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贈簪
“蘇公子想聽何種曲目?”
蔡琰端坐于極盛的桃樹下,將散落的華發(fā)輕撇至耳后,問道。
正值桃花紛飛的時節(jié),
落英繽紛,一瓣一瓣地于地面暈染開,好似仙境。
“蔡老頭,你最拿手的應(yīng)該是《聶政刺韓王曲》吧,不如讓你女兒也奏一曲,看看是否青出于藍(lán)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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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植捋了捋胡須道。
“成,小女琴藝拙劣,那便見笑了?!?p> 蔡邕這名儒生眼里也難得露出狡黠之色。
這曲目,同樣是蔡琰最拿手,甚至技藝只怕還要勝他這把老骨頭三分。
“喂喂喂,二位大人。
蔡小姐可是要奏曲于我聽,這曲目也應(yīng)該由我來定吧,您二位這不是主客倒置了么?”
蘇秦?zé)o語子,
這倆老頭居然自己聊嗨了。
“哦,難道蘇小友不想聽《聶政刺韓王》曲?”
盧植一愣。
“既然是考驗琴藝,那便應(yīng)該挑些難一點的?!?p> “蘇公子盡管挑,只要是小女子會的,便奏于你聽?!?p> 蔡琰微微揚起的臉頰上,有著一絲難掩的傲氣。
蘇秦來回踱了兩步,
隨后道:“那便請小姐奏一曲《墨子悲絲》,如何?”
“《墨子悲絲》!”
“蘇小子,這等大好的日子,你聽此等悲曲做甚?”
盧植納悶道。
“人的悲喜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敢問蔡小姐能奏么?”
蘇秦一聲輕笑道。
“可以試試?!?p> 蔡琰也有些意外,不過仍舊點點頭。
眾人保持安靜,
當(dāng)周圍只剩下了風(fēng)吹落葉的聲音時,
起手。
指尖熟練地?fù)軇忧傧遥?p> 余音繞梁,裊裊不絕。
分明是風(fēng)景如畫,分明是清風(fēng)徐來,分明是陽春三月,
可是,
那種細(xì)如流水悲意卻源源不絕,浸入骨髓。
……
止音,撫琴。
一曲奏罷,三人皆淚目。
“好?。?!”
“有其父必有其女,蔡兄教導(dǎo)有方,果然不愧為陳留才女!”
盧植首先回過狀態(tài)拍掌喝道。
“愧不敢當(dāng),我這把老骨頭可沒教她多少,恐怕也教不了多少嘍?!?p> 蔡邕搖頭苦笑,這還真不是他謙虛。
“蘇小友,如何?”
盧植看向蘇秦,蘇秦竟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
“十乘,可得八乘。”
蘇秦卻是搖了搖頭。
“哼,我看蘇校尉該不會不識音律吧。”
蔡邕忽然撫袖慍怒。
“蘇小友,這可是你不對了,一曲琴聲罷,旁人皆淚,此等琴藝已當(dāng)絕頂,為何還有不滿?”
即便盧植也微微皺眉,有些不悅。
“小女子琴藝拙劣,若有不妥之處,煩請公子賜教。”
蔡琰微抿嘴唇,亦有些不甘。
蘇秦沖三人長施一禮:“蘇某只問一句,三位各自為何而淚?”
“為吾仕途不順,人生坎坷而淚?!?p> “為吾垂垂老矣,不能安國平天下而淚?!?p> 蔡邕和盧植各自答道。
“那,小姐呢?”
蘇秦望向蔡琰,輕笑道。
蔡琰愣了一愣。
“墨子悲絲,悲的是絲線不能左右命運、任人擺布之苦。”
“悲的是自己有家而不能回、流離輾轉(zhuǎn)之苦?!?p> “可蔡小姐悲的,”
“恐怕不是絲線,而是班昭命途多舛,家世坎坷,含淚續(xù)寫《漢書》之苦吧!”
嗡————
蔡琰指尖微顫,竟漏了一絲弦音。
蘇秦竟一語道破了她內(nèi)心所想!
