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麻痹了多久后我恢復(fù)了知覺，可朦朧中映在眼里的仍然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我的起初反應(yīng)是經(jīng)過一晚的酒精應(yīng)酬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眼睛失明了，但聽見外邊男子粗魯?shù)慕辛R聲，加上雙手被銬住的痛楚，我才深知被綁架了。

　　???????嘈雜又安靜的耳邊回蕩著觸人心弦的女子的尖叫，撕咬著大喊“放開我”“滾開”之類的話，可以想象她們是費了多大的勁也不能掙扎開一雙雙伸向她們邪惡的手，中間還摻雜男人不止的羞辱名詞。

　　???????“這些婊子，可以賣不少錢?！苯K于聽清晰地聽請了一個男人的話。

　　???????另一個男生或許是聽見這些女孩慘不忍睹的尖叫，“嘖嘖”了幾聲。

　　????????此時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失措，彷徨，乃至絕望。不得躲避。黑暗在此刻像無形的漆黑巨石真實地向我壓過來，不得躲避，讓我窒息。卻又不敢哭，哪怕嗚咽，怕發(fā)出一丁點聲音讓他們發(fā)現(xiàn)就被提前抓到那個未知的恐怖領(lǐng)域。

　　恍惚中耳邊有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像死亡一步步沉重地向我踏來，我不敢動，盡管不止的安慰自己這只是個夢，但這種前所未有的真實感還是讓我陷入沒有底部的恐懼的沼澤，那些令人窒息的潭泥不住地朝胸口涌來，只剩下心底無力而無用的撕咬。

　　???????腳步聲果然在我跟前止住了，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碰到了我的腳，微小而深刻的觸感。

　　???????這種觸感仿佛定格在某個時間被拉長了很久，恐懼的心情竟有些許的熟悉，就好像，不再害怕了。

　　??????“是你?！彼K于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如沐輕風(fēng)，但被我清晰地聽見了。

　　????????我忘了那時他把我抱起時是什么心情，只記得有種莫名的安心心底蕩漾。他趁其他人不注意帶我往另一個方向走，走了很久才把我放下，很輕的放下，難以想象一個如此溫柔的人，為什么會干這種事。

　　???????他把我眼上的紗布拆下，這一刻我寧愿我是真出了車禍瞎了——許城安？！

　　許城安？！

　　???????——他是許城安？！

　　???????破洞牛仔褲配上黑白條紋相見T恤，被染得海藍(lán)色中分劉海下沉靜深不可測的臉，是當(dāng)年全校矚目的許城安！

　　???????苦澀的液體在眼眶形成悲傷的痕跡，但不知怎的始終掉不下來，可能是目光注視了太久太久，那些悲傷也如死灰沉寂了。

　　???????“為什么？”我也不想像老套的電視情節(jié)一樣這么問，只是在那一刻他欠我太多為什么，以至于頭腦膨脹我還是狠蠢地問了句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在兮城的清冉高中我是第一個碰見許城安的人，十五歲的年紀(jì)很多人都飆著電動車在小徑里疾馳，他穿著純白的短袖和五分牛仔慢悠地騎著天藍(lán)色自行車彎來彎去，很顯眼的一個，以至于我恰巧抬起頭就再也忘不了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干凈。

　　????????“小鬼，高一報名的在哪？”忽地，他飛也似的下了車湊近問我，估計是看我一個走路的好問些。

　　????????——看來是同級。但他竟喊我小鬼。雖然我并不像大人那樣注意禮節(jié)，可對這種玩世不恭的男生依然反感。

　　????????”不知道。“我很干脆的回答他。

　　????????他先是一愣，又露出他來自陽光的笑容;“像你怎么漂亮的學(xué)姐怎么會不知道。是吧？”

　　???????——一看就是初中撩妹撩多了！

　　????????可他的笑容太有感染力，盡管心里在不屑：“我不受你的當(dāng)”，嘴上已經(jīng)在說：”我也是在報名的，一起去吧?！爸钡胶髞砦疫€在想我當(dāng)時怎么這么狗腿。

