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進油畫水潭前的最后一眼，星瞳看到小英仙座已收回了元魂。
他如風中一葉蘆葦，被雷電和兵器包圍，在地獄般的火海，被巨石牢牢鎖在金字塔里。
金字塔隨即被光籠網(wǎng)住，收入章魚扎鯤的大腦袋里。
油畫里的天空愁云密布，海面巨浪滔天。
一艘三桅船隨著大起大落的浪頭，在波濤之間傾斜搖擺，被巨浪追逐著，推搡著，似乎隨時會被吞噬。
甲板上隱約還可見到稀疏的人影。
整個畫面晦暗而陰沉，猶如地獄邊緣的航行。
充滿令人不安的氣息，是流動的靜默，是肅殺的猙獰。
“叭—！”魔力鳥和星瞳摔在臟污陳舊、破破爛爛的甲板上。
星瞳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四周。
除了狂風巨浪，海上什么也沒有。那激烈的戰(zhàn)斗，仿佛從未發(fā)生過。
只有眼角的淚痕，內心的狂烈，在頑固地證實著什么。
摸了摸腹部，虛殿里確確實實安置著蜃殿光球。
四周甲板上全是黑人船員，衣著比中世紀還中世紀。
船員們走來走去，各忙各的事情。
有的忙著調整風帆，有的眺望著無盡的四面八方。
有的忙著操縱船舵，有的忙著制作和分送食物，有的忙著給更忙碌的人打下手。
沒人看他們，沒人避讓他們，一個個視若無睹地走向他們，身體像幽靈一樣直接穿過他們的身體。
星瞳明白，這些船員全是中世紀的元魂。
這是一場幻流境。
星瞳想起在花園座談時，魔力鳥提到的----
“斗轉星移錨，不得不用上了?！蹦ЯB坐在地上說道，“這幅幻流境來自英國畫家透納的作品《奴隸船》。不過我做了些所有善良的勇士都會做的事情，把奴隸販子們送進了斗獸場當蠱魂，而船上這些先生們不再是奴隸，和出生時一樣自由了。尊重他們的意見，在海上保持遠航，一往無前?！?p> “夢千一時半會應該找不到幻流境的入口，暫時安全了。”魔力鳥伸手從一名船員的托盤里拿起一杯酒。
“小英仙座呢?”星瞳抬起頭看著他。
“死不了。他對靈質的研究登峰造極，呃......，理論研究?？傊?，沒人比他更懂修煉，夢千不會舍得殺他，相反，會好生供著，利用他的研究，強化收割來的居民元魂......，如果他可以被收買的話?！?p> “他不會！”星瞳有些莫名的氣惱。
“元老院已經有人在為夢千服務了?！蹦ЯB眨巴眼睛咧嘴一笑，“他們每個人都曾經宣誓過?！?p> “話說透納的畫真不錯，很符合我的審美?！蹦ЯB抿了口酒，眼神里露出真正的海盜氣質。
“為什么不救他？我們可以再多等一下再……，逃跑。”說到逃跑，星瞳臉上露出羞愧。
“我的大小瞳，再多等一下，我們現(xiàn)在就關在金字塔里作伴了。等他控制了你，所有居民都會被征服。”
魔力鳥咽下酒，臉上多了幾分無所畏懼的凜然，“小英仙座為你收拾好了一切，他知道我會回來，所以他隨時準備了犧牲。但我打賭他會沒事的?！?p> 星瞳眼里又重新有了光，她起身走到甲板邊的欄桿前，出神地望著灰暗天空里的一抹殘紅。
“只要你是自由的，奧次元就還有希望，每個世界之間的平衡就不會打破?！蹦ЯB道。
星瞳凝望著天空，海風吹拂著長發(fā)。上一次欣賞天邊的紅云，父親還沒有消失，那時她還是小女孩，第一次乘坐著流冰花車飛上云霄，在宛如輕飄飄的棉絮一般的云層之上遨游，紅霞點綴了晶瑩的流冰花車，挑染了冰烈馬那神氣的鬃毛和父親漸白的胡須。
她永遠記得，自己淘氣地將元魂投出去，從遠處望著流冰花車在霞光中緩緩前進，邊界天使們輕輕扇動著翅膀，在一望無際的云團上，向他們的巡視致以敬意。
她永遠記得，那俯瞰世界的感受，每一個人，每一絲信念，都值得她誓死捍衛(wèi)。正如她永遠不會忘記，父親是如何把守護眾生的使命刻在她的靈魂里。
直到父親，德高望重的星耳首席忽然銷聲匿跡，在魔力鳥叔叔的力挺下，她接替了父親的職位。從此，星瞳首席的世界里，只有責任和孤獨。
因為她相信，踐行責任，是最輝煌壯麗的事業(yè)。
以至于多年來，她一直深入在奧次元的人民之間，從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
難得有如現(xiàn)在此刻，漂在海上，躲在無跡可尋的空間。
