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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桓帝

第5章 股肱之臣

宋桓帝 溫毅陽 3245 2021-07-14 18:20:49

  稍微讀過一點兩宋之交歷史的人都知道,這個時期最耀眼的政治明星,非他李綱李伯紀莫屬。別的姑且不論,單就忠誠二字而言,沒有哪一位靖康大臣可以與其相提并論。

  正因如此,穿越者在經(jīng)歷“眾叛親離”之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并且不惜紆尊降貴,親自登門拜訪這位正在試秩的七品芝麻小官兒。

  太常少卿的標配官階為中奉或中散大夫,李綱目前只是朝請郎,自正七品到從五品之間相差了三個等階,所以吏部在下達正式任命之前,會在差遣前面加個“試”字。

  趙桓并不清楚官制里面還有這么多彎彎繞繞,他能記住李綱在宣和末年做過太常少卿已經(jīng)相當不容易了,其實細究起來,就這點記憶還得歸功于李綱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的京西南路安撫使李夔。

  李夔在升遷為一路帥臣之前,也曾擔任過太常少卿一職。父子二人同在一個槽位上拱過食,按說不是什么新鮮事兒,最多讓人印象深刻而已,趙桓就是這么一下記住了。

  此時夜色深沉,朔風開始勁吹,直刮得大晟府門廊下的一排防風大燈籠,搖過來晃過去像是在集體蕩秋千。

  當值的結巴門吏聽說來人要見的是本寺長貳,不敢怠慢,先把兩位訪客迎進值房里烤火取暖,隨后顛顛地跑到后邊的官宅區(qū)通稟。

  時間不大,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后生匆匆而至,甫一見面,他便拱手作揖寒暄起來:“不知二位貴客駕臨本寺,有失遠迎,在下李儀之這廂有禮了!”

  趙桓一邊翻著手背烤火,一邊饒有興致的抬眼打量著他。正所謂人如其名,這后生不僅長得鼻正口方,儀表堂堂,而且言辭雅馴,舉止謙和,頗有古君子之遺風。

  盧端顯然沒什么好心情,一見李綱如此托大,居然打發(fā)一個毛頭小子前來迎接未來的官家,當即變臉作色道:“李伯紀為何不親自出迎?”

  李儀之無端被詰難,有點莫名其妙,喉結機械地抖動了幾下,一臉尷尬地解釋道:“家父正與本寺主簿商榷明日要務,暫時脫不開身,特命小子代為迎接,還望二位貴客體諒則個?!?p>  你爸是李綱?

  趙桓瞬時一怔,心里話差點禿嚕出去。有其父必有其子,難怪這小子看著這么順眼,哈哈,原來是我李大忠臣的兒子!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李衙內(nèi)頭前帶路吧。”

  趙桓不想看盧端刁難老實人,說著話站起身就往外走。

  門吏原本就結結巴巴,再加上情緒過于激動,方才跑到后院通稟時語無倫次,什么都沒講明白,李儀之本來打算當面請教兩位不速之客的身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想既然是深夜專程前來拜會,必是與父親相熟之人,自己又何必節(jié)外生枝呢。

  三個人在幽僻黑暗的巷道里走了大約兩百多步,拐彎抹角來到一個長方形的獨棟小院門前。

  此處原本是儲藏古箏、琵琶、胡琴等雅樂器具的法物庫,大晟府省罷之后廢棄過好長時間,李家搬進來之前,到處都是蜘蛛網(wǎng)、老鼠屎和亂七八糟的陳舊雜貨,家中上下十來口人收拾了好幾天才能勉強下腳。

  李儀之推開兩扇朱漆斑駁的桑木門板,正準備恭請兩位客人入內(nèi),就在這時,忽然從北房正屋里傳來吵吵嚷嚷的動靜。

  他不由心里咯噔一跳,伸長脖子仔細聽了聽,原來是那個太常寺主簿在和父親唇槍舌箭的辯論著什么,由于兩個人都是大嗓門,乍聽之下還以為是在斗氣吵架。

  “何人在貴宅肆意喧嘩?”

  趙桓隨手撩起袍角下擺,一邊抬腿邁過宅院門檻,一邊皺著眉頭問道。

  李儀之歉然一笑道:“哎,此人名諱,姓張名浚,乃是本寺主簿。太子的受禪典禮定在明日早朝,他來找家父商定禮樂行程事宜?!?p>  趙桓乍一聽這人名字,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張浚?哪個張浚?”

  “就是張浚張德遠啊!”盧端忽然忍不住插了一嘴,“殿下深居東宮有所不知,此人可是出了名的愣頭青,先前在成都任士曹參軍時便屢有抗上之舉。唉……現(xiàn)如今雖已改秩京官,可惜本人依然故我!”

