息了不足三個時辰。

  

茳晨

小茳:這個安魂曲取自唐代詩人李華的《吊古戰(zhàn)場文》,自己改了一些,為了貼近穆禾的身份。押韻什么的就不要苛求了,我也不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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