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捏著他爸爸的衣角。
一會用烏溜溜的大眼,偷偷看了他媽媽一眼,一會又低頭貼在他爸爸身邊。
那張稚嫩小臉上,充滿了糾結(jié)的神色。
最后。
還是他爸爸多年的養(yǎng)育占據(jù)了上風(fēng),小聲道“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李牧見兒子目光中的背翼,心里微微一嘆。
這世界只有不要孩子的母親。
卻沒有不要母親的孩子。
縱然記事后兒子腦海里根本沒有秦暮雪的印象,可母親就是母親,一句簡單的“兒子”,抵過爸爸的成千上萬句。
與父母中,孩子的偏愛往往獨(dú)屬母親。
“李牧”
秦暮雪聲音中帶著深深的哀求,道“讓我陪兒子吃個飯”
“爸爸”
李然抬起頭,小聲道“我想去”
李牧緩緩吸了口氣。
零下八九度的天氣,總是帶著一股寒意,涼的讓人無從適應(yīng)。
李牧行走在留有一層寒雨的地面上,面無表情望著前面的一幕。
秦暮雪伸出手掌,試探性握想兒子小手,李然掙扎一下,悄悄轉(zhuǎn)身留意他爸爸的動靜,發(fā)現(xiàn)李牧正低頭跟在他們母子后面,然后也不掙扎了,任由他媽媽牽著他。
李然就讀的幼兒園處于鬧市之中,穿過一條人行道,就有很多吃飯的地方。
秦暮雪挑了一家看起來很雅致飯店。
“然然,告訴媽媽,你想吃什么?”
握兒子小手走了一路,秦暮雪是即歡喜又心碎。
歡喜的是她兒子真的很乖巧,很懂事,心碎的是在兒子成長最關(guān)鍵的六年,她卻沒有陪在他身邊。
一時間。
見到兒子已經(jīng)哭過很多次的她,鼻息再次酸楚,眼眸中竟又閃爍著淚花。
“蝦,魚”
李然小手指指向菜單上圖片,小聲道。
坐在母子對面椅子上,李牧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直到秦暮雪將菜單遞過來,他才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六年過去。
習(xí)慣生活中只有兒子的李牧,已然沒了和秦暮雪交流的興致。
都說“離婚后可以做朋友”。
真實的情況恰恰相反,夫妻雙方一旦離婚后大多老死不相往來。
因為離婚二字,往往擁有受傷一方的存在。
“他老婆跑了”
“這么年輕就成了單親爸爸,以后日子該怎么過???”
“自己老婆都看不住,真是沒用”
無數(shù)的閑言碎語,像是一把把無形利劍,曾刺的李牧呼吸都伴著深深的痛苦。
沒人清楚???
有多少個夜里,他是一邊緊咬著牙關(guān),一邊撫著兒子額頭,用盡全力才慢慢熬過來。
李牧也想過王思聰那樣的生活。
坐在無數(shù)漂亮網(wǎng)紅堆里揮斥方遒,可他卑微的像埋在土里的雜草,平凡到一個女人都搞不定,最后還因她的離開被推到悠悠中口之中,受到來自各方明里暗里的譏諷嘲笑。
那段時間的經(jīng)歷,終究成了李牧不愿提及的噩夢。
一盤青蝦。
一條青魚燒的不辣酸菜魚,還有兩碟精致小菜。
“好吃嗎?”
秦暮雪詢問道。
“嗯”
李然點(diǎn)點(diǎn)頭。
看著為自己兒子剝蝦殼,又細(xì)心剔魚刺的秦暮雪,李牧感覺很諷刺。
如果僅看這一幕,別人真以為她是個好母親,卻不知道,這女人身體里長了狼心狗肺,扔下兒子一消失就是六年。
“如果想抽煙的話,可以直接抽,我和兒子不介意的”
秦暮雪注意到李牧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還以為他煙癮犯了,連忙說道。
“我爸爸不抽煙的,也不喝酒,只喝茶”
李然揮動手里筷子,比劃出端茶的手勢,道“西湖龍井,芳香四溢”
李牧搖了搖頭,有點(diǎn)哭笑不得。
“呵呵”
秦暮雪被兒子活靈活現(xiàn)的動作,逗的不禁笑出聲,她的目光隨即落在李牧身上。
經(jīng)過六年沉淀,他確實變化很大。
僅僅坐在那里不動,身上也多了沉穩(wěn)內(nèi)斂的氣勢,嘴角也蓄起了顯齡的胡須。
唯一不變的。
還是刻在骨子里的良好秉性。
“李牧”
秦暮雪開口,道“一個男人抽煙喝酒,甚至臥軌,都不算錯誤,沒錢才是最大的錯誤,而且還是不可饒恕的大錯,你不犯小錯誤,可獨(dú)獨(dú)犯了男人最不該犯的大錯”
“沒錢?”
李牧嘴角露出一絲嘲意。
“對”
秦暮雪點(diǎn)點(diǎn)頭,認(rèn)真道“就是沒錢,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年薪多高,想來也不超過五十萬,你知道,我身上有多少錢嗎?”
“沒興趣知道”
李牧淡淡回道“不過我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在兒子面前談錢,也別把你扭曲的價值觀灌輸給兒子,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兒子,對不起”
秦暮雪望著李牧一會,最后揉了揉兒子的小臉蛋,歉意道。
“我爸爸很有錢的”
李然聽他媽媽說李牧沒錢,連忙辯解道“而且都是我爸爸靠努力賺到的”
“努力?”
秦暮雪一愣,想反駁一句。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換成“那你將來也要像你爸爸一樣努力讀書”掩飾過去。
一頓飯吃的時間并不長。
六點(diǎn)半左右就結(jié)束了,李牧帶兒子回到幼兒園門口,開著他那輛雷克薩斯向家里駛?cè)ァ?p> 站在飯店門口,秦暮雪久久未動。
迎著寒風(fēng),她幽幽一嘆。
李牧犯得最大錯誤并不是在二十五六歲時沒錢,而是救他那個連醫(yī)生都說醒過來就是奇跡的爸爸,一個月重癥監(jiān)護(hù)室,家里積蓄消耗殆盡,外債借了三十多萬。
如果李牧按他大伯說的那樣,直接將他爸從醫(yī)院帶回來,她根本不會跑。
這么多年過去,秦暮雪依舊記得很清楚,李牧向他大伯借錢交醫(yī)院費(fèi)和他大伯對話的內(nèi)容。
“李牧,他是你爸爸,也是我弟弟,我們都想他醒過來,但這錢花的一點(diǎn)希望也沒有,我問過醫(yī)生,他這種傷了后腦勺導(dǎo)致的重度昏迷,可能拖兩個月,也可能拖半年,到時一百萬都不夠,你聽大伯的,去醫(yī)院將你爸帶回來,不然會拖到你人財兩空,一無所有的”
“你再借我十萬,我借的,我來還”
一句話。
像是掐滅了生活中一切希望。
見底的家庭,幾十萬外債,李牧依舊期待那一絲根本沒有可能的奇跡發(fā)生,拼命借著外債。