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 來自知府的疑問
知府郝明堂罵完來拍門的幾人,卻沒有像上次一樣直接把門關(guān)上,瞠開一只眼,仰頭看高也道:“案子有著落了?”
神情微懨的高也咧開嘴角點點頭,一把抓提過黃三兒的衣領(lǐng),推上前朗聲稟:“大人,這小子此番可是功不可沒?。∧傻媒o他升個副捕頭當(dāng)當(dāng)!還有他們……”
一邊說,高也退開讓衙差劉行幾人也上前一步,幾人面露赧意,感激又期待地在高也和郝明堂的臉上來回瞟。
郝明堂咂咂嘴,似乎還在回味昨夜吃的好菜,聽得高也為眾人請功,沒有立即同意,輕咳一聲故意沉下臉色,“是不是該賞,那得看你們事情究竟辦得怎么樣!”
……
……
半個時辰后,衙門開堂。
今日圍在堂口的人,較之昨日,多了不知多少倍,城內(nèi)的百姓、行知村鄉(xiāng)民、小漁村村戶,以及別的幾大鄉(xiāng)的父老,齊刷刷涌來,幾乎將整個府衙堆了個水泄不通。
歲禾阿香今日并未出現(xiàn)。
堂內(nèi)衙役們分站兩邊,將犯婦何燕還有幾個將要作證的人證們圍在一邊。
另一旁,是被擺放得整整齊齊、已經(jīng)散發(fā)惡臭的三具尸體。
不明情況的百姓們,看到又多出一具女尸,皆不由倒吸幾口涼氣,惶惶接耳議論。
略知一二的則眼露復(fù)雜之色,不知該悲傷還是欣喜。
知府郝明堂坐下后,也不多繞,拍案便問何燕,“這具女尸,你可認(rèn)得?”
被收押短短一日,卻似被關(guān)了一年而精神恍惚的何燕,一經(jīng)押入府堂,便看到了新發(fā)現(xiàn)的尸體,再多狡辯的話轉(zhuǎn)瞬就忘了個一干二凈,只不斷瑟縮肩膀,似在抽噎,又似在為即將到來的判決而戰(zhàn)兢。
看她沒有應(yīng)話,郝明堂再次拍響驚堂木催促提醒。
高也黃三兒相視一眼,不辨情緒。
“回……回大人,此人,乃民女的胞妹何婷……”
“很好,而今本官接到指認(rèn),說你與這趙德,合謀殺死了何婷和更夫左二郎,你可認(rèn)罪?!”
何燕抽抽噎噎,看一眼躺在側(cè)旁的三具尸體,伏首到地,緩聲道:“民女……認(rèn)罪……”
……
……
案件審?fù)?,犯婦何燕對自己造下的深重罪孽供認(rèn)不諱,被處秋斬之刑,于十日后,也即高禾十八年九月十九日行刑。
在此次連環(huán)命案中立下大功的捕頭高也特別升任為總捕,捕快黃三兒升為捕頭,其余有功的衙役白役百姓,也依功論賞,銀、緞不等。
又處理完余下各項事宜,總捕高也被知府郝明堂叫入內(nèi)室單獨相見。
“高也啊,此次案子雖然解決了,何燕確實承認(rèn),是她與趙德貪財,才將自己的胞妹何婷用白綾勒殺;而二人欲趁夜拋尸之際,因被更夫左二郎撞見,為免事情敗露,才會將他也殺死……
人證、物證,樣樣齊全,也絕無假錯冤情,但……”
郝明堂看著端端正正站在自己前方的高也,倍感無奈地嘆口氣,“但本官總覺著,事情好像沒那么簡單!
先不說左二郎死前在街上奔嚎時喊的話,那趙德的死狀,讓本官著實瘆得發(fā)慌!
就連何婷……不也與喬今秋,或者說喬家的長孫女婿陳文豪關(guān)系匪淺?這世上,真有這么巧合的事?”