　　???????又是很狗腿的劇情，我們分在了一個班。

　　???????”小鬼，能被分在尖子班，不錯啊。“許城安還是很熟套地叫我小鬼，起先是尤其反感，但久而久之這竟成了很多女生羨慕的稱呼——整個清冉他只喊我一個人小鬼。

　　????????起先是他王子式的臉上配上來自陽光的笑容一下子籠絡(luò)了一個班的人緣。后來一次月考突出的成績讓他在整個年級出了名，再后來他參加了籃球隊，他帶的那個隊只要參加了比賽就沒輸過……全校的學(xué)生都認(rèn)得高一（1）班有個神話叫許城安。每天早讀之前晚飯之后我都會看見很多初中的小學(xué)妹湊到窗戶邊望，目光定格到某一個點就會溢滿幸福的表情。每次我們班上體育課，整個靠近操場的高中班級都和看雜技會演似得紛紛探出窗口……但即使這樣，許城安還是和當(dāng)初一樣叫著一個平凡的女生“小鬼”。

　　????????有一點和那些俗套電視劇不一樣，就是沒有女生嫉妒我。反而比以前更有人緣。我把這事告訴許城安時，他只是白了我一眼，問我那些朋友是不是勁和我討論他。我想了想點點頭，他嘆著氣說我被友情騙了。我倒沒介意什么，只是好奇為什么一個智商這么高的人情商還這么高，誰說上帝造人是公平的！

　　???????值得一提的是許城安很喜歡貓，每天都會趁著晚飯之余帶我溜出學(xué)校去“遛貓”。實則他媽有潔癖，從不讓養(yǎng)貓，所以經(jīng)常去街上到處拐一些良家小貓來遛，時而買點發(fā)糕，時而買點熱狗，而我陪他遛貓的福利便是這些吃的可以分我一半。我當(dāng)時就沖他喊你當(dāng)我是狗??？許城安則一副你愛吃不吃的表情，然而當(dāng)他把吃的真的買來時我便妥協(xié)了。如果哪天作業(yè)實在太多我實在不愿去，他就黑著臉微微低下頭靠近比他半個頭的我認(rèn)真的說；“你不去，我就對外聲稱你是我女朋友。”我登上咬牙切齒的狠狠地瞪著他，許城安，你狠。印象更深刻的是有一次他拐貓的時候被人家主人瞧見了，抄起掃把就要打過去，那時許城安嚇得臉都白了，還好他反應(yīng)快。邊打邊罵不良少年，我則在一邊啃著熱狗笑的熱火朝天。最后許城安嚴(yán)肅的對我說這件事不準(zhǔn)說出去，他請我吃一星期小籠包。我很沒出息地答應(yīng)了。也曾問他為什么專帶我去遛貓，他說找別的女生怕人家誤會?！笆澜缟线€有雄性這個物種?！薄疤窀慊??！薄啊?p>　　??????直到后來他的成績有顯著的退步，他才和我坦白他談戀愛了。是一個酒吧的小歌手，因為家里沒錢供她讀高中，她就出去打工了，她很自立，很溫柔也很善良，他喜歡看她害羞時低頭垂睫的樣子，喜歡她只對他一個人唱的歌，喜歡嗅她發(fā)香和體香融合起來獨一無二的清新……那個時候，我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只記得恍恍惚惚有一片秋初的落葉劃過我的眼線，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全世界都變了。

　　???????他為了給她買早點遲到，他為了陪她看電影逃課，為了給她買唱片伙食越來越差，帶的籃球隊輸了一次又一次比賽……老師找他好說歹說談了還幾次話，家長也叫了不下幾回，有一次我看見他從老師辦公室出來時紅了半邊臉與潮濕的眼眶，問他值得嗎，他勉強(qiáng)笑了笑。

　　???????終于有一個傍晚，他沒來拽我去遛貓——因為她病了。我還清晰的記得他接電話時滿臉的焦急與擔(dān)憂，以至于頭也不回地落下我走了。我還是說不清，那個時候我是什么感覺。

　　???????也不知道是哪個一直嫉妒許城安的人，把他們在一起的照片公布在了學(xué)校公布欄，我撕下時已經(jīng)晚了，校長當(dāng)著全校人的面批評了他，他父母更氣的眼淚都掉下來了。再然后許城安好幾天沒來學(xué)校，教師窗口，也再也沒有那些焦急張望的學(xué)妹了。

