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寶物是我爹的頭骨
瑞風永遠記得這一天。
大歷三千年,七月初三。
她躲在武南城柳宅這逼仄的耳房之中,身邊是痛苦悶哼的冉少安,是面色凝重的沈文澤,是惶惶無措的孟夫人,但她無心去顧及,她只看得到那萬鈞雷霆里的紅色身影。
多耀眼啊——
瑞風喃喃自語。
師姐的每一縷發(fā)絲都帶著叫人挪不開視線的華光,指尖瑩瑩,身側(cè)有妙音擴散。天穹之上,一道又一道的紫雷開天直下,卻又在落至師姐顱頂時,遁入虛無。
“我煉成元嬰時,也是這般光景?”
想不起來了。
當初瑞風煉成元嬰時,整個執(zhí)法堂都熱鬧極了,不是為她護陣,就是給她準備各式的靈寶靈材,唯恐她在化元嬰時有什么差池。
因為準備得太過充分,以至于最后瑞風對自己入元嬰時僅剩的印象就是,那日的菩提子很好吃,執(zhí)法堂的塌很軟,她睡了一個很安穩(wěn)的覺。
“常人入元嬰,怎么可能這般草率?”沈文澤一只手環(huán)著冉少安,另一只手溫和地幫他疏通靈脈,眼睛卻同瑞風一樣,一眨不眨地看著遠處的余音,“恐怕她是故意挑在這個時候破障的?!?p> 孟夏冰修為已逾洞虛,在場誰都不是她的對手,即便是冉少安回復之后與沈文澤攜手,只怕也難以匹敵。
余音此番……
大約是考量到了武南城的百姓。
沈文澤如此一想,便越發(fā)覺得自己袖手旁觀得卑劣無比,眼眶不自然地就紅了。他抿了抿唇,輕手輕腳得放下了懷中的冉少安,接著起身,想要出去幫余音一把,卻被一旁的瑞風給拽住了。
“慢著,師姐剛看了我一眼……”瑞風的腎有些猶豫,她既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懂了師姐那一眼的意思,又不確定修者在渡雷劫時是否還有多余的意識來向身邊的人傳遞訊息。
“渡劫時,元神靈識均毫無防備,她拉孟夏冰過去,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只會給孟夏冰可乘之機!”沈文澤甩開瑞風的手,奪門而出。
瑞風趕忙跟著出去,再次拖住他,指著光華中的兩人說:“你且看孟夏冰那臉色,分明受了同樣的苦楚,于我們認知的可不一樣?!?p> 聞言,沈文澤這才轉(zhuǎn)眸去看孟夏冰,腳下也跟著停頓住了。
此時雷霆當中的余音在想什么?
想蒼生?
想道門?
想師姐?
她什么也沒想,只是覺得這劈入自己丹田內(nèi)海的天雷未免太疼了一些,好像皮膚都要被燒焦了,骨頭都要被打斷了似的。
而被她困在懷中的孟夏冰,情況仿佛更糟糕。
凡人入道門從煉體開始,便已經(jīng)諸邪不侵,疾病不生,至金丹后,更是飛天行地,騰躡眕霞,壽元可長足五六百年。
但這只能算是窺到了修道的門而已。
只有在跨入元嬰境界后,身經(jīng)九雷,神受七訓,方能煉身化元嬰,吐納天地之炁,任為己用,以真人自稱。
也就是說,從元嬰境開始,才會有雷劫,而這雷劫對渡劫者之外的人,是沒有任何傷害的。
當然,以上只是常理而言——
在被余音囚住的時候,孟夏冰是準備嘲笑余音的無知的,然而一個你字剛出口,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僅僅是一瞬,撕裂的疼痛就從她的頭皮開始,一路延展到了腳跟,緊隨其后的八道天雷更是沒有任何預兆地砸在了孟夏冰的識海之中,叫她渾身痙攣,口鼻淌血。
“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傷的是我?”
“憑什么傷的是我?”
無數(shù)的疑問在孟夏冰看到面前毫發(fā)無損的余音時,化成了憤怒與怨懟,她屈肘想要攻擊余音,結(jié)果剛碰到余音的袍子,人就被反向甩飛了出去。
人是出去了。
元神卻被抽了出來。
光是抽出元神也就算了,偏偏孟夏冰在飛出去的同時,還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靈力在被不斷地攫取著,而這股強取豪奪的根源就在于余音——
的左手!
孟夏冰咬牙忍痛回神入體,跟著就揮劍撩掃向了余音的左手。
她太過急切了,忘了自己剛才是怎么輕而易舉地就被控制住了,或許還有一點輕敵,畢竟就算余音當著她的面跨入元嬰境,也不過是個元嬰初期的修士,如何能跟她相提并論?
輕敵,就會付出代價。
妙音聆訓在孟夏冰的長劍觸碰到余音的剎那涌入她耳中,清音之下,孟夏冰筆直地跪在了地上,硬生生地與余音一道受了這七訓。
若問余音知不知道孟夏冰身上發(fā)生了什么,那余音肯定是不知道的,但又隱隱約約能察覺到自己左手在擒住孟夏冰的時候,從孟夏冰的身體里得到了什么。
炁?
靈力?
細細將其抽絲剝繭之后,余音覺得十分熟悉親切,仿佛這些來自于孟夏冰身體里的靈力本該是自己的,如今物歸原主,連靈力都感到欣喜。
天色逐漸昏黃,西邊彩霞漫起。
余音從聆訓中醒神時,孟夏冰已經(jīng)癱軟在地上,雙目緊閉,看不出是否還有意識。而沈文澤和瑞風則是趕忙收去護衛(wèi)的法陣,抬腳擁過去,一個將孟夏冰用囚神鎖鎖住,一個去扶余音,詢問她有沒有哪兒不適。
“我沒事?!庇嘁魯[了擺手,扭頭找了一圈,蹙眉問道:“冉少安還沒好?”
瑞風到這時才想起耳房里還躺著個冉少安,于是匆匆忙忙轉(zhuǎn)身,一邊往耳房跑,一邊喊:“師姐你稍等,我這就把他帶——”
話音戛然而止。
“余音,我欠你個人情。”冉少安面色蒼白地從院子一角走出來,他斜了地上的孟夏冰一眼,繼續(xù)道:“當年她讓我取的東西,我取到了,其后也并未有伏擊一事,所謂的伏擊,不過是她特意安排的一場戲罷了?!?p> “這話你為何要對我說?”余音面無表情。
蹲在余音身邊的沈文澤眼神晦暗,隱約從冉少安這語氣中,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感覺。果不其然,緊接著,沈文澤就聽到冉少安說:
“因為那東西,是你父親余闕的頭骨。”
“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回身,從那堆廢墟中找出那具法身來,一驗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