“失了此曲本意的流離,即便再悲愴,那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蘇秦沉聲道。
“妙!妙!妙!”
聽了蘇秦的見解,蔡邕和盧植皆盡恍然。
的確,剛才的演奏中悲的意思雖然夠了,卻不是流離之悲!
“蘇校尉對琴藝竟有此等見解,小老兒拜服!”
蔡邕苦笑,
他竟然連這么嚴(yán)重的錯誤都沒聽出來,簡直枉為音律大家。
蘇秦?fù)u頭,
現(xiàn)在的蔡琰終究還不是那個經(jīng)歷了十二度春秋流離,三度改弦更張,能手默四百篇古籍,獨奏胡笳十八拍的四大才女——蔡文姬。
“多謝蘇公子賜教,小女子獻(xiàn)丑了。”
蔡琰盈盈一禮,
美人一笑,
桃花霎時失了顏色。
蘇秦一時間也癡了,
他忽然很希望時間就此停住。
比起才女蔡文姬,他寧愿她永遠(yuǎn)是那個無憂無慮,沉浸于書籍古典,撫琴忘憂的蔡琰。
不必經(jīng)歷十二度流離!
不必家破人亡!
不必含淚斷弦更張!
不必將半生哀毀以詩情抵擋!
“蘇公子~”
蔡琰臉上微微浮現(xiàn)出紅暈。
“咳咳~”
盧植戳了戳蘇秦,蘇秦這才醒轉(zhuǎn)過來,將內(nèi)心的悲喜收起。
“抱歉,想起了些傷心事,沒能控制住情緒,失禮了?!?p> 蘇秦深深吐出一口氣道。
三人點頭,
雖然他們不知道蘇秦究竟想到了什么,不過那種發(fā)自骨子里的悲哀是瞞不過他們的。
四人回到閣樓內(nèi),
蘇秦與蔡邕、盧植又聊磕聊了一個時辰后,
蘇秦豁然起身,
“蔡小姐為我撫琴,蘇某自當(dāng)有所表示?!?p> 蘇秦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簪,遞到了蔡琰面前。
正是那支刻有花鳥風(fēng)月的翠綠玉簪!
贈簪!
這!
這小子究竟是不知道贈簪的意義,還是……
盧植、蔡邕皆是一驚。
他居然買下來了。
蔡琰看著這支熟悉的玉簪,微微錯顎。
蘇秦摸了摸鼻子,
看他們幾個的反應(yīng)就知道是誤會了。
“放心,我知道贈簪的含義,只當(dāng)欣賞你琴藝的贈品,并無他意?!?p> “你若擔(dān)心毀你清白,那便算了?!?p> 蘇秦一笑,便要收回。
“小女子多謝蘇公子心意?!?p> 蔡琰含笑收下。
看了看時辰,
蘇秦又沖盧植和蔡邕一拱手:“二位大人,小子告辭,下次再見不知是何年月?!?p> 一塊彎月玉佩被扔到了蔡琰的手上。
“若有困難,將此玉送至豫州。”
蔡琰以后會喜歡誰,蘇秦管不著,那是她的自由,他不會強迫任何人。
但若是胡人作亂,他絕不會坐視不理,絕不會讓她經(jīng)歷十二年流離的荒唐事!
此一世,定護(hù)你周全!
轉(zhuǎn)身,瀟灑離去。
只留下了面面相覷的盧植和蔡邕。
蔡琰將玉簪、玉佩貼身收好。
低著頭,
看不清表情,
微風(fēng)吹過,
遲遲未翻動過的古籍終于翻了篇……
……
蘇秦一路回了租住的客棧,
既然要辦的事辦妥了,那么也差不多該回領(lǐng)地了。
只不過回領(lǐng)地前還需要再采購幾張建筑藍(lán)圖,順便再買幾個鐵匠、裁縫啥的,將鐵匠鋪、裁縫鋪給運營起來。
正想著,
謝明蘊忽然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
“主公,不好了!”
“謝虎被人打了!”
謝明蘊急忙道。
蘇秦一驚,“謝虎惹上官家的人了嗎?”
“不是!”
“只有一人,那人說他好像叫——高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