看雄壯的巨浪，聽渾厚的濤聲，感受甲板上的忙碌，體會秩序與平衡的美感。
正如奧次元在多個世界之間維持著平衡，在不同的意識、不相稱的力量之間維系平衡，把大家的手握在一起，推動共同的合作，這是一種艱難而脆弱的藝術。
而這，已經成為她最頑強的信念。
惆悵舊歡如夢。
天邊那紅光，宛如一抹秋水蕩漾在烏云之間。
紅得發(fā)黑，仿佛背后的灼燒即將透過來。
黑色的部分越來越大，漸漸現(xiàn)出類似獸角的形狀。仿佛有東西在一層膜后面使勁頂著。
被頂?shù)米冃蔚募t光里，眼睛和嘴巴的輪廓漸漸清晰。
腕足龍。
章魚扎鯤的腕足龍。
很快，這一層扭曲變形的紅光被撐破，三四個龍頭擠了進來，狡猾而兇惡的眼珠里，流淌著變色的幻光，稍一搜尋，馬上盯牢了船上的星瞳和魔力鳥。
“暴風雪，汽船駛離港口?！蹦ЯB忽然沉著地說道。
星瞳臉上的疑問轉瞬即逝，隨即會心一笑。
因為她看到四周的巨浪變成了鋪天蓋地的旋渦浪潮。
驚天動地，直搗蒼穹。
天上的云，船下的海，通通成了這旋渦的一部分。
狂濤駭浪，水天一色，天地已然混為一片，相互擠壓著，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里在上，哪里在下，何方為前，何方為后。
只見變幻的光彩在旋渦中心跳著怪異的舞蹈，只見海洋宏偉的呼嘯，只見這吞天噬地的自然之力。
龍頭一個個鬼哭狼嚎，被卷到旋渦的中心，幾番攪拌和撕扯之后，一股力道緩慢地、十分費勁地將龍頭擠出旋渦之外。
龍頭不停地使勁往旋渦里鉆，掙扎了半天才一個個被擠出畫面。
“扎鯤正在精神化，風之裁決對他效果不大了?！蹦ЯB神色有些凝重。
“再開個幻流境。”魔力鳥又從虛殿取出一幅畫，“夢千還會破境的。雨，蒸汽和速度。”
霎時，一片黃色的煙霧和蒸汽彌漫了天空和大地，那驚濤巨浪被推得遠遠的。
船消失了，兩人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陸地上。
渾濁昏暗的黃霧里，悠長的汽笛聲里，一列火車冒著白煙，呼嘯著駛過來。
飛馳的火車頭像一道門，將兩人吸進車廂里。
火車在黃霧中穿行，疾馳向前。
星瞳舒了口氣，魔力鳥卻瞪大了眼，伸手探向虛殿。
星瞳連忙轉過身向火車前方望去。
黃色的迷霧中，幾團渾濁的霧氣形成了龍頭的樣子，火車正載著兩人沖向其中一只怒張的大龍口。
星瞳的手臂周圍亮起了星之力，星光灑滿了車廂，破舊的車廂忽然透明了，一扇扇淡粉色的車窗被關閉，車外游動的腕足龍在咆哮著。
龍頭用力地撞擊著車廂，被賦予了星之力的車廂如鉆石般堅硬，惡龍們毫無辦法，在車窗外無奈地吼叫。
但火車繼續(xù)往大大的龍口駛去，越來越快。
“紀次元之力改變了幻流境的方向，”魔力鳥將剛剛抽出來的另一幅油畫向著來時的方向拋去。
“星夜！”
幻流境立時被切換到了黑夜。天上掛滿藍黑的旋渦，旋轉的星月宛如一個個洞口，宛如一只只眼睛。
火車的轟鳴聲漸漸遠去。
兩人懸在半空中，輕輕擺著雙臂，如劃船一樣滑到畫面左下角，一大蓬黑色的濃煙背后。
只一會，后背一片潮濕，一些黃而渾濁的霧汽吹了過來。
腕足龍的喘氣聲從畫面之外傳來，越來越近。
魔力鳥向身后一揚手，扔出幾十面形狀各異的透鏡，在身后形成一面凝聚著光線的屏障。
“你吃過烤章魚須嗎？”魔力鳥拉起星瞳，向著眼前一個漩渦跳了進去。
透鏡是另一種通道，與另外的無數(shù)現(xiàn)實相連，從四面八方被攝取來的光線，經過透鏡的匯聚，形成無數(shù)道灼燒的光點，將腕足龍燒得扭來扭去，一股糊味彌漫了空間。
漩渦的中心里面，是長長的、分岔的甬道，宛如深邃的洞穴迷宮，一個甬道連著一個甬道，甬道里又暗又狹窄，兩人跑了一陣子，已迷失方向。
“我明白了，所有漩渦都應該是相通的，而且甬道的大小應該和漩渦的洞口大小一樣。”星瞳邊走邊說道。
“對。看來我們一直沒有走到最大的旋渦里，明明在油畫上兩個旋渦的位置很接近?！蹦ЯB皺起眉頭。
“小瞳瞳，方才是不是只見到腕足龍，不見扎鯤和夢千？”魔力鳥目光駭然。
“沒看到。”星瞳彎腰喘著氣，忽然猛地想到了什么。
鍵盤敲得手抽筋
原名《輝煌與壯麗》，現(xiàn)更名為《次元大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