　　???????時光拖著沉重的腳印像墜下的夕陽邁去，在那個地面積滿落葉的琥珀色傍晚，我碰見了他。

　　???????那時候他很邋遢，頭發(fā)積了很多灰，雙眼明顯腫起來，平日精神煥發(fā)帥氣的臉現(xiàn)在沒有一絲血色，衣領(lǐng)上的扣子也有幾個忘記扣，整個人蒼白而無力。

　　???????“你去哪了？”

　　???????“在家?！?p>　　???????“為什么不來學(xué)校？”

　　???????此時他紅腫的眼神情復(fù)雜地望了望我，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我退學(xué)了?！?p>　　???????我條件反射地眨了眨眼，似乎這四個字讓我反應(yīng)了很久。曾經(jīng)我以為，高中的日子很長很長，我也可以陪著他很久很久，我可以每天陪他去遛貓，可以每天幫他抄歷史筆記，可以每天勒索他請我吃小籠包，可以日復(fù)一日地聽他叫我“小鬼”。從他告訴我他有她女朋友的那一刻起，我就看見了他的全世界，可是他始終沒有辦法看見我的全世界，我的全世界是他。

　　???????我猝不及防的轉(zhuǎn)過身。他說他有女朋友，我沒哭，他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我沒哭，他被父母打罵被校長批評，我沒哭?？墒墙裉焖f他退學(xué)了，我哭了。

　　???????我為你堅強(qiáng)了那么久，最后只換來一句你走了。

　　???????“林梔……”一年過去，我?guī)缀跏堑谝淮温犓拔颐帧?p>　　???????“嗯？”

　　???????“再見?！彼赝鲁鲎詈髢蓚€字，氣若游絲，滌蕩了接下的寂靜。連著隨風(fēng)亂舞的秋葉，此時也安靜下來。

　　????????說好了的再見，之后就再也沒再見。

　　????????幾個月后學(xué)校傳許城安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因為他看見她和另一個男的晚上進(jìn)了酒店，分手后他去了另一座城市。

　　????????許城安，你真的很傻。

　　????????回憶是一輪無法設(shè)防的淪陷，不斷觸碰我的淚腺，直到最后粉生碎骨也渾然不覺。

　　??????十幾年后仍然是在這所城市，我們真的再見了。傍晚的霓虹燈招搖著整座兮城的繁華。我怔怔的望著這個熟悉又已然陌生的人。

　　???????“你帶了手機(jī)嗎？我把我的給你，把你父母的手機(jī)號給我，我?guī)湍愣ㄎ唤o他們?！彼P(guān)切的吐出一串字，高中的聲音一點沒變，只是手臂上的紋身出賣了我記憶力的樣子。

　　???????我再也不想對他說什么，手臂上的繩索在我一時沒注意的壓迫下染上了血跡，潑墨般彌漫開來。摻雜著痛楚，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有倔強(qiáng)地偏過頭不看也不敢看他的臉。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解釋出口。

　　???????“林梔，你不了解被背叛是什么感受……”“可其他女孩是無辜的！”認(rèn)識以來我頭一次那么憤怒地朝他大吼，我可以原諒他考他最頭疼的歷史作弊，可以原諒他在背后對我說他好朋友的壞話，可以原諒遛貓那天他頭也不回的拋下我去找別人，可是許城安你知道嗎，從你打開我眼上紗布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能原諒你了。

　　????????——或許你沒把我救走，我還不會那么難過。

　　???????他沒再說什么，直接撥了110，然后把這里的定位發(fā)了過去，有看了看不屑正視他的我，同當(dāng)年說再見的他一樣淡淡地說：“對不起?！?p>　　???????直到最后他也沒能在叫我聲小鬼——我也不奢望了。

　　???????和當(dāng)年一樣我還是很沒出息的去望他的背影，他站在夕陽的盡頭，投下很長的影子，同我們說不完的青春一樣，只是還是消失不見。我的淚水肆無忌憚地落下，無邊無際的孤獨與惶恐籠罩了整個夜晚。

　　????????許城安，我這輩子最大的悲傷不是你不喜歡我，而是我喜歡上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