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寧回院后不久,孫嬤嬤被打了二十杖,關(guān)入柴房,靜候處置的消息就傳進(jìn)了她的耳朵。
真不是她刻意關(guān)注,刻意打聽的,實(shí)在是某個老太太在她門外哭天抹淚的聲音太過刺耳。
院墻如此之厚都抵擋不住,想裝聽不見都不行。
“沒天理了?。]人性了??!劉嘉寧你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在外面受欺負(fù)了,跑回家來耍什么威風(fēng)!”
“本事這么大,怎么不回漠北報(bào)仇……”
劉嘉寧擦拭帷帽的手驀地一頓,唇角逐漸上揚(yáng),眼底卻沁滿了冰霜。
“砰”的一聲巨響,拉回了她的思緒。
一臉怒容的錦棠掀翻了身下的凳子,緊握著匕首往外走,脖子上,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見狀,劉嘉寧起伏的情緒立馬平靜了,帷帽隨手往桌上一扔,笑容轉(zhuǎn)為無奈,開口叫住了她。
“去哪?!?p> 錦棠堪堪停在了屏風(fēng)旁,低垂著頭,咬牙冷聲道。
“太聒噪,屬下去宰了她。”
“你不怕臟了手,我還怕臟了院子呢,難得有塊干凈的地方落腳,你怎么忍心毀了它?!?p> 說話間,劉嘉寧已經(jīng)站到了錦棠身后,笑著握住她的肩頭,在她耳邊柔聲道。
“離開漠北前專門為你量身打造的匕首,寶貝的跟什么一樣,到現(xiàn)在也沒用過,錦棠姑娘確定要把第一次浪費(fèi)在此等小人物身上?”
錦棠抿抿唇,垂落的視線落到匕首上。
方才一時頭腦發(fā)熱,還真忘了這茬。
余光見她臉上多了抹掙扎和委屈,劉嘉寧微微仰頭嘆了口氣,悵然道。
“早知你如此不珍惜,就該隨便找個鋪?zhàn)?,買個尋常的打發(fā)了你,何必浪費(fèi)大半年去找這玄鐵,又耗費(fèi)數(shù)月才完工啊。”
話音剛落,錦棠就一臉幽怨的轉(zhuǎn)過身,當(dāng)著她的面將匕首從頭到尾擦了個干凈,又小心翼翼收了回去。
衣角放下,誰也看不出小腿處綁著個致命的小玩意。
作為獎賞,劉嘉寧揉了揉她的腦袋。
“好了好了,逞一時口舌之快的人不必過多在意,隨她去就是了。”
“我晚上要出去一趟,好錦棠,不如趁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悄悄去小逛一圈,能想辦法把角門鑰匙拿過來,那就再好不過了?!?p> 主子有何打算,錦棠一清二楚。
角門鑰匙而已,順手就拿過來了,可一旦走出這一步,就真的回不了頭的。
她唯一的擔(dān)心,就是主子有朝一日后悔了,該怎么辦。
“主子,不再想想了嗎?”
劉嘉寧嘴角笑意更甚,雖未開口,意思已十分明確。
錦棠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房門在眼前關(guān)上,劉嘉寧扶著屏風(fēng),緩緩呼出一口氣。
后悔?
這輩子都不可能。
她一世的不幸,都源于這場雙方都心不甘情不愿的親事。
說白了,就是為了掩飾利益交換的噱頭罷了。
劉嘉寧閉閉眼,斂去神情中的疲憊,拿起帷帽繼續(xù)擦,以此來平復(fù)心緒,也越發(fā)堅(jiān)定了。
李府上下俱是自視清高,趨炎附勢之輩,見識過一次人性險(xiǎn)惡,老死不相往來便是唯一的選擇。
……
夜色深沉,京城中除了主街道還燈火輝煌,人聲鼎沸,歡聲笑語連成一片,其余地方都已湮沒在黑暗中,陷入了沉睡。
喬裝打扮,手持折扇,化身翩翩公子哥的鹿竹正亦步亦趨跟在陸淮山身后游蕩。
別說,一身白衣,毫無靈魂,胳膊腿甩來甩去的模樣,還真像個陰魂不散的野鬼。
陸淮山又是一身黑袍,臉上帶的面具閃閃發(fā)光,兩人湊一塊,活生生一出黑白無常嘛,硬是憑實(shí)力做到了所過之處,杳無人煙。
旁觀者想不通看不明也很正常,畢竟就連鹿竹自己都搞不懂主子到底哪來的興致,放著覺不睡,突然想出來逛逛了。
沒個原因也就算了,關(guān)鍵,為什么非得拉上她??!
