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2 大斧穿胸鑿腸肚
長房夫人榮蘭氏的房里傳出尖銳的喝罵聲后不久,榮府六進(jìn)外院的管事房內(nèi),便也響起了一陣連珠炮一般的斥責(zé)痛罵。
伴隨刻意拔高的怒吼之聲,一根篾條被一四十上下的微胖男子,連番狠力拍下,發(fā)出啪啪的聲響。
隨后便見一歲不及桃李的環(huán)髻婢女,白細(xì)的胳臂上,爆出一道道三指見寬的塊狀紅痕,像要滲出血來。
婢女咬牙忍淚,被罵得狗血淋頭,卻愣是沒敢吭一聲。
“連伺候夫人喝茶這么點(diǎn)小事你都做不好,以后,你還是去灶房里做差吧!”
話畢,微胖男子氣呼呼扔下篾條,微感氣喘地坐回藤椅。
他便是府里備受重用的管家榮厲。
做好處置,榮厲端起手邊已經(jīng)放涼的茶飲一口,吐出茶沫子,再乜一眼噙淚應(yīng)是后頷首退走的婢女,搖了搖頭,招近慣常跟隨在左右的小廝問道:
“前些天新招的那一批丫鬟,可都到府上工了?”
小廝哈腰點(diǎn)頭答完話,榮厲放下茶杯,面無表情吩咐一句“把她們都叫來,我要再選個眼力比較好的!”
小廝頷首應(yīng)是走后,榮厲這才看向從始至終站在一旁沒有吭聲的兩名男丁。
喚上前讓他們附耳,又低聲說了些話,便見兩人抱拳弓腰默行一禮,也匆匆退出了房間。
不多時,小廝領(lǐng)著五個環(huán)肥燕瘦的女子陸續(xù)進(jìn)屋,排成排站到榮厲跟前。
略掃一眼,發(fā)覺人數(shù)不對,榮厲有些不悅道:“我記得,還有個渾身裹黑的瘦小丫頭呀,怎么不見人?!”
“榮管家,那丫頭不是來府上做工的!”
小廝扯了扯嘴角,指向最邊上個頭最是高挑豐韻,換上府里的衣服更是變得好看的婦人:
“這個才是!那小丫頭身體不行,因不能離了她娘照顧,所以您破例將母女倆一起招了進(jìn)來,您不記得了?”
榮厲輕輕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印象,再粗略一想,便記了起來——因見著婦人生得美麗,看來也伶俐,又是個啞巴,還帶個病怏怏的女兒,著實(shí)“可憐”,便破例收進(jìn)府,打算安排做些灑掃的活計。
“你,叫什么名字來著?今天第一天上工?”收回腦中一些猥褻的想法,榮厲仰著下巴問。
一旁的適時小廝接話答:“回您的話,她叫阿香,確是第一日上工?!?p> “行吧,那就她們了,大夫人吵著鬧著要回娘家,你讓她母女倆趕緊收拾收拾,即刻跟著出發(fā)?!?p> ……
……
翌——九月十二日,天不見亮,高也便又獨(dú)自來了小漁村。
自前日受過驚嚇、狼狽丟臉地逃出小漁村后,他就一直耿耿于懷。
恍惚兩日,夜不能寐,輾轉(zhuǎn)思慮再三,他終于還是決定再來一探究竟。
只是來小漁村之前,他連夜往觀里尋道士求了幾張驅(qū)鬼辟邪的靈符,打算果有異常,就趁勢一舉將那惡鬼祓除。
可不及他走到阿香歲禾的茅屋門前,便見已經(jīng)有人代她敲響了那扇低矮老舊的房門。
伴隨咚咚不停的叩擊聲響起的,還有一道沙啞焦急又隱含怨怒的聲音:
“阿香娘!阿香娘!你開門??!”
然而不論那人怎么喊,里面都沒有絲毫的動靜傳出。
高也狐疑地邁步走近。
那人毫無覺察,再喚一陣沒有回應(yīng)后,終于改換成渴求的語氣道:“阿香,你聽俺說,俺家山子,他受傷快死了,你便跟俺去見見他罷!”
俺知道,山子他人總愛犯混,也做過許多對不起你的事,可如今,他都快不行了,你便去見見他罷!就當(dāng)俺祁成求你了!”
高也近些時日,來小漁村的次數(shù)比較多,曾同這里的鄉(xiāng)民詳細(xì)打探過阿香母女的事。
當(dāng)聽到“祁成”二字,他便對此人以及那位受重傷要死了的“山子”有了些印象。
祁成,乃是小漁村村西口的漁戶,天生腿有毛病,走路不利索,與他口中的“山子”是血親兄弟。
山子,本名祁山。
兄弟二人自小父母雙亡,現(xiàn)均已年近四十,卻都未結(jié)親。
幾年前,阿香帶著已經(jīng)十來歲的歲禾輾轉(zhuǎn)來到此地之時,曾同他們一起出海打漁。
但后來祁山因瞧阿香生得美麗,屢次接近無果,便趁同行的人不注意,將阿香擄去了無人的葦叢,準(zhǔn)備用強(qiáng)。
若非歲禾到處尋不到自家娘親,請了大家一起幫找,只怕阿香已被玷污。
那之后,阿香便不再同他們一起,而祁山也因被所有鄉(xiāng)鄰指責(zé)唾罵,無地自容收拾行李就離開了小漁村。
此后數(shù)年,未再出現(xiàn),只偶有音信傳來,說在某位大戶人家府中做了雜役,工錢頗豐。
但阿香從不過問,村里的人也自覺地不在她們母女跟前提起……
在高也回想之時,祁成又連著敲了數(shù)回門,都沒有聽到回應(yīng)。
看他還想再敲,高也神色一沉,大步上前從后面將他的手腕捉住:“她既然不愿意見,你再勉強(qiáng),可就說不過去了!
粗礪的男音驟然響在頭頂,祁成一陣驚愣,好幾息之后才回神。
“官……官爺?您……您怎么來了?”
看清來人的樣貌,祁成提燈籠的手微僵,旋即埋下了腦袋。
高也看看仍舊緊閉的門扉,松開祁成,本欲喝走,卻看到他襟前烏黑一片,且有濃腥的血?dú)鈸浔?,不自覺抬手一拭。
見其上血跡尚未干涸,更雜有一絲鐵器的腥甜和淤泥的惡臭之味,想來事非尋常,猶豫幾息,終于決定暫時放棄接近歲禾母女的想法,蹙眉改口道:
“何人受傷?現(xiàn)在何處?領(lǐng)我速去!”
……
……
高也隨著祁成來到村西口一間兩開帶窩棚的農(nóng)舍,沿途血滴成線,一直延伸到農(nóng)舍門邊,聚流成灘,門扉上有兩記模糊的掌印。
二人前后踏入農(nóng)舍,高也入內(nèi)即見一渾身浴血、面色蒼白的男人,仰頭癱倚在一把老舊的藤椅里,張大著嘴短而極促地呼吸。
藤椅四圍,血水已經(jīng)淌成一片。
其人黑白相間的衣衫凌亂、手掌、膝頭及腳踝以下,皆有淤泥。
袖籠、衣擺、褲腿上則濺有或大或小的斑駁黑痕。
不用走近,高也便清晰地看到他左心一指見偏的位置,斜有一柄銹跡斑斑的大斧。
其腹還有一道兩寸見長、寬約二指的大豁口。
豁口處皮肉翻飛,腸胃隱現(xiàn),還在汩汩地冒著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