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家不如王珊珊一場電影
窗外有三三兩兩的年輕人路過，還有人推著自行車手里捧著線性代數(shù)在看。
李明明倏然將窗簾合上。
屋子里的墻壁白色中有些發(fā)藍，這顯然不是現(xiàn)代用慣乳膠漆硅藻泥，而是涂料。
墻上有年代久遠的香港明星海報。
寫字桌上放著高考復習金牌題冊，上面用大大的印刷黑字寫著3+x。
李明樓倒吸一口涼氣。
她給學生做過補習，兩千年的時候高考試卷是文理大綜合，之后又文理不分家，3+x不正是她高考時候的考試規(guī)則，1992年。
她倏然回頭，門口掛著一個小鏡子，旁邊就是陽黃歷，上面清楚寫著，公元1992年5月3日，陰歷三月二十七。
天，真的是1992年她高考的年頭。
92年就是92級，96屆，許多人可能不知道這個數(shù)字代表著什么。
96屆是最后一屆包分配大學生，之后大學擴招，學生要自己找工作。
她這是重生了嗎？
李明樓走近陽黃歷，三月二十七，她永遠忘不了這一天。
就是這一天，姥姥帶她回到李家，爺爺是個老封建，要帶她去拜祠堂祭祖，算是認祖歸宗。
可是王珊珊以生病為由拖住高葉。
高葉的養(yǎng)女病了，什么心思都沒有，一門心思留在家照顧養(yǎng)女，認祖歸宗自然就成了笑話。
往后的很多年，爺爺都因為這件事覺得是天意，對李明樓不冷不熱的。
她現(xiàn)在是重生了吧？
李明樓走出房門，這房子正是姥姥姥爺分配的理工大學家屬樓。
兩室一廳帶花園的一樓。
一個保養(yǎng)得宜的老年夫婦正在客廳中給暖壺灌水，看見她老人一臉的笑靨道：“昨晚睡的好不好？早上煮了過水面條，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p> 老人的語氣有些生疏可十分真誠。
李明樓熱淚盈眶。
是姥姥。
家里為數(shù)不多疼她的人，姥姥姥爺本來很長壽的，卻因為她的學業(yè)操心，后來因為她的婚事，被何明舉家氣死了。
時隔二十年，想不到又見到姥姥了。
“姥姥！”李明樓撲在老太太懷里哭。
沈秀芝拍著李明樓笑道：“都過去了，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爸和你媽不是不來接你，是姥姥太心急，直接把你接回來了，本來他們也要過來的，是我打電話過去送你回去，這樣你爺爺要看你也方便些?！?p> 李明樓是被姥姥姥爺人回來了的，李家人到現(xiàn)在還沒露面。
沈秀芝說完，咳嗽兩聲。
李明樓心中一動，問道：“姥姥你是感冒了吧？我們?nèi)タ瘁t(yī)生吧?！?p> 上輩子好像有這么一次，姥姥是累的生病了，對，正好是她回來，還被王珊珊說她不詳，和姥姥犯沖。
李明樓去打電話，沈秀芝忙道：“別告訴你姥爺，我就是有點累，睡一覺就會好的，你這孩子……”
李明樓回頭笑道：“我給吳叔叔打電話，正好咱們?nèi)グ职旨?，吳叔叔要給爺爺體檢，順便讓他帶點藥，也不費什么事。”
爺爺李臨泉是廠子隸屬醫(yī)院專家級人物，單位配備私人醫(yī)生，每日要給李臨泉體檢。
那人不是什么專家，但是看個感冒發(fā)燒綽綽有余，上輩子李家人有個頭疼腦熱就找吳迪拿藥吃。
沈秀芝聽李明樓打完電話后突然問道：“明明，你怎么認識吳迪的？”
她被認回來，跟姥姥在一起也不過三個晚上。
李明樓心頭一跳，按道理，她連李家人都不認識，更何況是李家的一個大夫。
李明樓又靦腆的笑道：“您忘了，不是您和姥爺說的，奶奶有些頭疼，應該讓吳大夫量量血壓?！?p> “怎么？是不是不想用爺爺?shù)娜?，您怕別人說您看個大夫還要占便宜啊？”
“你這孩子，一個大夫我怕什么？”沈秀芝笑著說。
她又想了想，李明樓的爺爺奶奶不住在一起，奶奶一個人很辛苦，可能回來的路上他和老頭子議論被外孫女聽見了。
終歸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秀芝摸摸李明樓的頭道：“咱們先吃飯吧，姥爺今天去不上了，咱們娘倆先過去?！?p> 老爺高長青是物理學教授，要帶學生們做課題，如今實驗正是關(guān)鍵時刻，為了接李明樓回來他已經(jīng)請假三天，不能再請假了。
李明樓吃完飯后回到房間換衣服。
鏡子里的她黑黑瘦瘦，還一頭的短發(fā)，不管穿姥姥新買的任何一件裙子都顯不出洋氣來。
高葉書香門第長大，嫁人更是嫁的好，一輩子順風順水的從來沒體會過人間疾苦，同時也養(yǎng)成了她目高于頂看不起人的性格，生活在縣城的李明樓，她是死也看不上的。
對著鏡子，李明樓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上輩子她也是站在這里，心內(nèi)忐忑的期待母親見到她會是怎么樣的沖動，然而，迎接她的是不冷不淡的漠視。
這輩子，借用依萍的話，她要笑著看他們每一個人哭，再也不會在意無關(guān)緊要的人對她是什么感受。
李明樓用吹風機把頭發(fā)吹蓬松，又換上上輩子她認為太大，但是正好很oversize風的牛仔褲和紅格子紗布襯衫，她鼻梁高挺薄唇無情，頓時有種說不出冷艷和瀟灑。
其實，年輕就是最美的，上輩子，她為什么不珍惜青春卻總是低著頭很自卑呢？
這輩子，不會了。
李家和高家離著不算遠。
可九十年代車還是很少的，到底不方便。
一向很節(jié)儉的姥姥打了一輛開桑塔納。
李明樓和姥姥剛到醫(yī)院大院門口，就和一輛捷達遇見了。
車上走下來一對中年夫妻，女主人穿著碎花連衣裙，男的西裝襯衫……一看就是體面人。
他們笑臉相迎，姥姥的臉卻沉下臉。
“你們干什么去了？嘉銘，這是你買的新車？你有車了為什么不親自去接孩子？孩子不是你養(yǎng)大的就不是親生的嗎？”
這些話李明樓上輩子也很想問。
她剛剛回來，真的比不過王珊珊的一場電影。
李嘉銘一臉的尷尬道：“媽，是珊珊他們老師留的家庭作業(yè)，要看紅色電影寫觀后感，電影院最后一場，今天不去看后天就上課了?！?p> 其實是爸讓他們給新女兒買一些生活用品，誰知道珊珊非要完成作業(yè)，這就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