何婷,其夫五年前不幸罹難后,本是一直在宜蘭城的一隅寡居。
誰承想,因緣際會之下竟與喬今秋嗜酒的姐夫陳文豪相識相知,互生愛意私會數(shù)年后,終于暗結(jié)珠胎。
一年前,喬府發(fā)生那場悲劇之時,何婷腹中的骨肉方不足月。
為使孩子順利出世,陳文豪一得知“喜”訊,便將何婷偷偷安置到了鄰城的偏鄉(xiāng)養(yǎng)胎。
可那之后,陳文豪一直沒有出現(xiàn),而她出世未久的孩子,半月前也患病死了。
何婷自感遭棄,本就悲痛不已,再又喪子,更是整日啼哭,加上掩埋孩子的動靜不小,奸情到底敗露無余。
鄰城的鄉(xiāng)里對其唾罵指責(zé)不停,甚至打算將她抓起來浸豬籠。
無奈之下,何婷只得收拾所有金銀細(xì)軟逃回宜蘭城,在胞姐何燕的府上暫住。
可這一回城沒多久,便又釀成了一樁慘劇……
高也明白郝明堂話中的意思,但他沒有將自己在行知村探聽到的消息同知府稟明,只道:
“大人,您何需多慮,犯婦何燕不也說了,她們制造冤鬼索命的假象,就是為了轉(zhuǎn)移大家的視線,好減少自身的嫌疑。
正因為所有事情,都指向那喬家小姐,才不可信不可疑,否則豈不是此地?zé)o銀?
果若是喬今秋在背后搗鬼,她又何必想方設(shè)法地將所有矛頭掰向自己?
若如此愚不可及,又怎好說她有暗中籌謀的過人本領(lǐng)?”
聞其言,郝明堂恍然地點點頭,面色終于得到緩和,“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不過,那趙德,死得到底蹊蹺,而且,本官似乎曾經(jīng)見過他……”
“大人,趙德那廝作惡多端,貪財又好色,還視人命為草芥,如此大惡之人,死有余辜!想是連昊天老爺都看不過去了,才收了他的命,這般大快人心之事,您又何必耿耿于懷?”
聽高也說得斬釘截鐵義正詞嚴(yán),郝明堂沉吟良久,后恍恍惚惚不斷念著“命乃天定”幾字自我開解。
見其如此,高也沒有再多說,只靜默地站在一旁想事。
有些話,他可以拿來寬慰,或者說搪塞知府,卻沒辦法讓自己渾不在意。
據(jù)聞,一年前,喬家今秋小姐自盡后,事情鬧上官府,但知府卻只打了那些個賭坊打手幾十板子,便將十來人無罪放回。
而趙德,時為其首,心氣高傲又脾性暴躁,被官府杖刑之恨,以及討賬不利鬧出人命被賭坊攆逐之恥,全都發(fā)泄到了已死的喬今秋身上——數(shù)施暴行,奸辱其尸……
所以,比起怨靈索命,高也其實更愿意相信,趙德是遭了因果報應(yīng)。
但就行知村、小漁村那兩個盜墓掘墳的小娃娃,還有左家娘子含混不清的說辭來看,更夫左二郎,果然也曾做過對不起喬家孫二小姐的事情。
另陳文豪、何婷兩個,似乎也與喬今秋的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如此種種,無不讓高也思緒繁雜。
他自認(rèn)不信怪力亂神,又諸事蹊蹺,所以在掌握切實的證據(jù)證明自己的推想之前,他并無明稟知府的想法。
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
正當(dāng)高也設(shè)想最壞的結(jié)果之時,知府郝明堂突然起身,不無疑惑地開口道:
“本官,還有三個疑問。
第一,犯婦何燕,明明已經(jīng)三十好幾了,她的鄰人也證實,她有個遠(yuǎn)行未歸的丈夫,可為何她每次自稱,卻都是民女?
第二,你可還記得,她說,除了事后補(bǔ)涂,以消除門上的異痕,她不曾記得,之前有讓人重新漆涂過后院的偏門?
第三,左二郎究竟看到了什么?若是看到的命案發(fā)生時的情形,為何他奔嚎的內(nèi)容卻是與之毫無相干的‘喬孫二小姐……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