  按理說像盧端這個級別的中貴人,不大可能認識區(qū)區(qū)八品主簿,不過倘若二人同為蜀中鄉(xiāng)黨,那就另當別論了。

  趙桓聽罷微微頷首,果然是他——那個以志廣才疏、剛愎自用著稱于世的所謂中興名相。

  歷史上的張浚系出川中名門,少年得志,三十出頭便高居宰執(zhí)大臣之列,可惜先是富平之潰,大將曲端被其枉殺;接著處置淮西兵變時措施乖張,最終導致四萬王師北投偽齊。

  經(jīng)此二事之后,完顏構對其深惡痛絕,發(fā)誓永不續(xù)用。然而宋孝宗如獲至寶,隆興北伐時委以荷國重任,結果兩路宋師主力均被金軍殺得大敗而歸,史稱符離之潰。這一戰(zhàn),才算給張浚蹩腳的執(zhí)政生涯徹底劃上了終止符。

  趙桓正在辛辛苦苦的培育大白菜,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都不打算讓他這種人給拱了。不過話說回來,要干大事就要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就不能怕噎著不讓人吃飯,該用還得用,關鍵是要用對地方。

  趙桓想得很明白,除了張浚之外,諸如朱勝非、呂頤浩、趙鼎、韓世忠、岳飛、劉锜,甚至是秦檜、張俊、劉光世,這些被歷史大浪淘洗過的中興將相,其忠奸智愚、利弊得失皆有案可籍,只要任用時“取其精華、去之糟粕”就可以了,不必一棒子打死。

  只是這些人與李綱不同,李綱現(xiàn)抓過來就能直接上手,他們大都沉淪下僚,在基層做些瑣細之事。甚至有的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貓著,既便找到了,也沒法即刻委以重任,畢竟沒有在合適的位置上歷練過很難獨當一面,需要給他們一點成長的時間和空間。

  眼下對于這個屢屢抗上的小小八品主簿,別說是其頂頭上司李綱,換了誰都會頭疼,好在趙桓靈機一動,很快想到一個歷練這種人的絕佳去處……

  “太子殿下駕到!”

  盧端扭動著略顯肥胖的身軀,緊走幾步來至李家堂屋門口,突然扯起尖細的嗓子大吼了一聲。

  不光是提著燈籠走在前面引路的李儀之,就連正在凝神遐思的趙桓都嚇一大跳,心說這老閹人吃錯藥了吧,如今咱們已經(jīng)悄咪咪地自己送上門來了,還擺那譜干啥嘛!

  唉,原本想給股肱之臣一個驚喜,結果瞬間變成了驚嚇。

  等到趙桓走進屋里的時候,室內(nèi)兩個人已經(jīng)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匍匐在地上了??床坏剿麄兊哪樏?,也搞不清楚他們誰是誰,場面一度顯得很尷尬。

  “燕居之所,無須大禮。盧御藥,還不替本宮把他們扶起來?”

  “謹遵殿下令旨!”

  盧端答應一聲,上前拉了拉跪在左邊那位,悄聲說道:“伯紀兄,起來奏對吧,殿下今晚可是專程為你而來!”

  趙桓這才知道誰是誰,趁他們二人起身恭謝之際,仔細打量了一下,看罷不由心中暗暗稱奇。

  兩人都是不胖不瘦、中等偏上的身材,也都是方面、闊鼻、寬額頭的標準國字型臉膛,最明顯的區(qū)別是李綱的皮膚黃中泛白,張浚的皮膚黑中泛紅。

  如果不是年紀相差十四五歲的話,他們二人就這樣肩并肩站在一起,真會有人以為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你就是張浚張德遠吧?”

  趙桓微笑著望向張浚:“聽說尊駕在士夫鄉(xiāng)宦之中頗有直名,人才難得??!”

  張浚大概聽出來不是什么好話,立馬誠惶誠恐地躬身作答道:“殿下謬贊了,張浚乃駑鈍粗才,直名實不敢當,惟有一腔忠君事主的熱血而已?!?p>  “好鋼嘛,就要用在刀刃上!”

  趙桓莫名其妙的感嘆了一句,忽然偏過頭來看著李綱:“李公,國難當頭,朝廷正在用人之際,像張主簿這樣的年輕干吏,放在你太常寺里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李綱被問了個措手不及,臉上肌肉輕微抽搐了一下,徐徐答了個是字。

  “既然如此,張主簿,從明日起,你就不要到太常寺履職了,直接去御史臺做個檢法官吧!”

  太子此言一出,在場之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所謂檢法官就是負責檢索條制成法的官員,不單是御史臺,大理寺和刑部也都設有同樣的職位,雖然官階標配仍是正八品,但在合班雜壓里,御史臺檢法官序位在九寺主簿之上。換句話說,就是張浚升差了。

  一個屢屢抗上的愣頭青,為何受到太子如此青睞?

  在場的幾個人當中,只有李綱稍微看出點門道,等到張浚心懷忐忑地告辭出去之后,他才緊蹙著眉頭說道:“張德遠志略高遠,才堪大用,殿下之意,莫非是讓他日后典掌憲臺?”

  典掌憲臺就是當御史臺的頭兒——御史中丞。

  培養(yǎng)領導干部這種事情,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畢竟從正八品庶官到正三品侍從官,中間隔著千山萬水呢,誰知道他在往上爬的時候,會不會一頭栽到哪個臭水溝里?

  因此趙桓笑而不答,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盧端一眼。

  盧端久在帝后妃嬪、皇親貴戚面前行走,最擅長的除了藥到病除,便是察顏觀色了。他知道太子接下來要與李伯紀深談大事,于是尋了個借口,拉著李儀之一起退到堂屋外面去了。

  趙桓在室內(nèi)踱了半天步子,確定隔墻無耳,這才把已經(jīng)夭折的行動計劃,原原本本地給李綱講說了一遍。

  李綱聽得冷汗直流,期間雖然臉色變了數(shù)變,不過自始至終只是喃喃地重復著八個字:茲為天意,夫豈人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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