鹿竹哀怨的看了眼前面人的背影,抱著胳膊聳聳鼻子,一想到臉上多出來的皺紋,就難過的不得了。
她已經(jīng)不記得多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唉……誒?
恍惚間看到人群中熟悉的身影,鹿竹猛的瞪大眼睛,用力揉了幾下,依舊有些難以置信。
再看自家主子的反應(yīng),思緒立馬就明朗了。
哪有什么突如其來的興致,有的,都是蓄謀已久的偶遇!
鹿竹快走了幾步,與早就駐足的陸淮山并肩而立,掩唇輕聲詢問。
“主子,您怎么知道劉姑娘今夜會出來的?!?p> 連人家會去哪都算到了。
莫非,主子還會卜卦算命?
陸淮山收回視線,斜了眼她豎起的耳朵,直接轉(zhuǎn)身進(jìn)了家……花樓。
“不是,主子,您要旁觀也找個應(yīng)景的地方啊,這地方平常來幾次也就算了,今天實(shí)在有些不合適??!”
鹿竹愣了片刻,立馬跟了上去,也不敢大聲喊,只小跑著圍著他繞圈,被無視個徹底,嘴也不閑著。
“劉姑娘沒戴帷帽哎,您不盯著能行嗎?萬一身份暴露了怎么辦,先前那檔子事才剛消下去,再來一次可就難說了!”
“主子,您理我一下……”
“誒主子主子,您慢點(diǎn),屬下都跟不上了……”
不巧的是,劉嘉寧深夜出府的目的,也是來此處找點(diǎn)“樂子”。
她的真容至今無人見過,無需刻意偽裝。
錦棠也嫌麻煩,不愿在臉上涂涂抹抹。
所幸她氣勢十足,尋常人絕不敢盯著她的臉超過三個數(shù),要認(rèn)出來實(shí)在不容易。
逛花樓嘛,還是男裝更方便,二人模樣本就屬上乘,剛一進(jìn)門便吸引了不少視線。
老鴇更是親自迎了上來,揮動的帕子上帶著刺鼻的香氣。
“兩位小公子瞧著面生啊,可是外面來的?”
劉嘉寧略微皺眉,微掩口鼻,將半個身子擋在身前的錦棠拉到身側(cè),暗暗拍了拍她的手,親自與老鴇周旋,談吐間像極了習(xí)慣花天酒地的紈绔子弟。
“媽媽眼光果然毒辣,難怪能憑一己之力,撐起這么大個花樓?!?p> 劉嘉寧拱拱手,唇角上揚(yáng),眉眼輕佻。
“在下跑遍整個梁國,就連十年一夢的揚(yáng)州都去過了,見過的絕美女子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但比起媽媽管教的姑娘,總還差那么點(diǎn)意思啊?!?p> “這不,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p> 折扇轉(zhuǎn)了個圈,劉嘉寧手里便多了塊沉甸甸的銀錠子,放到了早就張開手的老鴇手里。
“勞煩媽媽把你們這最好的姑娘都叫來,讓在下掌掌眼,媽媽也看到了,在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銀子?!?p> 老鴇笑的花枝亂顫,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邊迎著她們往二樓走,邊照顧著小廝去叫姑娘們,模樣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儼然把劉嘉寧當(dāng)成了搖錢樹。
只要抱緊了,等著她的便是無盡的財(cái)富??!
廂房是劉嘉寧自己選的,熟門熟路的就進(jìn)去了。
錦棠隨后將老鴇等人攔在門外。
“等人齊了再過來,上最好的酒菜和茶水,若有怠慢,休想再拿到一塊銅板。”
老鴇掂了掂手里的銀錠子,朝房門小聲啐了一口。
“人不大,傲氣倒不小,逛花樓的有幾個是好東西,要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老娘才懶得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